第56章 为难
一大清早，李佳慧便带着昨日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准备去东荣院找芙蓉的麻烦却被前来请安的弘昀打了个措手不及。
“给额娘请安。”小小的少年逆着光笔挺的站在厅里，红唇齿白眼神儿明亮“昨日因阿玛校考我功课未能依嫡额娘之命前来请安，今日一早额娘便再三叮嘱我来请安。儿子有错，请您责罚。”
李佳慧那里还有半点找芙蓉麻烦的心思，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看着弘昀“快起来，快。”她喜不自胜“你阿玛看重你，校考功课才是要紧的，在额娘这里很是不必这般客气。”
弘昀见她神情关切激动，便暗自松了口气，可还未等他把这口气喘匀就听李佳慧说道“你自幼聪慧，四个月大时就开始长牙，八九个月时就有牙牙学语之相，日后必会有大出息的。可惜额娘没本事母族不显，但好在额娘听闻侧福晋母族正得隆恩，有两位林大人在，日后必会成为你的助力。”
这叫什么话！弘昀皱起眉头对李佳慧这番言论打从心底反感。什么叫有大出息？若大的王府里最出息的位置就那一个，怎么？她这是要他取争什么世子之位吗？且不说他上头还有一个嫡出兄长在，就凭阿玛的身子骨，他指不定还有七八个弟弟等着出生呢。
但弘昀谨记芙蓉的叮嘱，不去顶撞李氏，只低着头说道“时辰不早了，再不去书房晨课就要迟到了。请容儿子先行告退。”
“好，好，你快去吧，上学可不要迟到。”李佳慧点点头还未坐下又站了起来上前拉住弘昀的手说道“额娘送你去，额娘好久没见到昀儿了，让额娘多陪陪昀儿吧。”
弘昀的手被李佳慧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惊慌之余也顾不得什么顶撞不顶撞规矩不规矩的了，一把把手抽了回去躬身道“书房重地，阿玛一向是不许额娘们前去的，便是嫡额娘没有阿玛准许也是不能往前院去看望大哥哥的，还请您体谅一二，莫要让我为难。”
“那，那好吧。”李佳慧自然不敢把自己和乌拉那拉氏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比较，只能退了一步“那额娘就送你到二门前好不好，额娘不去前院……”
“主儿，二格格谴人来问您怎么还不来。”外面匆匆进来一个小内监“先生马上就要到了，今儿是徐先生授课，去迟了是要挨手板子的！”
李佳慧一惊连忙松了手“那你快去吧，千万别迟了！”
“多谢额娘体恤。”弘昀这会儿倒是把礼数做的周全极了“等的了空儿子再来看您。”
有了这么一句话，李佳慧心里的所剩不多的怨气也没了，脸上患得患失的表情终于有所收敛半是欣喜半是哀怨“额娘等你，你可要常来看往额娘呀。”
“儿子省的。”出了门，弘昀一路小跑，还未到梅园就在一刻大柳树后面看到了海兰珠。
“姐姐！”弘昀欢喜的跑过去作揖道“多谢姐姐救我！不然我可真不知该如何了”
“得了，也就今儿一次，在没下次的。”海兰珠拿出帕子给他“擦擦汗，慢点走。徐先生那里已经提前高了假，你衣衫不整的进去可不得要挨罚。”
“是。”弘昀笑嘻嘻的说道“小珠儿呢？”
“我叫她先去书房了等着了，昨儿的大字没写完，可不得一早起来去书房补上。”海兰珠笑了笑“走吧，早些过去你也好温习一下功课。”
弘昀笑着应了，姐弟俩肩并肩的往书房去了。
爱兰珠的功课没补完，这会儿正被罚站。海兰珠瞪了她一眼反得一个傻大胆似的笑容顿时气的要跳脚。
“小珠儿……”弘昀于心不忍，爱兰珠撇了撇嘴“都是夫子太死板了，我都学会了只是字数不够罢了。”
“不认真做功课你还有理了？”海兰珠气道“站着吧，一会儿太阳出来可有你受的。”
“姐姐你最好了，定然不舍得妹妹被晒黑哒。”爱兰珠讨好的笑道“二哥你帮我说说好话嘛。”
“二姐姐……”
“还进去。”海兰珠眼珠子一瞪，充分展示出自己身为东荣院大姐的威势。回头对爱兰珠说道“站好了，敢偷懒你就等着站一上午吧！我才不给你求情呢。”
“我就知道姐姐疼我！”爱兰珠自小就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因和胤禛是同月同一天生辰而备受父亲的宠爱，再加之自己是府上年纪最小的女孩儿哥哥姐姐都很照顾是以胆子也很大。
旁的孩子一见到胤禛的黑脸就发怵，就爱兰珠敢上去粘着他叽叽喳喳。
半个时辰后，爱兰珠被叫了回去听讲，徐先生一贯是这些先生中最严厉的一个，罚她重写昨日的功课不说还要写三遍，今天的课文也要加重三倍。
“若是叫老夫发现有人代写，再罚三倍！”徐夫子的视线落在弘昀和海兰珠身上，这几个孩子都是侧福晋所出所养，与其他姐弟兄妹更亲厚同心，若无叮嘱二格格不敢说，但二阿哥一定会帮妹妹些作业的。为此，他还特地叮嘱了爱兰珠的保姆叫她回去给侧福晋通气。
好不容易下了学，姐弟三人并肩往家走，爱兰珠抱怨道“夫子何必这么严厉，我分明会背会写了，不就是字不好看嘛，干嘛罚我这么狠，这下子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了，我还约了大姐姐去打秋千呢。”
“你还有理了。”海兰珠瞪了她一眼“先去大姐姐那里说一声吧，晚上抓紧点儿能补完的。不许叫二弟帮你写，他功课本就比我们的重，在帮了你晚上还睡不睡了？”
“哦。”爱兰珠瘪着嘴问道“那待会儿见了额娘你们可要帮我求情啊。”
“保证不让额娘下死手罚你。”海兰珠窃笑道。
“姐姐！”两个女孩儿打闹起来，一阵接一阵的笑声如银铃般传散出去。
“呀！”一个经意，爱兰珠撞上了人，海兰珠还未及道歉就听一叠皆一叠的斥责“侧福晋好生教养，两个格格都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在行追逐打闹之事，真真是有辱门风！”
“呸！谁给你的胆子……”爱兰珠哪里容的有人说自己母亲半点的不是，当即跳了起来想要回怼却被姐姐一把拦住“原来是李格格，小珠儿，这是庶母李氏，你不常见的，还不快道歉。”
李佳慧扶着玲儿的手，听着海兰珠的话脸色勉强才好了些，她看也不看两个女孩儿径直伸出手向弘昀说道“好孩子，额娘来接你放学。”却不想弘昀只顾得上前查看爱兰珠有没有受伤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没受伤吧。”弘昀是真心疼妹妹“手都红了，疼不疼？”
“你摔一下不疼吗。”爱兰珠哼哼唧唧眼圈儿微红着说道“我可是摔倒了石板上，膝盖也疼，没哭都是很给面子的了好不好。”
“还不去叫府医！”弘昀立即下令“还能不能走回去？哥哥扶你回去吧。”
“弘昀！”被忽视的李佳慧脸色更难堪“你可是阿哥，那里能这般屈尊降贵？她身边又不是没有奴才，手上连皮都没有破那里就娇气成这副模样？”
“您怎么能这样说。”被李佳慧的三观震惊的不止是是弘昀，还有闻讯赶来的芙蓉，她躲在拐角处那棵枝叶茂密的怪柳后听着弘昀用一种不可思议甚至是备感惊异的语气问道“我与妹妹同为阿玛的孩子，从小同吃同住更是手足血亲哪里有什么高低之分？难到就因我是阿哥妹妹是格格就有所不同？您这话好没道理，以往阿玛常说一家子兄弟姐妹要同心同德，相互照顾体恤，怎么到了您这里我就高人一等了呢？”
李佳慧被弘昀一阵抢白噎的进退不得，强行辩白道“女孩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她们将来还要指望你给她们在娘家撑腰自然只有奉承你的份儿。你可是阿哥是男孩儿，金尊玉贵，将来是能继承家业的啊！你们从根本上就不同！”
继承家业！？你还真不把福晋的大阿哥放在眼里啊！到底是海兰珠年长些知道轻重“李庶母注意言辞，您当初是因为什么受罚可还记得？我虽不可妄议但有些话还是说的——早先舒舒觉罗庶母因何受罚之事还不够您依次为鉴吗？”
“我与我的儿子说话可有你插嘴的余地？”李佳慧对舒舒觉罗氏因何禁足一事自然是不知晓的，她看着海兰珠毫无惧怕甚至眼里对她的不屑鄙夷只觉得自己就像大庭广众下的小丑再被嘲笑，当即上了头口不择言的说道“一个骨头还没三两重的丫头片子也敢教训长辈！”
弘昀气急，推了一把李佳慧“我不许你侮辱我的姐妹！”
“呀。”李佳慧本就腿脚不好，被五六岁的孩子没有防备的推了一把连退几步扶着墙壁才站稳，玲儿在一旁煽风点火“二阿哥，主儿可是您的生母，一心一意都是为了您的，您怎么能这样对她！”
被弘昀推了一把倍感伤心的李佳慧不甘道“侧福晋千好万好也只是你的养母啊，她如今有了自己的阿哥日后必不会待你如往日般好的！只有我才是一心为你的人，你怎么能这般不孝？”
“李庶母慎言！你若真的是为二弟好就不要拿这样的由头胁迫二弟！”海兰珠不干了，那可是她额娘和弟弟，那里由得别人说三道四？当即厉声说道“常言道母慈子孝，您一味胁迫弟弟只会让他与您离心罢了！再则，我额娘是什么品性是您能评论的吗？以下犯上的过错您担待得起吗？您说的这些话又有哪一句是敢当着阿玛和嫡额娘说的？不过是欺负我们是晚辈又是年纪小不知事的=罢了，以为在这里呈些口舌之快以为这样便能叫我们姐弟兄妹离心吗？”她严词厉色，以是恼火之际“这世上有那个母亲会像您这般拿着孝道、拿着恩情、拿着礼教压迫自己孩子服从自己的？有道是心生孝，恩生情，礼数自然存。您既是弟弟的生母难道不该为他着想，只一味让他夹在生恩养恩之间左右为难可是为母之慈？”
“你！”李佳慧气的直哆嗦“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挑拨我和二阿哥的感情！”她气昏了头，竟如村野泼妇般扬手欲打“看我不教训教训你这个死丫头！”
芙蓉大惊，刚想上前却被顺意和李有德一起拦住“主儿——”
“福晋前几日还在于我说你已知错，如今看来非但没有知错能改反而是变本加厉了吧！”
“阿玛！”
“阿玛！”
“阿玛！”
听到胤禛的声音，芙蓉惊悸之余勉强了口气，刚才不出来是为看看儿女的本事，可若是真叫李佳慧打了海兰珠她定是不管不顾都要生撕了李佳慧！
顺意帮她顺着气，低声说道“李有德方才从前院办事回来看见主子爷往咱们东院来了，特地绕道想抄近路给主儿通信，奴婢这才大着胆子拦您。”
“没事，没事。”芙蓉抚着胸口说道“我知道，他是不会让孩子们受半点委屈的。”缓了一缓，芙蓉说道“走，也该咱们登场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敢欺负她的孩子们，不叫李佳慧脱层皮她就不是林佳芙蓉！
“是。”顺意会意，声音好似由远及近“主儿您慢点，知礼已经去请府医了，三格格正是活泼爱闹的年纪，有哥哥姐姐在身边一定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额娘！”方才还咬着牙一滴泪珠子都不肯落下的爱兰珠一见到母亲两眼就像决堤似得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额娘~呜呜。”
“好孩子，可是摔疼你了吧。”芙蓉踩着花盆底小跑到女儿身边检查女儿的伤势并斥责道“大珠儿，你怎么看护的妹妹？怎么就叫她摔着了？”
“额娘，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是我没看好妹妹。”
这两孩子都不愧是打小同吃同住同睡同教养，说出的话一样贴心，海兰珠也很懂事“是女儿的错，在道路上和妹妹打闹才致使妹妹摔倒的。”
他们绝口不提此事和李佳慧有关的半点关系反而更显示出李佳慧的无礼蛮横——芙蓉说道“大珠儿是姐姐，有错在先理应付主责。行人的道上又不是在院子里地界空旷，怎么能追逐打闹？弟弟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幼子玩闹天性使然罢了，你何必这般严厉。”胤禛声音里虽还带着气但对着芙蓉终究是忍了下来“快带小珠儿回去吧。”
“阿玛……”爱兰珠泪眼汪汪的看着胤禛。
“阿玛一会去看你。”胤禛的视线落在惶惶不安的弘昀身上“你也一并回去。”
“是。”
弘昀看了李佳慧一眼，神色虽有不忍却终究没有再去看她。芙蓉知道，弘昀这孩子一向是个心软的，李佳慧到底是他的生母，即便她的所作所为打破了他对生母的幻想可终究是会心软的——芙蓉感叹：也难怪，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自己不是他生母这件事也是一早就知道的，他会对生母有什么想念也是人之本性，此时知道了李佳慧是个人模样的东西伤了心失了望，日后必然不会再对她还有什么念想。
只是——
她牵起弘昀的手对胤禛说道“爷，李妹妹的身体一贯病弱，这儿日头大，就让她也回去吧。”
弘昀看向芙蓉的眼睛透着依赖和感激，又回头看向胤禛，饱含期待。
胤禛看着芙蓉，她那双眼睛清澈明亮，这让胤禛心中升起一丝气恼和无力，可最终还是顺了芙蓉的意思“罢了，今日侧福晋给你留颜面你就自己回去静思己过吧。日后莫要再踏出红花馆半步！”他叹了口气，抱起爱兰珠“来，小珠儿。阿玛抱，咱们回家去。”
“走吧。”芙蓉一手牵着海兰珠一手牵着弘昀低声说道。
看着弘昀头也没回的跟着芙蓉离开，李佳慧怔忪的眼睛里缓缓流出泪水，她闭上眼睛小声的嘶吼着“那是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主儿，咱们回去吧。”不管李佳慧有没有被胤禛的怒火吓到，反正玲儿是真的怕了，她的说那些话玲儿是想都不敢想的，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可是龙子凤孙，便是真有什么高低也不该是由她们这种人说出来的话。这回主子没被主子爷责罚全赖侧福晋之恩——玲儿低头垂眼：主子是要不回二阿哥了。
“不，不！”李佳慧摇着头内心充满了绝望，隐约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开始执拗的喃喃自语“弘昀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玲儿被李佳慧疯癫的模样吓得瑟瑟发抖，只能硬着头皮劝道“是，二阿哥是您的孩子，是您的孩子。主儿咱们回去吧。”
李佳慧半响没说话，就在玲儿以为她是不是真的傻了疯了时李佳慧终于说道“扶我回去。”
她这般截然相反的冷静到让玲儿更害怕了。玲儿偷眼去看，险些被李佳慧眼里的火焰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