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哒哒哒……
仿若时光回朔，破烂不堪的舞台重新变的如往昔般耀眼璀璨，四柱之上，九名胡姬身披彩帛，在舞台上轻盈旋转，宛若云中仙女。淼淼琵琶声不知从何处而来，回荡在大堂中，须臾间，又有鼓乐声，筝声次第响起，丝竹管弦奏出靡靡之声，胡姬们随着每一个鼓点落下，又飞跃而起，肩上披帛舞动间，真让人如同置身天宫之中。
李晔合着拍子，立在楼梯正中，手在栏杆上有节奏的敲打起来，待一曲毕，毫不吝啬的拍手称赞。
“张家胡姬，名不虚传。”
领舞的胡姬停下动作，站在台子中间，带着身后八个姐妹朝李晔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公子称赞。”
李晔含笑又拍了三次手掌，玄奥法力自他掌中飞出落在这为首胡姬身后那八名同伴身上，几簇火焰骤然升起，那八名胡姬连一声惨叫都不曾发出，化作轻烟消散无踪了。
“公子……”为首胡姬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妹们消失，眼见无法挽回后，倒也不曾动怒，只是轻轻叹息后，转过身子看着李晔，嗔怪道：“公子，您可真是狠心。”
李晔抬手一摄，将胡姬抓到面前，见她艳丽面容中明显带着的宋人婉约，心中就有了猜测，“原来是名满汴京的碧衣。”
碧衣愕然过后捂嘴轻笑道：“连公子都听过碧衣，那碧衣这一生倒也没什好舍不得的。”
碧衣，乃是汴京数一数二的名妓。没错，碧衣不仅是胡姬，还是一个名妓。在大宋，名妓也是妓，但地位显然是不同的。至少名妓们有不少文人愿意为她们写诗作词，身后更是少不了一掷千金的追捧之人。最重要的是，名妓，是可以挑客人的。比起只要有银子，连乞丐都可能被主人逼着接待的胡姬舞姬，自然身份要高端不少。
而在大宋，名妓可以说是攒钱最快的职业，很多名妓，都会在年华不再时赎身从良，有钱财傍身，远嫁个良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然而碧衣，生父是胡人，生母是宋女，原本身世就颇为罕见了，在其母死后不幸沦落风尘，容貌出众的她出道即巅峰，头一晚出来见客就被神秘豪客以十万贯买下，自那以后豪客将其视为禁脔。一直到两年后，那个豪客消失，鸨母本是要碧衣重新择客，谁知碧衣竟拿了一大笔钱财自赎自身，然而没有从良，拒绝许多人的聘礼，自己带着许多钱财跑到张家正店做了一个舞姬，一个人人都可以挑逗占便宜的舞姬！
这一下，原本追捧她的许多文人都骂她自甘下贱，甚至还真有人找来乞丐给其钱财以此羞辱她。可不管如何，哪怕碧衣没有在张家正店卖身，也不接客，但她就是不肯从张家正店离开，宁可每日被人羞辱也要在此跳舞。
一来二去，骂碧衣的人渐渐少了，欣赏她胡旋舞的人却渐渐多了不少，其中还要不少名门贵妇。张家正店乐得如此，对外大肆宣扬，还请人专门写话本，碧衣的名气由此越来越大，成为汴京最出名的舞姬。
“可惜了，你的舞艺，实在堪称一绝。”李晔方才看过碧衣的舞蹈，夸赞是真心实意的，这时候的惋惜也是真的。
碧衣做鬼已经有些时日，她阴气不重，也不懂什么修为，但之前就心思敏感的她对察觉人的心思却更加敏锐。她感知到李晔说话时的真诚，笑容真挚不少。
“公子缪赞，碧衣的飞天胡旋舞，还不到家呢。”
看过舞蹈了，李晔又继续往楼上走，碧衣跟在他后面，好奇道：“公子为何来此呢，这里头，只有碧衣跟几位姐妹。”
李晔也不在乎这一个懵懂女鬼跟着，他道：“不，这里面，从始至终只有你。”
至于他刚才杀的那几个女鬼，其实只是几丝残存的碎魂，连投胎都不可能了，也毫无意识，不过是因碧衣的缘故，所以才能多保留下来一段时日。就算他不动手，今日他进来后，接触到生人阳气的碎魂们也会灰飞烟灭。
显然碧衣是知道实情的，听李晔这样说，她黯然垂头道：“我也不明白，为何唯有我活了下来。”
她跟在李晔身后一直到四楼楼顶，见李晔每一间房都进去细细看过，好奇心又起，“公子到底在找什么？莫非是那日的女鬼姐姐？”
“你叫她姐姐？”李晔将这些房间从头至尾走过一遍后，终于在其中一间房里发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四楼天字八号房和七号房之后，藏着的天字九号房中，一切一如往昔，与下面残破血腥的场景不同，这间藏起来的房间，依旧清新雅致，干净整洁的不见半点尘埃，就连桌上放着的那杯热茶，除了茶杯中的茶水冰凉外，杯身上光滑如镜。
李晔将茶杯拿起，没有在上头发现一丝指印。
他笑了笑，将目光移向桌上摆放的砚台，青玉龙纹砚台中，磨好的墨汁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芙蓉香，这是上等的芙蓉墨独有的味道。十两金半两墨，芙蓉墨乃是大宋顶级香墨，连雍国公府都不不会拿来做日常习字之用，这里却除了磨好的墨外，还有数根完整的墨条。
只是青玉龙纹砚台，芙蓉墨，用的笔反而是常见的竹笔。
李晔勾唇一笑，将放在砚台上墨汁饱满的竹笔放到鼻尖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香气，他将竹笔捏在手中缓缓转动，果然瑾行二字重新出现在了他眼中。
碧衣看他找半天就找到这么一支竹笔，也跟着伸长脖子瞅了瞅，她已经是鬼，这脖子伸的确实很长，顺利的让她越过李晔肩膀见到竹笔上写的字。
“瑾行，瑾行，瑾行是谁，瑾行是谁……”本来一直温顺冷静的碧衣，忽然双目泛红，周身沉静的阴气也在此时翻滚暴动，渐有化煞之势。
“碧衣！”李晔大喝一声，碧衣魂体一僵，涌动的阴气平复片刻，讷讷望着李晔，“公子，碧衣，碧衣不是有意的，碧衣只是想不起来这瑾行……”
“对，瑾行，瑾行是谁，瑾行到底是谁……我在等瑾行，我在等瑾行……”原本已冷静下来的碧衣，目光一落到李晔手中那竹笔之上，再度狂躁起来，这一次她甚至开始自发吸纳起正店中游离的阴气和残留的煞气，一双本来灰白的眸子也渐渐化为血瞳。
李晔叹息一声，掌心法力喷薄而出，一道符咒落在碧衣魂体上，将剧烈挣扎，正在向厉鬼蜕变的碧衣暂且封禁了。
“公子……”秦甲站在楼梯处见到这一幕，赶紧上来让跟着人的将碧衣带走严加看管。
李晔看着秦甲，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回公子，是殿下让小人来请您速速回去。”
一听是魏国大长公主，李晔就猜到了七八成，不悦道：“李萝又出什么事儿了？”
秦甲垂头低声道：“她与人，不，与鬼，这……”眼见李晔脸色越发难堪，秦甲抓了抓头，始终找不到准确的词来描述，只好道：“就是开封府在河边遇见的那不知是何物的异类，不知为何，萝小娘子竟与他熟识，今夜偷跑出来，和那异类私奔了。”
“私奔！”饶是李晔再有预料，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词，登时失去镇定，面沉如水的看了秦甲片刻，旋即拂袖而起，驾驭剑光飞回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