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月色皎洁,洒落了一地银辉。
夜里起了风,吹得枝叶摇曳,簌簌作响。
仔细听,还能听到林叶深处传出的阵阵蝉鸣。
很聒噪,叫得人心烦意乱。
沈之洲眸色深了深。
嗓音低沉,有点沙哑:“爸爸的拥抱?”
唐音眼眸清凌,仿佛蕴了光。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画蛇添足的解释起来:“就是……一个安慰鼓励的拥抱?”
唐音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就像被烫到了一样。
垂下视线,挠了挠眼下。
又莫名其妙跟自己闹起了别扭。
都不知道是为了跟他解释清楚,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想了下,又开口:“就元气充电你知道吗?现在很流行的一种鼓励方式,你、你不要——”多想。
她的话没说完。
头顶一沉。
那只手落在她发顶,轻轻的,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
她听见少年用清越却温柔的声音说着:“乖。”
那一瞬间,仿佛春风拂过,融化了一整湖的坚冰。
唐音僵住。
一动都不敢动。
夏夜多寂寥。
广袤天地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
夏夜多喧嚣。
尚残留余热的微风送来蝉鸣。
扰得人心绪不宁。
她好像……
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此紊乱不安。
那天夜里,月色很温柔。
比它更让人心醉的是少年清幽的目光,温柔的低语。
轻声抚慰着浮躁不安的心。
唐音卸下心防,流露出了些许脆弱。
她闷声问:“粥粥,如果我没有家了,你会收留我吗?”
沈之洲只愣了下,倒是没有犹豫:“会。”
片刻后,又听他叹着气说:“毕竟我是你爸爸啊”
唐音:“……”
……
沈之洲这两天,时不时会想起小姑娘说的那番话。
没有家了?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后来有解释说,只是突发奇想问了一下。
沈之洲却总觉得她是没有跟自己说实话。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沈之洲一手抵着下巴,发梢掩着眉骨。
鼻梁挺拔,唇线平直。
好看的桃花眸敛着,浮沉的光线落在眼睫仿佛泛着金色。
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看着有几分慵懒恣意。
他越是平静。
大家越不敢招惹他。
连躲在教室后头组团开黑的几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唯恐触了霉头。
组团玩游戏的几人里边,只有柏越是勉强能跟沈之洲说上话的人。
其他人好奇沈之洲这是什么情况,能问的自然也就只剩下柏越。
他们压低了声,跟做贼一样小声交流着。
“柏越,沈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瞅着心情不太好呢?”
“这话说的”柏越嗤笑了声,“你沈哥什么时候心情好过吗?”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
面面相觑,仔细回想。
好像……
还真没有过。
提出问题的人尴尬的咳嗽了声。
又说:“那不是也分等级,平常沈哥冷漠归冷漠,还没到冰封千里的地步,你看他现在,跟一座移动冰山似的,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出来他心情不好了。”
柏越往沈之洲所在的位置瞄了一眼,倒也没否认。
见他不反驳。
那人又凑了过去问:“柏越,你跟沈哥关系这么好,总知道点原因吧?沈哥怎么了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柏越想起头前看到的一幕,表情略微有点古怪。
他皱着眉,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提问的人。
那人被他看的一懵,还以为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下意识摸了把脸。
等了半天。
柏越才憋屈又惆怅地吐出了一句:“我估计是这段时间,他学习压力太大了吧”
“……”
话一出,几人静默。
几秒过后,大家不约而同退出了游戏,放下了手机。
柏越看着队友都下了线,不满地嚷嚷:“干嘛呢?坑我呢?”
他轻踢了离得最近的那人一脚:“上线,赶紧的。”
对方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态度正经了不少,果断拒绝:“不玩了,我得学习了。”
“就是,沈哥都有学习压力了,何况我们?”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跟说相声一样,还劝起了柏越。
“不是我说你,柏越你也收收心吧,马上要高考了,你总不能考个倒数第一回去吧?”
柏越怒火中烧,气得太阳穴都痛。
心想,你们知道个屁。
连沈之洲都被学习逼得精神变态了,他还学个屁啊!
玩都没得玩了。
柏越憋着一肚子火,不得不跑回去自己的位置坐着。
谁知他屁股还没挨到椅子,沈之洲就起了身,看样子是要出去。
柏越看着居高临下站着的人,讪笑:“沈哥,快上课了还出去啊?”
沈之洲脸色很冷:“让开。”
他冷着脸的模样,着实很唬人。
柏越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招他,老实让开了道。
沈之洲确实心情不好。
临近上课还从班上离开,当面撞上了老师,连老师询问都没管,急急匆匆就走了。
老师推着眼镜夹着教案走进来,忧心忡忡地说:“沈同学,这又是妹妹身体不舒服了赶着过去吧?可真是个贴心的好哥哥啊!”
柏越感慨。
成绩好就是嚣张。
在老师面前横着走都没关系。
就他这样的行为,老师都还得在同学们面前给他打圆场找台阶下呢。
沈之洲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声下的楼。
走在路上,脑海内不断回想着刚刚收到的回复。
唐音回来了几天。
他们连正经对话都没有过几次。
他确实介怀当初她的不告而别。
直到那天晚上,她落寞的说出那句话,引起了他的怀疑,他才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主动去询问过她当初为什么离开。
沈之洲想不出该去问什么人。
就连跟她走得最近的自家妹妹,也是一问三不知。
除了沈欢那个没心没肺家伙外,他能想到的唯一能咨询并有可能知道原因的就是带着他们兄妹生活的小姨徐然了。
徐然是个新闻媒体人。
平常很少在家,满世界跑新闻。
忙起来就没个早晚,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两天前发出去的消息。
直到今天才收到了回复。
“你说音音那孩子啊……”
“你难道不知道吗?”
“音音父母离婚了啊,当初好像就是因为这事,音音才被她妈妈带出了国吧”
“……”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还跟她生着气。
那个小傻子,竟然也什么都不说。
不……
沈之洲猛地停下了脚步。
自嘲一笑。
是他的错,是他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沈之洲看见唐音时,她还在训练。
穿着军绿色的训练服,褐色的腰带束着盈盈腰身。
藏匿在帽檐下的那张小脸,白里透着点浅淡的粉。
整体往右转,似乎是看到了他。
小姑娘眼睛明显一亮,漂亮的脸蛋漾开了笑容。
带着惊喜,直勾勾的看着他。
等下了训,她就立刻跑了过来。
眼眸弯弯,像只撒娇黏人的小奶猫,声音也柔柔的。
她语气欢快地问:“粥粥,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怎么现在跑来啦?”
沈之洲被她明媚的笑容刺得眼睛疼,眸色微闪,他努力装作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佯装轻松地说:“逃课了。”
唐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你不怕我告诉徐然阿姨吗?”
沈之洲嘴角勾着:“随你,只要你能找得到她。”
显然唐音也想到了徐然工作的特殊性。
她沉默了一瞬,果断转移话题:“特地过来找我,粥粥,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是啊”沈之洲神情坦然自若。
倒是唐音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以往,都是小姑娘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现在她不说话了,两人之间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沈之洲是心底藏着事儿,想不出该说什么。
他观察着眼前站着的小姑娘,长高了不少,也变漂亮了。
更重要的是……
她性子比以前收敛了不少。
沈之洲眸中郁色深深。
还不等他说,唐音就主动开口打破了现在尴尬沉默的氛围。
她努力装得跟从前一样,像只小百灵鸟说个不停:“粥粥你知道吗?我们班的新教官是林叔叔诶,林叔叔是不是被调回望城驻守了啊?”
沈之洲愣了一下,他一心装着唐音,对周遭的人和事倒是不怎么在意。
这会儿听她提起,沈之洲才朝着远处看了一眼,果不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走神之际,一只柔软的小手勾住了他的小指。
小姑娘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声音有点落寞。
她哽咽了一下,乞求道:“粥粥,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那样连她都会觉得被抛弃的自己好像很可怜。
她不要。
不要沈之洲的同情。
那样施舍的目光,这两年她真的见过太多了。
她真的很害怕,怕在沈之洲的脸上也见到那样的神情。
唐音握着他的小手指很紧。
她很紧张地问:“粥粥,你会在的吧?”
会一直陪着她的吧?
沈之洲没有犹豫,声音很沉,郑重其事:“我会。”
唐音暗暗松了口气。
她终于肯抬头了。
没有见到她害怕看到的同情怜悯,少年脸上神色出于意料的认真。
唐音心有触动,备受感动地说:“爸爸真好,谢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