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沈之洲生性冷情。
他喜静，怕麻烦，从不多事。
可以说……
身后的小姑娘应当是他生平最讨厌的那种类型。
她爱闹腾。
即使自己不搭理她，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能说上半天。
她很麻烦。
屁大点不顺心的事，都能被惹哭。
那时候，沈之洲只是在想。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烦人又弱鸡的生物。
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可是不管她吧，又怕她那小胳膊小腿儿的，还没反击就被人弄死了。
他万分嫌弃，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大/麻烦，闯进了他的世界。
不管他有多嫌恶多排斥，都从来没有萌生过要将她赶走的念头。
他甚至开始慢慢习惯，有这么一只小麻雀成天围着他唧唧喳喳的转悠，习惯她每天说些没有营养的废话，皱着脸软软糯糯的来跟他告状，告诉他，哪个老师又凶她了，哪个小男生又薅她头发了。
只要她一哭，他就丢盔弃甲。
给她撑腰，替她出头，毫无怨言。
看她像只骄傲的小狐狸一样，翘着尾巴耀武扬威的在眼前晃悠，他也不觉得有半分的厌烦。
小姑娘轻轻一句：“粥粥最好啦”
他瞬间就火气全消。
她失约不告而别的事，好像也没有那么介怀了。
沈之洲想，那就算了吧
至少，她回来了不是吗？
就算以后，她想让他当一辈子靠山，也没关系。
前路茫茫，他替她淌。
风雨飘摇，他替她抗。
他皱着眉想，毕竟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愿意将这只弱了吧唧爱哭爱闹屁事还多的小麻雀护在羽翼下？
沈之洲就像一位为闺女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在唐音归队前，他皱着眉说：“解散了别走，我晚点过来找你。”
唐音脸还很红，乖乖噢了一声，被他催促着，一步三回头的往演练场走。
快要到的时候，唐音驻足，回过头看。
朦胧夜色撩人心弦，一弯勾弦月遥遥悬挂在深色幕布上。
少年身形清越挺拔，像一座孤傲沉默的大山屹立不动，在这寂静深沉的黑夜中，默默守护着她。
唐音用力吸了下鼻子，抬起手用力挥了挥，软着声说：“你回去吧，我会等你的，我不会走的。”
他不动。
固执又倔强。
唐音心口胀胀的，有点酸涩。
她都无法想象当他满心想着要给她过生日，急急匆匆赶回来却看到人去楼空的场面时，该有多难过。
唐音抿了抿唇。
忍着难受，大声地说：“粥粥，我不会再丢下你的。”
终于。
他像是听见去了她说的话。
夜色深浓，很好的掩盖了他的情绪。
唐音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
只听到他低沉的嗓音略带着点沙哑的回应说：“好。”
……
晚训任务没有白天繁重。
大多以巩固练习为主。
最多训练一个小时，教官们就会将就近的几个班级集合到一起玩游戏合唱拉歌，可以说整个晚训氛围还是很轻松愉悦的。
唐音身体不怎么舒服。
游戏阶段，她全程划水，躲在前排女生的身后，努力当个透明人。
就是这样，她也还是难逃被人点出来表演才艺的命运。
她一脸懵然的站起来。
同学们乍一看，就见一个小仙女似的女生从拥挤的人群里站出来。
皮肤雪白，袅袅婀娜，像初开的蔷薇，妍丽娇嫩。
男生们沸腾了，起哄声一阵接一阵。
齐声喊着：“来一个，来一个！”
唐音很诚实地摇头说：“我没有什么才艺。”
好在教官们也都很和善，不似白天那般严肃冷酷，笑着帮忙解围：“别紧张，你随便表演点什么都行，实在不行，就唱两句队歌。”
既然是这样，唐音也就不推却了。
她大大方方开口，嗓音轻柔：“那我给大家背首离骚吧”
哪怕还没有正式上课。
大家对《离骚》这首诗也不陌生。
它出名没别的原因，就是太长了，极其难背。
现在大家凑在一起是为了找乐子，缓解白天训练的压力。
谁会想在这个时候听人背诗？还是这么长的诗！！
哪怕是仙女也不行！
她话一出口，哀鸿遍野。
尤其是男生，叫得最欢。
“别介啊，咋背离骚呢？哪怕你背个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我都行啊！”
“离骚太长了啊啊，换个吧，求你了，我还想留着这条命娶媳妇呢”
“别背，请你保持沉默！”
……
对此，唐音只表示：“我不会别的，我就会这个，要不……换个人表演吧？”
那能不换吗？
铁定换啊！
她成功以一首离骚让大家丧失了让她表演的热情，成功从大众视野中消失。
唐音坐下来。
离她最近的教官是刚抽调过来带他们班训练的新任教官。
也是看着她跟沈之洲长大的长辈。
林褚问：“你怎么没有才艺呢？不是学了好几年的琴？”
唐音偏头看过去，语气很无辜：“可是这里也没有琴啊”
林褚眯着眼看了会儿，乐乐呵呵地笑了：“小丫头还挺精，故意的吧？”
唐音也笑，梨涡浅淡：“没有呀，我真的没有其他才艺呢”
林褚可不信她。
能信她的，估计也就沈家那小子了。
想到这儿。
林褚又问：“你跟沈家那小子见面了吗？”
唐音点了下头。
林褚好奇：“真见过了？他为难你了吗？”
唐音：“没有。”
林褚持怀疑态度：“真没有？”
唐音沉默了半晌，想到他刚刚固执等在原地孤单落寞的身影，眼里就像进了沙砾，涩涩的，有点疼。
唐音反问：“林叔叔，粥粥他……那个时候是不是很难过？”
林褚盯着她看了很久，别开视线笑了声：“是吧，事儿都堆一起了，日子能不难过吗？”
唐音愣了下，她还想问清楚。
林褚却像未卜先知一样，没给她机会问出口：“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自己去解决，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自己去问清楚，找他本人了解不比找我这个外人了解强？”
唐音垂头丧气起来：“我不敢……”
林褚顿时乐了：“还能有你这个小丫头不敢做的事呢？”
唐音：“……”
林褚三缄其口，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唐音奈何不了他，也就只能暂时不了了之。
晚上九点。
晚训结束了，队伍解散后，大家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的离开了演练场，只剩下唐音还在等着。
她坐在场边的台阶上，安安静静的等着。
林褚见她坐着没动，还问了句：“小丫头，你还不走？”
唐音弯着眼睛笑：“不走呢，我要等粥粥。”
林褚挑眉：“行，等着吧”
说着，他又提醒：“不过你们俩也别在外边晃悠太久，早点回去休息，可不许早恋啊”
唐音点头：“知道啦，林叔叔。”
林褚见她答应，也就没再多停留，跟着其他教官离开了。
等到演练场的人都快走光了。
沈之洲都还没出现。
偌大的演练场上，静悄悄的。
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唐音却不像先前被困在女厕那样心慌着急。
相反，她很平静，心如止水。
因为她知道粥粥是一定会来找她的。
既然他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他不会食言，也绝对不会将她一个人扔下。
唐音手机没电关机了。
她也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
等着等着就有点犯困了……
等沈之洲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抱着双膝坐在台阶上蜷缩着的小小一团。
她闭着眼睛，柔软的头发顺势从肩上滑落，下颏弧度圆润，长而卷翘的眼睫覆着，蕴着清冷的光。
沈之洲没舍得将她叫醒。
唐音打着瞌睡。
等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时，胳膊都麻了。
她揉着眼睛，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一坐起身，身上披着的外套就滑了下来。
顺手捡起外套后，认出是附中高三的校服。
唐音一怔。
“醒了？”
从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继而，一只手从左侧伸过来，那只握着黑色保温杯的手，骨节分明。
保温杯的盖子已经打开了，杯口升起袅袅白雾。
沈之洲说：“赶紧喝了。”
唐音眨了下眼睛，伸手接过。
捧着杯子侧头看他，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啊？”
沈之洲如实回答：“红糖蜂蜜水。”
她沉默了两秒，垂下眼眸问：“你让我在这里等着你，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吗？”
沈之洲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说：“嗯，你现在喝正合适。”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了一盒药来。
他递过去接着叮嘱说：“这个你也拿着，如果痛的话就吃这个。”
唐音低头看着那盒药，布洛芬缓释胶囊。
这是治疗痛经的止痛药。
唐音闷声不语。
见她不动，沈之洲皱着眉催促：“赶紧把水喝了，别等凉了。”
唐音眼睛又酸了，心口也泛着热。
她真的想不到沈之洲会去了解这些事，还特地跑出去买了药给她备着。
她的粥粥啊
怎么能对她这么好呢？
总是逗她哭，这太犯规了啊……
唐音握着保温杯的手越来越紧。
她努力忍着，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许久，她才很小声地唤道：“粥粥”
沈之洲：“嗯？”
唐音抬起头看他，嘴角漾着清甜笑容，眼底却隐约有晶莹闪烁。
她说：“你可不可以像爸爸那样抱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