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闵世子真乃奇人也
前几日张泽与同窗喝酒,同窗见其愁面问及缘由,他不愿说,身边一同参加了赏花宴的公子却知他被上官小姐抛下一事,便讲来笑他几句,哪成想张泽醉后胆壮,竟冲到上官府墙外吟诗。
上官府只是个三进小宅,整个后院的人都听见了他那首爱而不得心有戚戚的缠诗,亏得上官府下人少,大家的嘴也都紧,此事才未被外人知晓。
张娴怕上官赋误会自己,急忙解释:“当然不是,是他自己耳根子软,喝醉了酒便被同窗撺掇出丑,上官姐姐可千万别以为是我鼓动的,事前我真的一点不清楚。”
日前张娴递帖邀约,上官赋便猜想是为此事。
张娴这般回答,当是已经知晓全部,想必是张泽不好意思露面,也知道经此一事二人是不大可能了,才叫妹妹代为道歉。
“上官姐姐原谅我二哥好不好,他真的知错了,也恨不能一辈子不再出门。”张娴握着上官赋的手,已然带上哭腔,很怕失去她这个小姐妹,“我以后再也不敢撮合你们了。”
上官赋应约便是想看看对方是何态度,而今见张泽还不算傻,没闹到明面上叫两家难堪,心中顿时放松不少。
“只要日后不再犯,我自然不会与娴儿妹妹断绝来往。”上官赋谨慎道。
张娴闻言,立马举手发誓:“日后但凡有上官姐姐所在之地,我一定竭尽所能阻止二哥靠近,他这般不知礼数,孤独终老也是活该,我再也不管他的事了。”
“娴儿妹妹言重了。”上官赋只道是自己真被吓到了,并不会记恨张家,又说了几句张大人夫妇的好话,便揭过此事不提,转言其他。
二人重归于好,渐渐便聊起城中八卦。
张娴仍对百花园之事感到好奇,奈何未能从上官赋嘴里套出什么来,接着谈到段府诡事,她感叹道:“闵世子真乃奇人也。”
上官赋笑笑:“娴儿妹妹也信传言呐。”
“不信。”张娴摇头,却盯着上官赋认真道,“我是亲眼见过。”
上官赋:“嗯?”
张娴摒退左右,回忆道:“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公主府为闵世子举办生辰宴,以庆祝他到达束发之年,当时闵世子名声还未……总之许多人都去了,我当时年纪尚小,四处玩耍也无人管束,然后就看到诡异的一幕。”
张娴紧盯着山官府双目,神情像是在讲鬼故事,见后者配合地露出紧张之色,才继续道:“我看到林大学士家的浅浅姑娘不小心撞到闵世子,闵世子生气说了她两句,结果你猜怎么着,原本好好的一个活泼姑娘竟就此一病不起,到现在十五了都没相看过人家,就因为身子骨不好,怕是要嫁不出去。”
十六岁尚未婚配的上官赋:“……也许只是巧合。”
张娴露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接着凑近上官赋,神神秘秘道:“那是你不知道闵世子当时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上官赋心生好奇。
“他说,不知礼数便好好呆在家少出来丢人,如此鲁莽,当心嫁不出去。”张娴唏嘘道,“如今可不就出不了门,更别提嫁人了。”
上官赋:“……也许浅浅姑娘本就身子不好,只是突然发作。”
张娴:“哈,出事之前我亲眼看到她吃了三碗饭,比我都活蹦乱跳,康健着呢。”
“……”不知怎的,上官赋突然想起闵世子对自己说的话来。
和他作对的人都未得好死。
她也正是从百花园回家后便闪了腰磕了头,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上官赋:“咳,我虽进京不久,却也听过首辅大人爱女之名,若真如此,他定会有所作为吧。”比如请僧人做法或者威胁闵世子收回诅咒之类的。
张娴闻言,却是露出愧疚之色来,支吾道:“浅浅姑娘当年被吓傻了,许是没和首辅大人说,我也不敢诟病世子,所以。”首辅大人至今不知道女儿可能是被闵世子骂病的。
上官赋:……
上官赋并非容易听信别人之人,也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从张府出来时,竟有些脚步发虚。
回家的路上,大禾见小姐频频出神,跟丢了魂儿似的,疑惑道:“小姐与张姑娘聊的不开心吗?”
上官赋扯了扯嘴角,正要说开心,身下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停了下来,即便她及时扶稳,也难免扯到了后腰。
大禾知道小姐的腰伤不是三两日就能好的,瞧见她脸色微变,立马朝外喊:“长丰你小心点,伤着小姐唯你是问。”
接着传来长丰无奈的声音:“前面出了事,暂时过不去”
大禾:“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长丰很快回来答话,“两辆马车冲撞了,正堵在十字路口,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大禾好奇掀开车帘,远远只瞧见围了一圈人,心中道了句阿弥陀佛,便问:“谁家这么倒霉?”
长丰:“段郎中家的公子,被撞得头破血流的,还与人争吵不肯走呢。”
大禾豁然回头,与上官赋四目相对,似乎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与了然。
恶人有恶报吧。
谁都知道段大公子成天只知道往青楼跑,本就不是什么好鸟。
长丰问:“要不要折回,绕道回去?”
“不必。”上官赋忽然有些心绪不宁,便道,“在旁边的茶楼歇歇吧。”顺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官赋戴上帷帽遮面,便在大禾搀扶下进入茶楼。
此时大家都忙着看热闹,无人注意她。
大禾本就怀有八卦之心,不必上官赋吩咐便选了个位置极佳的雅间,打开窗户就能越过人群看到路口状况,还能听到聚在楼下的围观百姓在说什么。
“这二人真是倒了血霉,好好的马儿说惊就惊,还专往一起撞,幸亏没伤到路人。”
“我早就说段家这位会出事吧,被闵世子站在门口骂,搞不好要全灭啊。”
“不过听闵世子的意思,他家似做了什么无耻之事?如此也算恶有恶报。”
“谁知道呢,反正定是做了令闵世子不满之事。”
“闵世子开恩,可千万别殃及池鱼。”有人朝天拜拜。
“难道就我一人觉得闵世子乃仙童转世,专惩治为恶之人?”有人弱弱道。
有骂其邪物的,自然也有奉其神明的,只不过后者在极少数,大家一听有人说闵世子好话,立刻躲得远远的。
“你们……”说好话的人摸摸鼻子,嘟囔了句“与段家马车相撞的可是前几天刚出狱的恶霸,二人不正是报应到一起了”后便也不再凑热闹,转身离开了。
上官赋下意识与大禾对视一眼,随即立马别开目光,像掩饰什么一般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打量,却无意间撞进一双含怒凤眸中。
街道另一边正对茶楼的是家酒楼,酒楼斜对上官赋所在的包间内,周伯闵正坐在窗边怒瞪同样透过窗口看戏的主仆二人,看样子像是观察已久。
上官赋想都没想,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砰的关上窗户。
被拽开的大禾一脸懵:“小姐?”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
上官赋后悔极了,喝什么茶看什么戏?!
一想到上次被追堵的画面,上官赋连走都不敢走,生怕对方直接在茶楼门口再次抓着她的脖领子质问为何当初不老实交待,以至于现在又传出他不好的流言。
“我冷。”上官赋道。
大禾立马重新倒上热茶,递上暖炉,忘了小姐方才奇怪举动,道:“您快暖和暖和,奴婢不开窗了。”
不多时,门外有人敲门。
大禾狐疑:“小二不是刚走,还来做什么?”
上官赋肩头微耷,有些无奈:“不管是谁,安静带进来,莫要声张。”
大禾更加疑惑,难道小姐还约了人?
大禾前去开门,看到一脸不耐的周伯闵时,登时不敢置信的张大嘴:“闵,闵。”
周伯闵嫌弃地瞪了眼话都说不清的丫鬟,然后顾自踏进房门,直直朝坐在窗边的上官赋走去,冷声道:“上官小姐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么?本世子等你等的好苦啊。”
上官赋:……所以他早就在这条道上等自己?
刚合上房门的大禾:……我是不是该在门外?
周伯闵坐到上官赋对面,大方承认:“我派人盯上官府好几日了,上官小姐总算肯出门。”
上官府摩挲着手里的暖炉,向来巧言善辩的她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说的轻了显得没说服力,但若说的太重了惹对方生气……风险很大。
周伯闵见上官赋面露犹豫,以为她终于妥协了,忙道:“你现在跟我去见官还来得及。”
“……”渣书生赔了命,护卫也无罪释放了,段府又倒霉成那样,这人怎么还不放弃呢,上官赋温声道,“该说的民女全都说了,事情也有了结果,闵世子何必一直为难民女呢。”
周伯闵瞬间怒了,拍桌道:“有了结果?本世子忙前忙后,又是被人污蔑又受人诟病,然至今连声抱歉都没听到,你竟说有了结果,还敢称我为难你?你当我是傻子,很好骗吗!”
上官赋微愣,有些吃惊对方的怒气值如此之高,又讶于他纠缠至今竟是为了,有人给他道歉?
“对不住。”上官赋能屈能伸,立马垂首道,“民女真的尽力了。”
一旁的大禾明显瞧见在自家小姐道歉的瞬间,闵世子周身怒气明显降下来,但听到后面的“辩解”后,又蹭的升了上去。
“你没尽力!”周伯闵盯着上官赋头顶,粗声道,“你说出所看到听到的一切,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这才叫尽力。”
上官赋见道歉不管用,也不意外,抬头看向周伯闵,疑惑道:“世子为何如此笃定我看到听到了什么?”
“自是因为我看到了你。”周伯闵语气十分不耐烦,又像是知道上官赋要否认似的,紧接着道,“我看到你蹲在梅树后偷看,还听到有人唤上官,一定不会错。”
上官赋辩道:“我既听到护卫说话,自然身处附近,张家姑娘正在寻我喊我也正常,但这不能证明偷看的人就是我吧?”
周伯闵立马反驳:“你那日穿着纯白氅衣,鞋子裤子皆是粉色,我看的清清楚楚。”
上官赋笑了笑:“如此更不能说明那人是我了,因为那日,同我一样装扮的小姐不下三位。”
周伯闵看出上官赋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倒是平静了许多,重新坐下来,冷笑一声,将原本不打算拿出来的物什放到桌面,幽幽道:“是么,那是否也有不少小姐拥有这款香囊?”
上官赋:?!!
她发现香囊不见时就怀疑是不是丢在了百花园,还暗中派人去找了,也猜测是否已到周伯闵手里,但见那日他气成那样,不惜动粗也没拿出什么证据来,她便以为丢在了别处。
谁知道他……
上官赋不动声色瞥了眼香囊,嘴硬道:“却非什么特别之物。”
周伯闵面无表情,耐心已然耗尽:“那我只能将香囊交给太医,让他们看看其中药材有何特别之处,然后再遣人挨家询问是谁丢了药囊了。”
上官赋从小有心疾,所带香囊全为安神之用,自然少不了特殊药材,一查便知出处。
双方僵持间,场面有片刻安静。
随后,大禾便看到自家一向处事不惊、懂得随机应变的小姐忽然认输般垂下头颅,犹如被打败的丧家之,咳咳,总之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无奈。
上官赋:“我定是不会推翻自己证词的,闵世子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求不纠缠啊。
大禾惊呆了。
闵世子真乃奇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