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街口（1）
之所以这次引起了她的注意，是因为她看到了一个面孔有些熟悉。
那人肩宽腰细，凌乱的发型下，脑袋低垂，眼睛盯着地面。脑中的画面一闪而过，林婉想起那夜扔出去的炸药包，却看这人面孔和金成六十分相似，应该就是。
林婉便叫李妙停车，李妙停了车，得知林婉要看那路上卖身的人，开口劝到：“这街上卖身的，十有八九都是假的，你买回家，第二天就跑了，帝国已经抓捕多次，你不要冲动。”
原来，卖身一事，关系的因素比较多，陌生人之间的交易，确实存在一种人买回家了，然后又跑了的情况发生。你和卖家毫无联系，也找不到地方退款。
所以一般这种交易都有一个保证人，出了事保证人会担负一定的责任。
但是李妙说，这街上的交易，保证人都是街上那群二混子熟悉的人，约束力很差，即使人跑了，你来找保证人，人家一扯皮就是无休无止，麻烦得很。
——早几天，林婉跟李妙提过金成六投掷炸药包帮自己的事，当然，林婉没说金成六是敌方的士兵，只说是个不认识的兵。权当自己不知道金成六是宋绮竹那边抓的壮丁。
“他好像是前几天我跟你说的那个，帮我扔炸药包的兵。”林婉指着金成六。
“不是吧？在营里他应该能吃上饭的。”向薇薇略有疑惑。
林婉注意到，向薇薇说的是‘吃上饭’，而不是‘吃饱饭’。
几人走到近前，林婉只见那男子身穿脏兮兮的粗布衣服，头发上还沾着一片枯叶，脸上有几个黑道道，眼神下垂，盯着地面，表情木然，压根就没去看街上的行人。
林婉几乎确定他就是金成六。
再看他身旁，一张发黄的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一段文字：
鸣湃北营，山泡村胡天天，爱婿亡故，家中四子，艰难养活。年岁饥荒，衣食难度，无力承担爱婿棺墓使费。
与末子胡狗狗商议，二相情愿，自愿托官立书，出继末子胡狗狗。以葬爱婿。
受帝王恩泽，听顺帝法，当面言定子之身价。钱款付清，即依帝国官法定契，犬子当即过门。
契约既定，再有私逃走、违法乱纪之事，与胡天天无关。倘有风烛不常，各安天命。恐口无凭，立此契书，永远存照。
“这是？”林婉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记忆中的林婉又不识字，哪里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卖身契。”李妙在一旁说道：“不知道死契还是活契，应该是死契吧？这个小子长得还行，就是有点儿瘦，不知道体格硬不硬实。”说罢，李妙在金成六的肩膀上捏了捏。
捏完之后，李妙摇摇头：“看着肩宽，但是太瘦，骨头硌手。”
林婉看这卖身契上，名字写的胡狗狗，可是那天，她却清楚地的记得这个男人自称金成六。一时之间也怕自己真的认错，毕竟那天只有一面之缘而，但是实在长得太像了啊……于是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金成六？”
话音刚落，就见一直低着头盯着地面的卖身男子，一下子抬起了头，看到林婉，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说话，却忽然龇牙咧嘴，似乎有点儿痛苦。
“有人在控他。不让他说话。”李妙抬头寻找。
“各位长官，行个好，帮帮我们家行吗？”一个略显粗重的女声传来。
抬眼看时，眼前一个胖女人，坐在几步远的一把椅子上，正站起来。她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身材不高，体型跟个肉球儿似的。
“这是我家幺儿子，我家婿子前几日染上重病，人没了。我们穷苦人家，哪里有钱买棺材。但我这婿子一辈子辛苦，我只想能让他安息……”
说到这里，眼前这个胖女人眼角挂上了一丝泪花：“我家这小儿子，如今十九岁，因家贫无力掏出彩礼，至今也未曾讨亲，但手脚勤快，做事利索，又老实肯干，实在是，实在是……忍痛割爱啊~呜呜呜”
那女人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
林婉有些感同身受，而一旁的李妙却不为所动：“这是你儿子吗？怎么和你长得不像啊？”
“是我儿子，他长得像我家婿子，我家婿子长得好，当初就看上他长相了，谁知道却是个短命鬼。”那女人还在抽泣。
“你是叫胡狗狗？我认识一个叫金成六的，和你很像。”林婉说。
地上跪着的男人又要开口，可是脸上痛苦了一阵，终于挤出来一句话：我是胡狗狗。
“我这有身份证明，有帝国印章的，你看看你看。”胖女人翻出来一张文件，林婉接过来，见上面文字，就是地上那个卖身契，只不过盖了官府的戳，价格上空着，下面胡狗狗和胡天天已经签字画押，买家那一行空着。
“就这？”林婉一脸的诧异：“这是身份文件？这你自己做的吗？”
“哎呦哎呦，官奶奶，您可别这么说，承蒙圣上恩泽，咱怎么可能做这些掉脑袋的事呢？如假包换啊。”
李妙结果文件看了一会儿，又递还回去，对林婉说：“文件是真的，火印和号都在，一眼准，差不了。”
林婉心想这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之后，就没再见过这个金成六，甚至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他就是金成六。于是便问这老板，这个卖身葬父的男子，要收多少钱。
“不多不多，五十个银元。就可过继到长官家里，可以让他认您做干妈。”那胖女人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说这话的时候，却乐呵呵的。
“你买什么棺材那么贵？街口棺材铺，二十个银元就能买一口棺材。你家婿子身长八米吗？”李妙出言质疑，又对林婉说：“你想买？这个你弄回家，他还得吃好多，才能养出力气，才能干活，要是当个小檀郎……”李妙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伸手就要去拉金成六的裤子，却被那个胖女人拉住了手。
“长官，道上规矩，没给钱，这裤子不能乱掀。”
“道上？”李妙眼睛一瞪。
“不不不，长官，是咱们雅迪生帝国做生意，生意门道上的规矩，您一定知道的，是吗？”那女人立刻赔笑。
这帝国人口契约，确实有不付钱不能掀裤子掀衣服的的不成文规矩，付了钱，才是你的人，才可以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