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龃龉
工作室的整体维修工期，计划是30天左右。
秦萧暮觉得也不必急于一时，既然要做，还是尽可能的做好，无论是环境上、感受上还是使用上，都要最大化的舒适、便利、安全。所以，除了做安防之外，还重新做了一下花园的绿化，室内的装修。
他觉得湖边的工作室如果足够安全，足够舒服，其实也不乏是个好选择。小肖可以每天中午去给林若苏做饭，这样保证了她足够的工作和休息的时间。
毕竟，她的稳定，关乎到他和整个项目的稳定。
而这段时间，对于林若苏来说，秦萧暮建议的玻璃花房的确是很好的选择。晴天的时候，阳光正好，暖意袭身；雨天的时候，细雨敲窗，满心治愈。
最不方便的，应该是纪昀天。以前他可以随时去林若苏的工作室，随时跟进她的进度，随时跟她沟通工作细节。可是现在，他每次都要按门铃，通报之后，再从客厅穿过，进入小花园，再通过一个长长的花廊，来到玻璃花房。
更让他生气的是，林若苏居然很喜欢这个地方，感觉很享受在这里的创作。而他精心为她准备的工作室，已经被秦萧暮那小子改了个面目全非。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
“林若苏，你一定要给我头脑清醒，不要假戏真做。”纪昀天郑重其事的对林若苏发出警告。
“拜托了，你也知道我每天多少事，我根本没有时间假戏真做。”林若苏白了一眼纪昀天，经纪人大人看来已经疯了，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
“我明天就回意大利了，你专心画画，我回来要验收的。”
“好的，知道了。经纪人大人。”林若苏放下画笔，想第一时间就把纪昀天轰出去。
“嫂子！原来你在这里！”林若苏听声便知，是秦萧霓来了。这丫头，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疯，三不五时的就出现在这里。
纪昀天循声看去，一个女孩带着明艳的笑容，朝这边跑过来。他看了看林若苏，问“这是谁？”
“秦萧暮的亲妹妹，刚刚从美国回来，可能是还没有想好做什么工作，最近挺闲的，经常到这里来玩。”林若苏有点头疼，刚来了一个纪昀天，又来了一个秦萧霓，今天下午真的很难有个安静的时间。
“hi，帅哥！”秦萧霓倒是很社牛，她进门便看见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正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踏在椅撑上，一只脚撑地，显出他一米九的大长腿。
纪昀天应付的笑了一下，“hi。”
林若苏看到这里，却忽然心生一计，“萧霓，这是我同事纪昀天。他从小在欧洲长大，对国内一无所知，要不你带他参观一下这里。有空的话，再带他出去转转天境湖？”
“好啊！没问题。”萧霓真的是天生社交狂人，一口答应下来，继而转头看向纪昀天，“帅哥，跟我走吧。”
依纪昀天对林若苏的了解，她这是在驱赶他，也顺便让他带走会影响到她创作的“麻烦”。所以即便满心不乐意，想想那些堆起来的任务表，也只有点头答应。
林若苏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天下都是自己的。
秦萧暮回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在客厅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林若苏，刘叔指了指花房方向，他明白了，林若苏还在工作。
他也是各大顶级艺术品拍卖会的常客，也收集了不少的画作。这一刻，他忽然对林若苏的作品产生了好奇，这种永远十三线的小画家，每天这么辛苦的创作，不知道出来的画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正准备去花房，大门忽然被推开，秦萧霓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个人，有说有笑。仔细一看，这不是林若苏的那个同事，叫纪什么，纪昀天！秦萧暮想起来了。
他们两个怎么在一起？而且还这么熟络的样子？秦萧暮有点不理解。
“哥，你回来了。”秦萧霓永远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嫂子的同事”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萧暮打断，“纪先生，你好。”
“秦先生，你好。”看着他们两个人互相问候、又都同时伸出手来握手，秦萧霓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早就认识。
“大哥，我跟你说，纪昀天是个超级搞笑的人，我们今天玩的很开心。”秦萧霓永远这么没心没肺，她一把拉过纪昀天，然后挽住他的手说，“我刚才跟你说过了，全世界最好吃的饭，就是小肖做的饭，你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尝尝。”
“好啊。”纪昀天也不客气，有点不怀好意的看着秦萧暮说，“秦先生，不知道你是不是欢迎我留下来吃饭。”
“若苏的同事，当然欢迎。”秦萧暮什么交际场上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种小case，不至于无法接招。
请注意，秦萧暮用了“若苏的同事”这个称呼，就意味着，自己其实是看在林若苏的面子上留他吃饭。同时请纪昀天明白自己的身份——他只是林若苏的同事。
纪昀天当然知道秦萧暮递过来的这只飞刀，他没有接招，只笑着点点头，然后被秦萧霓牵到沙发上坐下了。
林若苏回到客厅的时候，吓了一跳。
秦萧暮和纪昀天面对面坐着，中间坐着一个开开心心讲笑话的秦萧霓。这个组合蔓延着一种怪诞的气氛。
“嫂子，你回来了，快来听笑话。你这个同事真的是非常有趣。”
“今天你们玩的很开心吧。有没有去周边走走。”林若苏随口问了问，她其实并不关心两个人去了哪里，只知道是纪昀天舍身让自己有了一个清净的下午。
“很有意思，昀天跟我分享了很多你们在意大利有趣的事，我都想明天跟他一起回意大利了。”秦萧暮看了一眼正眉飞色舞的妹妹，干咳了一下，这明显是一种警示。
“好啊，不如现在就订票吧。”纪昀天看到秦萧暮的脸色阴沉下来，反而开始来了精神。
林若苏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为什么呆在一起就宛如修罗场，非要拼个高低。“萧霓，不如我们去看看你最爱的小肖，有没有做好晚饭？”
“好的呀，嫂子。”秦萧霓从沙发上跳起，然后从身后搂住林若苏，推着她走向厨房的方向。
客厅的温度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
“纪先生也是画家？”秦萧暮倒是很想知道，一个独立画家能有什么同事。
“哦，我不是，我是做艺术经纪和艺术管理的。”纪昀天看到秦家也有一些不错的艺术品，如果不是秦萧暮跟林若苏这层尴尬的关系，倒是一个不错的潜在客户，可惜了。
“哦，原来纪先生是做中介的。”秦萧暮用的“中介”这个词，迅速让纪昀天陷入了不爽。
“当然不是，秦先生的收藏品看上去挺多，但是貌似对我们这个行业并不是很了解。”纪昀天的言下之意是，秦萧暮不懂装懂，附庸风雅。
“无所谓了解与不了解，遇到喜欢的艺术品，就买一买。这些都是商品，如果不具备升值空间，对我来说就只是一幅画或者一个创意而已。”秦萧暮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轻易就激怒了纪昀天。
“秦先生，我觉得你这样真的是暴殄天物。你有没有想过每个艺术家在背后的辛苦付出。你看看若苏，她经常一画就是一天，一年365天，几乎天天如此。”纪昀天稍稍抬起了声量，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秦萧暮的情绪。
“哪一行不辛苦？我反而认为，盲目的辛苦，只是因为笨和没天赋。”这一定是秦萧暮的心里话，他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的优越感，在这里凸显的淋漓尽致，“如果太笨，又或者太没天赋，还苦苦支撑，那就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蠢。”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很多优秀的艺术家都只是差个机会，他们只是没有那么走运而已。”纪昀天激动的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纪先生，你身边这样的例子还少吗？”秦萧暮依然不动声色，“难道你是因为林若苏每天十几个小时辛苦画画才选中她，想要帮她卖画办展吗？”
纪昀天被问到哑口无言。这个答案当然是“否”。他之所以选中林若苏，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她的天赋和业内伯乐的推荐，正好她又勤奋，恰好她又美。
可是他实在不能原谅秦萧暮对于那些辛苦创作的艺术家们的鄙夷。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激动？”林若苏在厨房就听见纪昀天的声音，虽然没听清，可是很明显，外面两个人的战争一触即发，看来需要赶紧出来灭火。
“没什么，我只是跟纪先生聊了一下专业问题。当然，就像纪先生说的那样，我不太了解你们的这个行业，更不懂你们的专业。”秦萧暮笑着说，可是笑容里分明闪现了一丝不屑和傲娇。
林若苏当然知道秦萧暮这是话里有话，她作为明眼人，看到他这些随意摆放在外面的搜藏品，都知道他绝非是兴趣所致随便消费的暴发户，他的品味绝不亚于那些夸夸其谈的艺术评论家，更不输给那些经常流连于拍卖市场的知名收藏家。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有狠辣的眼光，在每件艺术品背后，第一时间看到了未来的商业价值和升值空间。
有那么一瞬间，林若苏甚至希望自己作品的藏家都像秦萧暮这样高质量。当然，她想，这肯定不是她一个人的愿望，有追求的年轻艺术家都会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遇到秦萧暮这样的藏家垂青。
林若苏也知道，下午的时候，秦萧霓带着纪昀天参观过这个别墅，以他的经验和道行，他不会不知道秦萧暮的品味和水准，他也肯定知道这是一个质量极高的收藏家。
可是这两个人之间却没有一丝丝惺惺相惜，只有火星撞地球，大概八字不合吧。
“先生，太太，可以吃饭了。”小肖走过来，怯怯的说。
一行人来到餐桌前顺势坐下。饭桌上，秦萧霓是主角，林若苏笑而不语，秦萧暮独自干饭，纪昀天一唱一和。
天色渐晚。吃完饭，纪昀天告辞。林若苏顺势要他送秦萧霓回家。
秦萧霓只要待在这里，就意味着她又要去那间沉闷的卧室，然后几乎彻夜难眠。
纪昀天跟林若苏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连蒙带骗领着秦萧霓出了门。
“今天林秘书跟我说，工作室那边的装修大概还要20多天。你这几天在这边工作还ok吗？”秦萧暮一边翻书一边问。
“花房的环境很好，我觉得春暖花开的时候，待着很舒服，谢谢你的安排。”林若苏准备晚上继续去画一会，自从离开了秦萧暮的主卧，她这几天画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吃好了接着画，感觉太惬意了。
“你每天是不是画的太辛苦了。其实不用注重量，有一两幅作品出圈了，后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机会。”秦萧暮边看书边对林若苏说，头都没有抬一下。
“谢谢啦秦先生，我虽然不够有天赋，也画的很辛苦，但是幸好还有些自知之明，所以一定不会蠢到走一条走不通的路。”林若苏明白，秦萧暮早就看死了她，是个没有天赋只会苦哈哈画画没有任何前途的蠢女人。
秦萧暮听林若苏这么说，抬起了头，他知道，林若苏刚才肯定听到了他和纪昀天的对话。
“的确是这样，你看看墙上这些价值不菲的画，背后没有一个蠢人。”秦萧暮看了一眼林若苏，“中国人一般文化课不好才去学画画，可是他们忽略了一点，没文化的人，其实也画不出什么好画。”
林若苏听了这话，简直要七窍生烟。暗示自己笨和蠢就算了，现在是在暗示自己没文化吗？
“秦萧暮，你上次说你还有更多的藏品在你的会所和艺术馆里，什么时候让我跟着你提高一下文化素养？多学习学习？”林若苏开始直呼其名了。
“有兴趣的话，我当然可以随时安排。只是没有天赋的人都喜欢单纯的模仿甚至临摹，画画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要善于把自己看到的世界，重新以自己的语言和风格来界定和描述。”秦萧瑟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林若苏，“要用独一无二的语言，说最动听的话。这样的作品，才有市场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