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机缘
一晃经年。
据说，秦萧暮真的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追到了谢莹，他们在斯坦福一直读到研究生毕业。谢莹早一年毕业，去了华尔街。而秦萧暮也跟随谢莹的脚步，在毕业后选择了华尔街的一家投行。
可是两年后，两人分手了。
秦萧暮回国了，谢莹却选择留在了美国。他没有跟周围的人交代原因，就连身边最好的朋友左辰和商焕城，都对他们分手的原因一无所知。
有人说，秦萧暮是要回国继承家业，而谢莹则无法舍弃美国的工作机会，所以两人分道扬镳。
而这件事的男主角秦萧暮却从来没有解释过原因，只说跟谢莹已经和平分手了，周围人也就不再方便问什么。
他回国这些年，满心满眼都是工作，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更别说和谁结婚了。这一直是他妈妈李珊的心病。
而对于高中就去了意大利的林若苏，或许之前被压抑的太久，换了环境如鱼得水。
意大利人自由、奔放、热情，无时无刻不在感染她，这里的艺术氛围实在太好了，苏远心给她找了最好的老师和当地最好的学校，就连她在当地住宿家庭的女主人，都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让她无论从绘画素养还是技法上，都得了很好的浸润和提升。
大学期间，她通读了整个欧洲艺术史，带着画笔游历了整个欧洲。因为课业的忙碌，和创作的艰辛，她只在爷爷奶奶相继离世的那一年，短暂的回国了几天。
爸妈当然想让她回国，毕竟一个女孩子，在国外飘着，虽然不短她吃穿用度，但是或多或少还是会担心她的健康、安危，以及婚姻。
精神上是愉悦的，经济上是窘迫的。
林若苏即便过的再不好，她也不想跟家里人说不好。
上学的时候，家里按时给她寄生活费，可是房租、水电、画材的支出，随着物价的升高节节攀升，每个月并没有什么结余。
读完研究生之后，林若苏也不好意思继续向家里要钱，她说自己找了份不错的工作，拒绝了家里寄来的生活费，这下日子过的更捉襟见肘了。
林若苏在最初的时候，作品并不讨喜。毕业了有两三年，一张画都卖不出去，可是创作却一天都不不能停。
大概是在欧洲待了太久的原因，她最喜欢的还是文艺复兴时期最为传统的那些艺术作品，特别是人物画像。无论是油画作品还是雕塑作品，从形态到姿态，从样貌到面貌，都入木三分，栩栩如生。
艺术是对生活的记录和创造。画家要攫取的，一定是她对生活的敏锐观察和心之所向。
她一直都在尝试着用自己的方法来重新解构人物画。而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的，竟是在天井下的秦萧暮、操场上的秦萧暮、书房里的秦萧暮、校园里的秦萧暮，以及，学校仓库暗影下的秦萧暮。
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忘不了秦萧暮？
她也是在成年之后，才越发体察到秦萧暮的好。这其实不是喜欢一个人时的臆想，而是发自内心去感怀一个人善良。秦萧暮花了一个星期把那些信收集来还给她，其实不是为自己，而是彻头彻尾在帮她挽尊。
在很多人眼里，秦萧暮顶着一张棱角分明、五官无暇的脸，看似风轻云淡，实则不怒自威。
他对别人的事都不以为意，也鲜少流露喜恶，只有自己的目标，所有人都知道，秦萧暮只要下决心要做什么，手起刀落，绝不犹豫拖沓。
可是他内心却细致而绅士。他明晰世故，也通达人情。否则他就不会每个星期风雨无阻的来帮林安之补课，不会跟曾经在篮球场上救护他而骨折的商焕城做朋友，也不会一心一意追随谢莹去斯坦福想尽办法跟她在一起，更不会竭尽全力耗费时间帮毫无关系的林若苏收回信笺。
无论如何，秦萧暮外在的淡定与坦然，都来自于他内心的坚韧与宽爱。
还有谁，比秦萧暮更适合做她的模特吗？林若苏知道，这是合适的，也是唯一的。
在一个纯西方的社会背景下，画一张纯东方的脸。这要是能卖座，算是苍天眷顾吧。她的同学、老师都对她的选择摇头。
论技法，她已经炉火纯青，可是论选材，的确没有办法挤身上流圈层。
没有市场，就没人收藏。谁会把一个初出茅庐的画家画的不知道是谁的肖像，挂在自己的私人场域？
所以在开始的几年，林若苏入不敷出，贫困交加，她也认了，这都是她自作孽的结果。
可是除了秦萧暮，她再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能过目不忘的和足够了解的对象。更何况，越往后，在互联网上能够查到秦萧暮的资讯就越多，她作品里对统一形象的延伸空间就越大。
他一回国就遭遇了经济危机的阵痛，力挽狂澜带领家族企业成功转型；他是w市青年企业家代表，在5年时间，结合自己的专业所长，为家族创造了第二家上市公司，成为w市的纳税大户。
斯坦福学者、青年企业家、省市标杆科技企业创始人，所有的标签，都熠熠生辉。
网上的照片和视频里，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站在阳光下清朗而明澈的少年。他自信而冷冽，目光如炬，步履坚定，跟在他旁边的人，总是轻微俯身，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不愧是秦萧暮，无论顺境逆境，他始终是他，不会输。在林若苏最难的那段时间，秦萧暮的新闻就像一道光，照进她生存重压下遮蔽而阴郁的生活。
那些日子，她的确很累。为了生计，她甚至在街头画过人像，在跳蚤市场摆过摊，在华人家庭做过家教，然后在晚上通宵达旦的画。
不仅如此，因为没有经纪人，所以她还要抽空去跑画廊，委托他们卖画；又或者要去参加各种青年艺术家party，结交一些圈子里的策展人和经纪人。
中间林安之来过一次。看她瘦的不像话，临走的时候没告诉她，偷偷在她枕头下塞了一张银行卡。
林若苏没有刷过那张卡，但是看到卡的那一瞬间，还是被暖了一下。经过这些年，她已经不是那个泪点低的小女生。更多时候，她选择面对问题笑而不语，迎头应对。因为她深深明白，问题摆在那里，迟早都要解决，哭泣于事无补。
是的，这些年，林若苏坚韧了，也勇敢了。
好运气总会眷顾有准备的人。
林若苏的一副画，挂在一个三流画廊一两年了，无人问津。忽然有一天，被一个策展人看上，邀约参展。
这是林若苏选择画人像之后，第一次参展。虽然是个群展，她还是激动的跑到佛罗伦萨最知名的牛排馆，一个人啃完了一大块3分熟的t骨牛排，花光了手头所有的现金。虽然佐餐的，是牛排馆赠送的餐前酒，可是她还是喝到微醺，一个人踩着z字步回到了租住的阁楼里，然后开心的傻笑了半个小时。
虽然离成功还太遥远，可是也算迈出第一步。
这次的展览特别有意思，是一次知名画家和无名画家的作品对话。当然，即便是寂寂无名的小卒，也必须是高水平的画作，否则水平参差不齐，会影响观众对整个展览的观瞻。
这个跑到三流画廊淘画的策展人安东尼，其实在圈内也是大拿，本身也是画家出身，因为在年轻的时候熬了很久都没有发迹，所以在整个欧洲过了很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忽然有一天被收藏圈的知名人士慧眼识珠，开始步入坦途，走上花路。
大概是淋过雨的人，也会想要为别人撑把伞。他在功成名就之后，改行做策展人，一直致力于发掘有才华的青年艺术家。
能被他选上，是很多青年艺术家在梦里都想中的“彩票”。林若苏没有想到，她中了。
更幸运的是，安东尼很喜欢她的画。他说她的画不止是艺术，还有生动的爱。
他不止一次的问林若苏，“sue，这真的不是你的爱人吗？”
林若苏总是笑着回答，“他是我喜欢的人。”
安东尼这之后，有合适的展览，总会给林若苏留一个位置，这让很多人都艳羡不已。
不仅如此，安东尼还会邀请林若苏来参加他组织的各种聚会、研讨会，并且提出要去参观一下林若苏的画室，看看还能发掘些什么好画。
林若苏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实在太穷，她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画室。她只是在郊区的一所房子里，租用了别人的一个车库。
房东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太，因为实在太寂寞，所以给了林若苏很低的价格，交换条件就是林若苏必须每天来，她怕自己忽然有一天死在房子里，人们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所以没人报警。
因为实在太远了，林若苏也没有车，来回倒腾太麻烦，所以后来她干脆退掉了市区的阁楼，加租了老太太的一间地下室，这样她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好好画画。
即便林若苏收拾又再收拾，安东尼来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如此轻盈又漂亮的女画家，竟然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创作。
车库明显已经年久失修了。墙壁上都是暗黄的水迹，青苔沿着墙角弥漫开来，散发着一阵阵的湿霉味道。
车库顶上吊着一盏上辈子的灯，昏暗的灯光下，是林若苏的画架，画架上的男人，依然目光炯炯。
安东尼这次来，其实是要给林若苏带来一个好消息，有人在这次的展览中，买走了她的画。可是看到她这么糟糕的创作环境，他决定再送她另一个好消息——邀请林若苏到他的画室去创作。
能去安东尼的画室，对于彼时的林若苏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了一个诺大的馅饼。不仅如此，安东尼的妻子还特别体贴的给林若苏预备了一个朝阳的房间。他们非常得体的找林若苏收取了她承受范围之内的房租。
这对天使夫妻，在林若苏最苦难的时候，救她于水火。
安东尼之欣赏林若苏，不仅仅因为她画的好，更在于她的特别，她的画有一种温度。她也一直很努力的在创新，一直在迭代属于自己的独特画法，个人符号感很强，虽然题材较为单一，但是她每次出来的东西，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她笔下的人物，抽象中带着具象，如果认识画中的人物，你可能仅仅从他的眼神里，就能感受到似曾相识的熟悉。
她的用色也很大胆，但是配合在一起，又绝不浮夸，反而能够很好的彰显人物的深沉与内敛。
安东尼在媒体采访里，对林若苏的画，有这样一句评价，“sue的画，特别之处就在于，喜欢的人会非常喜欢。”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在一次画展上，纪昀天被她的画深深吸引了，看到画家的姓氏，似乎是个中国人，他就更好奇了。
学艺术管理的的纪昀天，那个时候正被家里逼着回去继承爷爷在欧洲各处的酒店。经营酒店这些，的确不是他的兴趣。他更喜欢跟不同的艺术家打交道，看喜欢的展览、感受不同的装置。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自己能够在艺术圈里挖到宝藏，成为知名画家的经纪人，或者像忘年交安东尼这样，成为知名策展人。
在看到署名sue lim的抽象人物肖像画时，惊为天人，实在是太喜欢了。他几乎是央求安东尼把这幅画的画家介绍给他认识，安东尼看到他急切的样子，开玩笑说，“嘿，纪。看到她的画，你会爱上她的画，看到她的人，你可能会忘记她的画。”
果然。当林若苏出现在纪昀天面前的那一刹那，就击中了他全身的交感神经。
他第一次在国外，看到这么地道的中国美人。肤白貌美大长腿，这些都不足以来形容林若苏。她梨涡浅笑，眉目含情，走过来的时候，脚步飒爽，却摇曳生风。她明明那么古典，却又那么干练。
她的作品很难推演出画家本人的形象。果然如安东尼说的那样，看见她的人，会忘了她的画。纪昀天第一反应就是，我要做她的经纪人。
当纪昀天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林若苏狠狠打量了一下这个初次见面就提出这样要求的人。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瘦高白，笑颜温和，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安东尼倒是很高兴，他拍了拍纪昀天，“纪，你说你要做sue的经纪人，这真让人高兴，看得出来你是很喜欢她的画，当然，也应该很喜欢她这个人。谁会不喜欢sue呢？”然后他留下纪昀天和林若苏，自己去招呼其他来看展的贵宾了。
“我刚才那么说，你是不是很吃惊。”纪昀天笑着说。
“看得出来，你跟安东尼是很好的朋友。他的朋友要做我的经纪人，我的确有点受宠若惊。”林若苏低头莞尔一笑，“不过纪先生，你还不够了解我的画，是不是需要多点时间了解，再做这个决定。”
“当然没问题，我刚听说安东尼他把自己过去的工作室给你用了。林小姐什么时候方便，让我有机会可以好好欣赏一下你的画。”
“周六的下午吧。安东尼夫妇和一帮朋友正好要去我画室那边bbq，到时候一起来吧。”林若苏半秒思考，灵光乍现，想到了这个特别好的时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