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苍生
昭文帝颓废的如一摊烂泥，偏过头，满布血丝的眼睛定定的看向玉灵，声音带着难言的悲怨“道长，朕难道做错了吗。”
玉灵不知道怎么回答，昭文也没等着他回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朕自十五岁即位以来，便竭尽所能地的当一个好皇帝，为百姓谋福。
为了大渊能够强盛，朕都没时间好好陪陪阿兰。”说到这，男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悔恨，即使是天下共主此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失去爱妻的男人，明德皇后的去世让他变得脆弱不堪，在经不起一丝打击。
那是沈平沈顺第一次接触皇室的人，这个长相英武的男人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沈平觉得这天下共主实在难当，别的不论，光是没有时间与阿顺在一起他便受不了。
沈顺则是觉得，堂堂七尺男儿为了个女人这般狼狈，实在让他难以理解，直到后来的许多年里，沈顺日夜被愧疚折磨的接近崩溃，狼狈不堪，才深切的体悟到昭文帝当时的心境。
见昭文帝这副模样，玉灵只好将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吞下了肚子，无奈的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师徒三人沉默的走在宫道上，玉灵负手走在前，沈平沈顺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玉灵突然开口道“为师一时疏忽酿成了大祸。”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没什么语气的说出这句话，可是兄弟二人都感觉到了难言的绝望和无助，玉灵一向笔直的背脊也弯了下来，低垂着头“陛下和娘娘，都与为师一同长大，在为师心里一直当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般。”
玉灵想到了少年事，不禁轻笑了声“为师幼时跟诸多宗室一同上课，因着为师只冷着张脸，很不受旁人待见，只有皇后娘娘愿意跟在为师身后喊道长哥哥。”
宫道上只有他们师徒三人，许是冬日里的风大，将玉灵的双眼吹的模糊一片。应该风声太大了，玉灵心想，不然他怎么听不清周遭声音了。
面对一夜白头的昭文帝，他选择什么都不说，陛下不应该再为他的过失烦心，他一定要弥补自己的错误，哪怕万劫不复。
昭文十年冬，明德皇后诞下一女，帝心甚慰，封昭明公主，赐紫玉冠。往事总是让人不敢细细咂摸，生怕带上血的滋味。
玉灵从回忆中脱身，于棋盘上落下一子，终归还是让他找到了，陛下的家臣。玉灵抬头看向敖登，男人作为大全来汉的使者，穿着汉人服饰，如大渊人一般束发于头顶。
敖登轻皱着眉，捏着棋子，思考着如何落子，一双异瞳倒映着错综复杂的棋盘。玉灵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开口问道“敖登大人觉得我们陛下如何。”
敖登动作一滞，随即又恢复正常。玉灵作为一名修士，常年与不能言语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打交道，最能察觉事物微小的变化，敖登这一瞬的僵硬没逃过他的眼睛。
玉灵知道他心中顾虑，开口道“大人不必多心，无关政事，贫道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敖登大人对我们陛下是什么看法。”
敖登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的攥紧，谨慎的琢磨他话中含义，作为战败国丞相的他，在大渊皇宫里说错哪怕一句话便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敖登看向面前的男人，颇为紧张，他知道国师在大渊的地位极高，甚至可以与皇帝平起平，他不知眼前的男人是否是皇帝派来试探他，试探大渊的。
敖登冒着冷汗，斟酌着开口“陛下气度恢宏，仁厚礼贤，大全能得此明主政治，实在是北境百姓之福。”
玉灵轻笑了声，沈平诧异的挑了挑眉，师父素来冷若冰霜，十几年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他原以为师父不会笑呢。
玉灵坐直了身子，言语中带了一丝善意的调侃“大人自幼在大全长大，连大渊话都尚未能说的流利，竟还能如此熟练的运用我大渊成语，真是厉害。”
敖登到底是年纪轻轻便当上大全一把手的人，虽被揭穿晚上偷偷在驿馆背成语，面上却并无羞窘，拱手道“多谢道长夸赞。”
玉灵直直的看向那双异瞳，浅荼色的眸子里藏着一丝孩童般的良善，这才是大渊原本的家臣“贫道想知道的是，敖登怎么看我们陛下，而不是大全宰相怎么看大渊的皇帝。”
“大人，您是聪明人，贫道亦不蠢笨，贫道想听实话。”玉灵都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有所顾忌，怕是会让眼前人心生不满。
青年垂眸，抿了抿唇，回想起坐于高位之上的那个清丽脱俗的女孩，神色清正坦然“陛下真是位有才能的明主，倘若我大全有这么一位明主，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敖登声音里没有一丝惋惜和悔恨，只有对世事无常的感慨。在大渊的地盘说出这种话，可以算是大逆不道了。
可是，玉灵不动声色的搓了搓指尖，这正是他想听到的。“大全像是一座华丽的宫殿，只可惜内里已被掏空，即使有明主相助，大厦倒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眼前的青年听了玉灵的话不禁有些落寞，只是苦了大全的百姓，作为战败国，不知要遭受什么样的待遇，都是他的无能。
玉灵看出他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道“不知大人是否愿为我大渊效力。”
来之前，敖登想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却未曾料到这位国师会这样问他，呆愣了一瞬“能为明主效力，自是敖登之福，只是”敖登皱了皱眉。“大人，有道是云从龙，风从虎。”
玉灵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面孔，眼里却是带着温和的笑意“我们大渊有一句话，叫做好男儿，只为苍生不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