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昭文
观星楼里光线很暗，看着两个孩子如此乖巧的样子，玉灵又有些手痒，状似无意的伸出手将两个小家伙的头发揉的乱作一团。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兄弟俩执礼作别，“拜别师父”
玉灵告诉他们，这里的每一本书都孕育着生命，这里的精灵需要照顾。因此兄弟俩每天的任务还包括打扫藏书阁，检查书籍是否有损坏。
这日与往常不同，沈顺踩着梯子擦拭书架顶上的灰，观星台的外的风带来一阵寒气。沈平和沈顺一同感觉到了冷，都想着关上观星台与藏书阁之间的门的兄弟二人在门前相遇。
两人一同看向窗外，今天确确实实是不一样了，两人走出门趴在观星台的护栏上，沈平伸出手接起飘落的雪花，雪花在男孩的手中融化成一个小水洼，映着夜幕中明亮的月亮。
“下雪了”沈顺呢喃道。
第二日清晨，沈顺早早的便起来去御膳房取早饭。沈顺轻手轻脚的走下楼。一出观星台，便看见了扫雪的宫人。
宫人见了他忙放下扫帚，弯身行礼。“沈二公子。”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名满天下的琴师人刚出生便擅长音律，昭文帝的御用翰林自幼喜欢吟诗作对，只不过强者总是把成功归功于努力，以此来迷惑世人走上一条不归路。
那么沈顺此人擅长什么呢，他惯于为自己披上一层伪善的面具，显得平易近人，骗得人心，让人不图回报的为他效力。
皇宫的太监宫女和女官都知晓他与沈平是未来皇子的家臣，把他们当作半个主子，对他们兄弟二人敬重的很。从小便被人赶来赶去的沈平哪里受得了这个，总是冷着脸掩饰内心的紧张与慌乱。
而沈顺却理所当然般的当上了主子，总是随和对宫人笑意盈盈。二人到皇宫不过半年，整个皇宫的奴才都知道了沈二公子性格温润如玉。
与往常一样，沈顺语气温和地回应“李公公早。”小李子脸上笑开了花“二公子安好。”沈顺从幼年时便戴上了这虚假的面具，这一戴便是许多年。
沈平想着，这人也就在沈德昭面前才会真心实意的笑，心甘情愿地居于人下，沈平不明白为什么阿顺这样的人会对主子这般偏爱，但是阿顺能有个喜欢的人，他很替他高兴，这般阿顺便不会像具只知道争权夺利的行尸走肉一样让人害怕。
沈顺从御膳房取了师徒三人的早膳便往观星楼走，拎着朱红食盒的男孩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平静的天空。洁白的雪花一片片飘落，又下雪了，沈顺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
这雪一连下了七日，玉灵也整整七日没露面了，他好像很忙，甚至有时连二人取来放在桌上的膳食，第二天也是原封不动。
天刚刚蒙亮，观星楼里还是一片漆黑。兄弟俩被一阵阵翻书的声音吵醒，沈平沈顺对视一眼，翻身下床，穿过一个又一个高大的书架，轻手轻脚的走到声源处。
只见多日未见的玉灵披散着头发，双目猩红，颇为癫狂的翻找着书籍，口中不停地嘟囔着“怎么会下雪，怎么会是个皇女！”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沈平外冷内热，看似冷硬实则心软，他很担心道长。沈顺却是一声不吭地看着癫狂的男人。
他本就不信什么天道，不信什么罗盘能找到辅佐君王的家臣，要是罗盘真的那么有用，便不会让玉灵带他这种人回宫，所谓国师，不过是高端些的江湖术士。
沈顺垂下眼睑，看玉灵的样子应该是很肯定皇后怀的是个女孩，可是江湖术士是怎么能这么肯定皇子变皇女呢，难道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玉灵也注意到了躲在书架后的兄弟二人，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会吓到两个孩子，努力使自己的心态平复下来，走到二人跟前，蹲下身来，眼中带着安抚意味“皇后娘娘快要临盆了，许是碰巧这几日才下雪的。”
两人肯定听不懂玉灵在说什么，但是沈顺能猜到一些“那要是，娘娘生的是皇女呢”沈顺定定地看着眼前妄想自欺欺人的男人。
玉灵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男人沉默的起身，慢慢的走向观星台。
这一年里，皇宫里的花草树木，鱼虫飞鸟都在向他传递龙胎是男孩的信息，他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也是基于皇子来推算大渊的根基重臣，若是皇后诞下的是个女孩，那么他之前对于家臣的推算便统统不对，这两个孩子被他错误的带入皇宫，那原本真正的家臣在哪呢。
夜风将素色的道袍吹的猎猎作响，玉灵抬头看向泼墨般的夜幕。
师父，弟子到底该怎么做。
昭文十年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明德皇后诞下大渊建朝几百年来的第一个皇女，皇女诞生的那天，皇城里的雪终于停了，明德皇后的生命也终结在那场雪里。
玉灵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他带着两个孩子前往太和殿，他要向陛下请罪。家臣之事关乎国之根本，他一时疏忽找错了人，他罪该万死。
可是到了太和殿，他便说不出口了。
昭文帝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倚着桌腿跌坐在地，大殿内满是酒气，皇帝喝的烂醉如泥，酩酊大醉，如同丧偶的孤狼。
见他来了，昭文帝扶着桌子想挣扎着起身，可是接连几日的不眠不休，让男人再也没有力气，非但没有站起来，还重重的摔在桌角边上。
男人也放弃了挣扎，重新倚靠在左腿旁边，继续仰头喝着酒。直到酒壶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昭文帝才把酒壶撇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