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班第一天
二楼车间。
车间的针车六台一组相对排列，一共有八组，分成四排摆放，还有七八台无人坐。
阿英将周洁两人带到第二排一台针车面前，两人都很好奇，这是什么车呀？四方形，像个鼓鼓的书包，再环顾车间，竟有好多种款式的针车。
张冬梅问阿英：“这是什么针车呀？”
阿华说：“钑骨车。”
两人似懂非懂，也不好再问。
阿英先坐下做了示范，然后安排张冬梅坐下，让她拿废布片先熟悉一下。再安排周洁坐在第四排，同样是钑骨车。安排好两人后，她就忙她的去了。
周洁拿了布片试机，那布片通过机器后，出来就锁好边了，同时多余的布被装在针脚旁的刀片切掉，感觉这针车比高脚针车好操作多了。因为这针车速度稍慢，加上她有些针车的基础，上手就很快。
看着机器上那三个大线筒，周洁心想，这下不用愁穿线了。
她一边无聊地车布片，一边观察她的邻居。
左边是一个长发女孩子，能看出她个子比较高，皮肤很白，红唇紧抿着，正顾自车货。她做的是半成品的婴儿连体服，给领口上一圈罗纹。
只见她将手中布料对齐后，往机器上一放，用针脚压住，再拉直，脚下轻踩机器，那布料很快向前传送。
她不断调整角度，脚下没有丝毫停顿，衣服完美地转了一个圈，回到开始的地方，罗纹就算上好了。
周洁暗叹：好厉害！动作好快！
女孩子感觉到周洁在注视她，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周洁友好的向她点点头，她表情淡淡的，又转头做事。
右边竟然是个男孩子，让周洁有一丝不自在。不过人家忙着手脚麻利地车货，根本没时间管她自不自在。
她快速地瞟了他一眼，侧面看过去，有着高挺的鼻梁，清秀的眉毛，挺秀气的一个男孩子，难怪也来坐针车。
她再环顾车间，车间大多数都是女孩子，男孩就两个。
不久，阿华拿了几把布料过来，教她怎么做。
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裁好的布片对折，两条边车在一起，婴儿服的袖子就做好了，这应该是最简单的工序了。
然后阿英告诉她去哪里领货，做好的放旁边筐子里，等人来计数。
周洁激动地开始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时间就是金钱，多劳多得。
做这个挺简单的，只要手不抖，布边不要切掉太多，就可以了。不然一个衣袖大一个小，小的就报废了。
车直线还是很容易的她很快熟练起来，车货的速度很快。
十二点，车间里的电铃响起，大家纷纷起身下班吃饭。
周洁来到张冬梅工位，笑着问她：“怎么样，觉得好不好做？”
张冬梅不慌不忙放下手中车好的衣袖，笑道：“简直太简单了！”
两人相视一笑，这工作算是找对了。
她们跟着众人出了厂门，发现人群分成两路，一路向厂对面的楼房走去。
那宿舍看起来非常新，墙壁雪白整洁。和人家的一对比，她俩的宿舍就是狗窝。
张冬梅不满地说：“他们住在楼房多舒服啊，为什么我们要住破房子？”
周洁想了想说：“可能我们是后来的，她们先来，已经住满了吧。”
张冬梅叹了口气，望着楼房羡慕不已。
她们随着众人走进巷子，刚拐了一个弯，人群又分走了一批，那些人去了二号女生宿舍。
看那宿舍的模样，是和三号宿舍一样的破旧房屋，两人心里平衡了不少。
厨房就在周洁的三号宿舍旁边，是一间临时搭建的矮小偏棚。
走进里面，顿时感觉热烘烘的。两个大姐正汗流浃背地分发饭菜，不时用肩上的毛巾擦擦脸和脖子。
她们各有分工：个子高大的胖大姐负责打一勺饭，矮个的黑瘦大姐负责打半勺菜。
厨房里没有多余的地方，大家都是打了饭到外面的空地上站着吃，少数人拿进宿舍里面。
周洁和张冬梅出了厨房，她们选择在空地的边上吃饭，旁边就是人家的菜地。看着满地青翠欲滴的蔬菜，碗里却没有一片绿叶。
今天吃的是土豆烧肉，一堆土豆块里面，有几粒指头大的肥肉，米饭又干又硬，有些难以下咽。
这时，一个长头发女孩说：”你们听说了吧？后天要出货了。”
“那明天岂不是要加通宵了？”
“还用问，肯定啦。”
“又要加班啊，前几天加了通宵，瞌睡还没补回来呢。”
“加什么鬼嘛，累死了！”
“厂里没有招够人，只有靠加班赶货啰。”
一个细眉细眼的女孩笑着说：“怕什么，又有免费的咖啡喝啦。”
“咖啡难喝死啦，我才不喜欢，还不如喝白开水。”
“听说有钱人都是喝咖啡的，身份的象征呢。”
“有钱人真是重口味！”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周洁问张冬梅：“加通宵是不是整个晚上不睡觉？”
“是呀，能睡觉还叫加通宵吗？”
周洁心想她们那么反感，自己怎么就那么期待呢？加班可以多车很多货呀。
最后两人都只吃了半碗饭，实在是咽不下去，就把剩饭倒进厨房门口的潲水桶里，那桶里很快就装了大半桶剩饭，等待别人来拉走去喂猪。
中午休息两个钟。
周洁洗了碗回到宿舍，发现下铺是那个说有咖啡喝的短发女孩，她见到周洁，细长的眼睛带着笑意，先打招呼：“今天刚来的？”
周洁笑着点点头，觉得这女孩很和善。
女孩上了床，笑着说：“睡午觉了。”
周洁点头，“好。”她也赶紧爬到了上铺。
张冬梅洗了碗进来宿舍，见周洁趴在床上准备写信，早上买东西就看见她买信纸，这么快就开始写上了。
她走过去趴在床沿，笑问：“写给谁？男朋友吗？”
“什么呀，写回家的。我妈要我经常写信，我前几天没找到工作不好意思写。”
“写完再给男朋友写&34;
&34;讨厌，没有男朋友。”她像是想起什么，神秘地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快说。”张冬梅来了兴趣。
周洁看看周围，小声说：“你上来。”张冬梅马上爬上她的床位，两人相对而坐。
周洁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低声说道：“去年我和我妈妈去赶场，在街上遇见一个老头，他是我爷爷的朋友，见了我之后，就和我妈说，一定要我当他的孙媳妇。”
说完她捂着嘴笑，脸上泛起一片红霞。
“哪有这样的？现在还有强买强卖噢不对---强娶的！后来呢？”张冬梅说。
“我妈当时就回绝他说，我年龄还小，不考虑个人问题。结果他不听，过两天就拿了礼物来，说要先订下来。”
“那是定下来了？”
“没有，后来我妈买了礼物找上门去，委婉拒绝了。我觉得那老头是老思想，还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真是个老封建，那你见到他孙子没有？”
“没有，他不在家，好像也在外打工。&34;
“那要是个很帅的男孩子，你要不要考虑呢？”张冬梅揶揄她。
“我没考虑这些，现在还不想交男朋友。”
周洁向前靠近张冬梅，小声说：“我告诉你，去年有人给我说媒，我知道后，还偷偷哭了一场，我妈后来再也不告诉我了。”
“为什么？”张冬梅一脸不解。
“我觉得很委屈很丢人，周围那么多女孩子不去说媒，偏盯上了我。”周洁一脸认真地说。
张冬梅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她说：“哈哈，真不知道你脑子想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谁要说喜欢我，就觉得他是心术不正。”周洁坦白直言道。
张冬梅吃吃笑道：“那没人敢喜欢你了，不然是心术不正。”
“那最好，我妈不准我在外交男朋友。你呢，还没问过你有没有男朋友呢？”
张冬梅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娇羞，“没有，和你一样，我觉得我还小呢。”
晚上十二点，莱利制衣厂下班了，众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宿舍。
周洁揉着干涩的眼睛，对张冬梅说：“好困。”
张冬梅也打了个呵欠说：“我也是，下班太晚了。”
周洁笑道：“第一天上班就加班，是不是我们运气太好了。”
“好个屁，我都没力气说话了。”
两人回到宿舍，冲凉房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红的绿的装满水的塑料桶，排了长长的两排，还有人就着水龙头下冲洗头发。
周洁看傻了，用冷水洗头？四处看了看，确定就这一个水龙头，那冲凉——也是冷水？！
她仔细观察那些排队的桶，确定没有一丝热气，全都是冷水，难道这才是叫冲凉的真正含义？
把身体冲的凉冰冰的，就叫冲凉！
她进去宿舍，张冬梅已经拎着桶出来，周洁说：“她们都是洗的冷水。”
张冬梅很惊讶，“什么，不会吧，现在天气还凉，洗冷水怎么受得了？我去问问哪有热水。”
她转回头问她的下铺，一个圆脸女孩，“老乡，请问哪里有热水？”
圆脸女孩打量她一眼：“新来的吧，现在十二点多，锅炉房早就关门了。这个垃圾厂，平时都很少有热水，一般都冲冷水，习惯就好了。”说完她拎着桶出去了。
两人大失所望，在工地上那些男的图方便，就是在水龙头边冲凉，她们女性都是烧热水冲凉，千辛万苦进了厂，怎么混得还不如工地了？
制衣厂虽然干净，就是布料粉尘多，不洗就会浑身发痒，再说就算今天不洗，明天也躲不过洗冷水的结局。
周洁看着女孩们一个又一个前赴后继走进冲凉房，并没有一丝犹豫。心想，她们可以不怕冷，她也行！
周洁硬着头皮去接了一桶冷水，排在张冬梅后面，早点排队就能早点休息。
趁着等待的空闲，她也去洗头。
她弯下腰，把脑袋送到水龙头下面，冰凉的水淋在温热的头皮上，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阵透心的凉意袭遍全身，马上打了一个寒颤。
她胡乱地打湿长发，赶紧抹上洗发水，使劲揉搓，不是说摩擦生热吗？好像仿佛就真的没那么凉了。
女孩们一个一个冲完凉出来，张冬梅进去了。
周洁草草冲洗了头发，用毛巾擦着湿发，听着里面的水响，想象着冷水淋在身上的感觉，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不久张冬梅穿着睡衣出来，抱着肩膀，头都快缩进肚子里了，她哆嗦着嘴唇说：“他妈的，好冷！”
周洁忍不住笑说：“斯文点，快进去拿被子裹上吧，别着凉了。”
张冬梅叮嘱说：“你冲快点，别冷感冒了。”
周洁吸了一口气，如同赴刑场般提上水桶进了冲凉房。
冲凉房就是砖头砌成的两间小屋，地上是水泥地，没有窗户，有几个透气的小孔，屋子中间吊着一个昏暗的灯泡，简单至极。
周洁脱掉衣服，就感受到有凉风穿过砖头的缝隙吹了进来，皮肤马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蹲下身子，将毛巾从水里捞起来，想往身上浇水，手却不听使唤，本能的抗拒这种行为。她犹豫了一下，用手沾了水，噼噼叭叭用力拍在身上，身体马上绷紧成一张弓。
拍了几下，打湿的身体冷得开始发抖。想到长冷不如短冷，她咬紧牙关，捞起毛巾就往身上浇水，身体立即绷紧到极限，牙齿马上打颤，浑身发着抖，强忍着冷水的洗礼。
她在心里骂了一声：真他妈的冷！
周洁受刑般冲完凉，浑身冒着凉气进了宿舍，张冬梅已经睡下了。
她迅速爬上床，想用被子裹住身体，却发现买的被子太薄，不怎么管用，铺的也只有一张席子，她赶紧翻出毛衣，铺在席子上面。
裹着被子睡下去后，又发现头发没干，她学着别人的样子，为了不耽误睡觉，在床上斜着睡，将头伸出床外一点，让长头发垂下床沿去自然晾干。
一阵委屈心酸袭上心头，她很想哭。
这就是一直向往的打工生活吗？本以为进了厂，就算辛苦一点也能忍受，却不知，还有生活上的困难要克服。
她想念家里的平静温馨的生活，可是现在能回去吗？那不就是人家说的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