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开门!开门啊!快开门!开门!”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清晨寂静的街道。门外是一群粗布衣的妇人,门内是拿不定主意的小厮和披着厚厚披风被栀子搀扶而来的傅清。
栀子有些担心道:“怎么回事?”
小厮没得到开门的命令只是抵着门:“我也不知道啊,一大早的就过来叫门了。小姐,要开吗?这护院也没留下几个,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们……”此中之意不言而喻:“小姐,要不我们装作不在吧,反正最近铺子也关着。”小厮们尚且年轻,也没什么看家护院的经验,只得纷纷看向傅清,等着主子拿主意。
傅清轻轻咳了几声:“怎么装?昨天厨房的还出去买了菜,附近的都知道家里有人。算了,你去把其他小厮都喊来。”
傅清也有些害怕,这样的敲门声和叫喊声直叫人心慌,看着几个小厮都别着木棍过来,终于稍稍安心了些:“去开吧。”栀子上前两步,让傅清得以躲在后面。门户一开,几个妇人便冲了进来,门口趴着的全是看热闹的人。打眼一瞧,每一个气冲冲进来的妇人手上都拿着信纸。
来的也不是旁人,正是院内打手和店铺里伙计的妻子们,她们面色惶恐又愤恨,衣衫不整,像是刚从被窝里拱出来一般,不修边幅,眼内布满血丝,带头的一个一上来就要往傅清面前凑,被拦住了:“干什么的!”几个小厮打发了看热闹的人,关上了院门,另几个拦住了步步紧逼的妇人们。
“傅小姐,我们来不为别的,就想问一问,我们汉子是不是都被你送去救傅老爷了?是不是都回不来了?”妇人们哭的动容,递过来的信纸上都写着:三日后,五百两赎人。
“随信送来的还有一截断指!”声音嘶哑,像是哭嚎了许久,每个妇人都点着头,除了说话的那一个,每一个人都面色惨淡。他们朝夕相处的丈夫为了给主家办事都要丧命了,信上的红色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明明都是讨生活糊口养家的平民百姓,怎么就糟了难了?
傅清猛烈地咳起来,现在怎么办?父亲不知生死,去赎人的伙计们危在旦夕,到哪里去凑那几十万两赎回伙计?“诸位,事到如今我便也不再隐瞒了?”傅清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咽下一丝腥甜的唾液。
“前几日,父亲外出,逃出来的伙计传了口信,让我交钱赎人,这才会让伙计们去救父亲。期间我也寻求过衙门保护,奈何衙役连门都不让我进,各位夫人,傅清虽是一介女流,又是久病缠身,但我也不会置之不理,既是我傅家的伙计,又是因为我们傅家才入那豺狼虎豹之地,我傅清便是倾家荡产也会救他们回来。”
“但是我希望,各位夫人可以随我一道去求衙门,让他们派衙役一道前往,已有前车之鉴可证,我们光靠自己救不回家人,府衙食我们百姓赋税,衙役就该救百姓水火,夫人们,请随我前往衙门。”
妇人们相互看了看,深以为然,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往府衙去。聚在傅家门口看热闹的人见一群人非但没吵吵起来,反倒团结一心满脸正气的往衙门走,便也都跟着前去。
府衙一看领头来的人便明白了,赶紧派人去请示上面那位的意思。等消息递过来,一群人都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看热闹的人都在叽叽喳喳的说官府无情,不管百姓死活。传消息的人递来了上面那位的书信,大概意思就是想要的已经到手了,作为府衙该尽的义务就该责无旁贷。有了这样的吩咐,知县才敢出面,下令剿匪。
可惜山匪凶悍,衙役们无功而返,因此也激怒了山匪,隔天数位妇人便收到了第二根断指。妇人们纷纷跑到傅家大闹,怪傅清状告府衙惹恼了山匪,害的他们一家受苦受难。深夜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妇人从床褥里拖出来的傅清瑟瑟发抖,好不容易劝得妇人们消了火,傅清又连夜清点了全部家产,变卖了大半,带着银两,让小厮套了马车,赶往匪窝。
接连的变故让傅清的身体急转直下,连喝了好几副猛药也不见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大当家的,门口来了为娇小姐。”山匪们笑的下流,个个推推搡搡的:“那小娘们长得真不赖。”众人笑作一团,大当家道:“那还不把小娘子请进来?温柔点,别吓着我们小娘子了。”
山匪们请了傅清进来:“我是来赎人的。”傅清身旁站着栀子,两个姑娘尽管吓得胆颤,但还是强作镇定。两个小厮跟在后面放下重重的一箱子银钱:“这里有你要到银两,我多出一百两,之前掳走的,我的父亲,请您一并放了。”
“您?哈哈哈哈哈,真是大家闺秀啊。小娘子,人我可以放。但提前说好了,之前说的赎你父亲,钱我是收了,但人我放不了。”
“为什么!”傅清脆弱的神经崩的死紧,眼见就要断了。杏眼圆瞪,像是濒死的小猫,即使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扑上前去咬住敌人的喉咙。
大当家的笑了笑,喝两口酒,晃晃悠悠地走到傅清面前,一把捏住傅清的脸,栀子和阿然他们冲上来上来拦着都被一旁的山匪摁住了。狠狠地踢了一脚膝盖,摁着肩膀跪在地上。反抗的强烈的几个,头都被重重地磕在地上,渗出血来。
“我们山匪虽然干得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但我们也是言而有信。你父亲自己手下的人出了二心,我们这才有机会里应外合。当然,我们只想要钱,结果你父亲才关了一天,就来了一帮官府的人救走了他,我们兄弟死了不少。”
“不可能!我是去求了官府,但没人愿意帮我。”傅清摇着头,满眼的绝望。父亲究竟在哪里?到底是为什么?父亲究竟是得罪了谁才遭此横祸。
“是不是你不重要。后来你家奴才送来的钱我收了,算是我死去兄弟的安葬费。人财两空,我们也不可能白干一场吧?”大当家随手一推,傅清重重的撞在了木箱上。
“这些钱都归你,你也不算亏。人放了,我父亲被什么样的人救走了?谁是内贼?你说!你说!”好不容易说完,傅清便猛烈的咳嗽起来,最后咳出来一口血。
大当家的看了看刚刚推傅清的手:“病秧子啊,我可一点劲儿没使。”
傅清用衣袖胡乱的擦了擦:“大当家的放人吧。”
“放放放!”家仆们被拉了出来,大当家的随手一指:“就那个,他。”大当家的看见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傅家内贼就心烦,真特么赔本的买卖。
山匪拉着一人拽到了傅清面前:“是你出卖了我父亲对吧?”那人连连磕头:“小姐,小姐,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啊,小姐,救我……救救我啊,小姐!”傅清勉强扶着木箱坐起来:“为什么?”
“小姐,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是我眼红,我活该,我畜生,我猪狗不如,小姐,小姐,救救我吧,这真的待不下去啊,小姐,求求您了。”那人爬过来,拽着傅清的裙角,血污弄得藕色的裙子,显得脏兮兮的,应该是再也洗不干净了。
“这几天,我求了很多人,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现在你告诉我,一切不过是鬼迷心窍。我父亲待你不好吗?他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其他家仆也因为你断了两指,我也几乎变卖了所有,除了这条命,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却告诉我你是一时糊涂,嗯?”傅清眼神空洞,看着家仆倒在地上,形容枯槁,手上缠着布条,傅清看着看着一时落下泪来。
“大当家的,带我父亲走的人有留下什么话吗?”傅清撑着站起来,走到跟前。“什么都没有。你们几个去拿钱。”几个山匪走到木箱边上,一开盖:“大当家的,这娘们耍我们!”说完边上的人都抽出刀,架在了傅家人的肩膀上。
“你活腻歪了是吧!”大当家走到木箱前一看,那木箱里那有什么银钱,得知被耍了的大当家一把掐住傅清的脖子:“臭娘们,你以为你吐一口血我就不敢把你怎么着了,啊?”
“之前……你就不守……不守信用……所以你们……山匪……不可信!”傅清睚眦欲裂,粗砺的手掌掐得她透不过气来,就在要缺氧昏过去时,大当家的松了劲:“臭娘们!没钱,没钱老子把你们一买不就是钱了吗?我看就先买了那个丫头,长得不错,水灵的很,园子里像她这样的姑娘可不多,一定能买个好价钱。”说罢一群人全都笑了起来,摁着栀子的山匪甚至开始上下其手,挣脱不开的栀子哭出声来。“住手!住手!”傅清掐的自己手心流血才从方才缺氧的眩晕中醒过来:“钱不在这,但我可以告诉你在哪,你要是再伤我傅家一人,一分钱也别想拿到。”傅清挺直了腰板站在大当家面前:“你先放这些人走,我留下告诉你钱在哪。”
“小娘们,你说我不守信用,你也没有守信用啊。”大当家随意地坐在高高的,铺着虎皮的石椅上。抱着坛酒,喝的有些醉醺醺的。
“大当家的,我们现在纠结是谁先破坏了规则没有意义。您想要钱,我想救人,你放人,我交钱,人钱两清。”傅清继续道:“我们这受伤的受伤,年迈的年迈,还有女人,我们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我必须留有后手。”
“放了他们!”大当家的坐起身来对着一众小弟道。
“大当家的!”堂内的小弟们有些不乐意了。没看见银钱怎么能就这么放人呢!
“我叫你们放了,耳朵聋了!”小弟们不敢多言,解了绳子,松了压制,临近的人相互扶起彼此。傅清带来的小厮和栀子纷纷跑到跟前:“小姐,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栀子一把抱住傅清:“小姐,您糊涂吗?您留下,我也留下,您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老爷交代啊!”栀子急的跳脚,恨不能长出翅膀来,直接带着傅清离开这里。
“小夏,阿然,带着栀子和其他人先走!”傅清推开栀子,对着另两人道:“还不走!”
小夏和阿然无法只得带着众人离开,栀子挣扎着要留下来,傅清抽出袖子里的小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走不走?”栀子哭嚎出声:“小姐!”小夏和阿然两个人勉强按着栀子往外走。
听着外面吵闹声渐渐散去,车轱辘和马蹄声越来越远,傅清才脱了力跌坐下来,撩开厚厚的披风,从怀里拿出一个不大的布包:“这是银票和金条。”若是全带银钱,太过显眼,怕是在路上就叫人截了道。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银票和金条,刚刚好凑足了数量,随身携带也安全些。
大当家的走带傅清面前,拿走银票和金条:“那个人你带走吗?”大当家踢了踢瘫在地上的男人。
傅清歇了好久才透过气来,过分咳嗽的喉咙干涩刺痛:“我不要了,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说完就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小姐!小姐!救救我,求您了!”男人发出濒死的哀嚎,用手撑着身子往前爬,仿佛后面都是豺狼虎豹,只等着他落单,将其扒皮抽筋拆吞入腹。
“你背叛父亲,向我传递假消息,害得我傅家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你觉得我还会救你吗?从你起了那样的歹念时,你与我傅家便再无瓜葛,你之后如何与我无关。所谓因果便是如此,如今你自食苦果便是活该!”
那人还是不死心,一把揪住了傅清的衣裙,苦苦哀求道:“小姐,我家还上有老下有小,我真的不能死在这啊,小姐,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那人见傅清不回头不松口,便立马换了口气道:“难道这怪我吗?老爷对我又有多好吗?他若真是对我们下人好,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说到底还不是你们一毛不拔心肠歹毒。住大宅子,出门三步就有马车,有那么多下人伺候着,都是平民百姓,凭什么我伺候你们,你们清闲享受!凭什么!我不过就是通风报信罢了,他若是在外没有什么仇家又怎么会从土匪窝里被人劫走,说到底不还是你父亲自己不干净,惹了祸事凭什么叫我背锅!你要是早点来救来交赎金,也未必会被人抢先一步!说到底就是你害了你父亲!”
傅清转过身来,看着趴在地上的人,面目扭曲,口出恶言,不由得觉得阵阵寒凉,从脚底开始几乎要将她冻起来。傅清缓缓的弯下腰,狠狠的扇了那人一巴掌,虽是弱不禁风的身子,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那人的脸被扇的偏了过去,而后便转过头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清。
“自己心胸狭隘就不要怪旁人。”说完便从那人手里拽出自己的裙摆,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大当家,就这么放她走了?”小弟看完了那一出狗咬主人的戏,才猛地想起来傅家人都走了。“算了,钱都拿到了还嘀咕什么。真是晦气,打劫打到这种死了老婆,女儿又病恹恹的活不起一样的人家,以后说出去真他娘的丢脸!”
“大当家,那些死了的兄弟可怎么办啊?”
“该发的钱发完,以后他们的老子娘归我们照料,逢年过节的都去送东西。你丫的,都是这小子,自己主家也害,拉下去,看着就碍眼!”
“是!”一众小弟拽着那人下去,被捂住了口鼻,只能发出呜咽的求饶声。大当家招手叫来了一个小弟:“你去,驾一辆马车带上那个病秧子追上她家奴才,别死在半路上了,搞得好像我们欺负女人一样。她家奴才真是没一个够种的,什么东西!”
“得嘞!”小弟领了命,立刻套了马车往外赶,不过几步路就赶上了傅清。大当家真是猜的没错,那小娘们可不是就要倒在路上了。
“诶!内个……内个谁!对就是你,上车,我们大当家的让我送你一段。放心,我不杀你。快点上来,不然我下去抱你了,快点!”小弟扯着缰绳等着傅清坐上去:“坐稳了啊!驾!”
“小姐!”傅清踉踉跄跄的从马车里走出来,被栀子扶着走到路边直吐酸水。那小弟马车跑的太快,傅清坐的头昏得很,胃里翻江倒海。栀子他们虽是追上了,命也要被这马车颠走大半条了。
“你们把小姐怎么了!”一群人把小弟围了起来。
“真是不知好歹,我们大当家让我送她来的。你们做下人的丢了主子自己跑,还不如我们土匪有良心呢!”小弟不理他们,驾了马车扬长而去。
栀子替傅清擦了擦嘴角:“小姐,你真是吓死我了。”“没事,死不掉。回去吧,还得找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