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商夫人看商荀半天不说话,以为是生气了,怪自己没有早点告知。可商夫人想不明白,这么久了,早就和傅家来往甚少,两家早不似从前亲密。背上人命的往事,傅家过不去,放不下,商家就是想补偿也是求告无门,一来二去,直接淡了下来。本以为老爷也是不在意这段过往情谊了。可看这情形像是在责怪自己没有及时告知,老爷盯着茶盏,一只手搭在茶盖上,轻轻的点着。
但想起往事,商夫人还是后悔的。傅家夫人沈徽清,多么玲珑心思身若蒲柳的江南美人,在世时,同自己也是亲近的很。结果难产伤了身子,就算是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但也是没过多久就离开人世了,这样的韶华易逝叫人怎能不唏嘘。
后来商夫人也想过允诺曾经定下的娃娃亲,奈何傅家姑娘实在身子太差,别说将来当一家主母,就是绵延子嗣也是很难做到。为此,商夫人提出了侧室的想法,既不需要傅家姑娘劳心劳神的当主母,也可以找别的良家女子来开枝散叶。商夫人本以为是个两全其美之策,结果傅盛勃然大怒,直接将她赶出门去,商夫人因此大跌颜面,也甚是不快。自此,两家关系彻底跌入冰点。
转折是在两家小孩长大,出乎意料的,商昱珩特别喜欢往傅家跑,也不知是为什么?商昱珩剃头挑子一头热,商夫人也拦不住他,想着或许可以缓和两家的关系。商昱珩一直说傅家姑娘有多好看多好看,身体也越来越好,性格又温润的很。见儿子那样倾心与傅家姑娘,又想起从前自己与傅家夫人沈徽清的情谊,便也开始后悔,觉得当年自己的提议确实不该,想着若是能重归于好,真的结了亲家,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商荀想着如今陷在山匪窝里的傅盛,不禁有些不忍,好歹相帮多年,正欲再问便发现夫人正在对面出神的想着什么。
商荀没有打扰,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想起了当年之事。
当时自己正是官声不错的上升期,奈何从前的那位好财太守倒台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了当时不少的小官,本来自己也该被一撸到底的。好在当时自己投在了另一位大官门下,免受牵连。当时做官只要有钱就好,不少人并没有真才实学,甚至蛮横无理嚣张跋扈,全然是一副地痞流氓的形象,看见自己没有倒台,心生不满,便打算来谋财害命。正好当时夫人约了傅家夫人同行出游,傅家的先行上车,那些迟来一步的歹徒以为车上坐的是商荀,看见商夫人上车,临时改了注意,打算跟着马车到地方再动手。
商荀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想着不该拖累傅家,本打算露个脸,让歹徒继续冲自己来。但转念一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他们可以来杀自己,自己自然也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思及此便立刻带着人马悄悄跟着。到了近郊,歹徒看见两位夫人下了马车便傻了眼,没见到商荀,谁也不想贸然动手,便是再浑的市侩之人,看着两位身怀六甲的妇人,也会动恻隐之心。不知是谁提议,抓住了商家夫人,回去照样可以要挟商荀。几个歹徒一寻思,既然走到了这里,总不能无功而返,大不了一会儿下手时轻一点,别伤了两位身骄肉贵的妇人,大致思索一下,便纷纷开始准备动手。商荀在不远处按兵不动,只等着抓个现行,说不定到时还可以借此立一大功。商荀指使手下分散躲藏,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将他们包围,捉贼捉赃,一定让他们无法逃出生天。
歹徒们从后方悄默声的逼近,将两位夫人及家仆围起来,刚解决掉家仆,正要对两位夫人下手,商荀便一声令下,带着打手一拥而上,离商夫人最近的一个歹人猛地扑上来,泛着寒光的刀眼见就要落在商夫人肩头,沈徽清转身赶紧抱住商夫人,沈徽清瘦弱的脊背正对着扑将而来的恶意,因为看不见后面的情形,心中满是恐惧。
歹人再是心狠手辣也不欲对夫人下手,长剑在手中一转,刀柄捅在了沈徽清后腰处。虽说只是刀柄,但力道没来得及减下来,沈徽清一声闷哼,疼的眉毛直皱,商夫人被挡住看不清,只当沈徽清中了一剑,吓得几乎站不住。本就战战兢兢的两位夫人早就被吓得魂不守舍,如不是相互扶着,早就栽倒在地。商荀带着人厮杀到近旁,血直接溅在的沈徽清的衣服上,登时便吓得倒地不起。商荀一把扶住,万般小心的将沈徽清抱回马车上。
“老爷,傅夫人流血了。”商夫人小产过,所以她再清楚不过,地上那一滩血,和沈徽清腿间衣裙上的血意味着什么。
商荀也是吓得不轻,自己本就是谋划不周,让自己和傅家的夫人身陷险境,为自己仕途铺路。而傅家夫人却愿意舍命救人,实在让他汗颜。事到如今,再怎么悔恨也是无用。
“上车,一会儿到傅家别瞎说话。”商荀将夫人搀进马车,交代了一声便赶忙驾车往傅家去。商荀这边驾车飞奔回傅家,另一边商荀吩咐的打手已经去请大夫往傅家这里赶。前脚刚踏进傅家,让傅家家仆去寻傅盛,后脚被请来的大夫就气喘吁吁的赶来。傅家家仆看见自家夫人身上的血吓得不轻,赶紧往铺子跑,还在店门口就叫起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夫人……夫人流了好多的血!”傅盛跑出来,一把揪住家仆:“你说什么!”
“夫人出事了!”
两人一齐往家跑,傅盛看着家仆跟着自己,赶忙道:“你往哪跑?去找带大夫啊!找稳婆啊!快去啊!”
傅盛一气儿跑到家里,看见夫人面色惨白的躺着,一旁的大夫把脉不语。
“怎么样?”傅盛气还未喘匀,走进床边,血腥气直冲面门,这样骇人的一幕令人心惊。傅盛的一颗心像是被揪住,只等着凌迟一刀。大夫把完脉,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夫人受了惊吓,而且本来身子就虚弱,还留了这么多血,生死难料啊……”
傅盛听了几乎要跌坐下来:“保大人呢?不要孩子了,保大人还有救吗?”
“说句医者不该说的话,眼下的情形,保小,可能会更好,大人恐怕……”
傅盛揪着大夫就往外走:“滚!什么庸医!我叫你保大人!你耳朵聋了吗!滚!”大夫勉强站稳身子:“我知道您现在不好受,可要是再不做决定,大人小孩都保不了了!若是保大人,很有可能两个都活不下来。”
“老爷,大夫稳婆,我都请来了。”这边闹得不可开交,那边家仆带着人进来。“快进去,诊脉!”傅盛转身回到屋内,坐在床边,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昏过去的沈徽清,好像一不留神就会叫人跑走一样。
“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自从沈徽清有孕之后,一直是这位于大夫来诊脉,沈徽清身子娇弱,本是不易受孕的,奈何沈徽清自己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傅盛不愿意找妾室,自己只好四处求医,找各样的偏方药膳调补身子,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起初夫妇二人都开心的很,直到沈徽清时常腹痛,找到了这位于大夫。于大夫开了安胎药后,腹痛渐渐好转,便时常过来诊脉,也是因为月份大了,于大夫建议沈徽清要经常走动,这样生产时可以少受些罪也能顺利些。沈徽清这才同意了和商夫人出游,而这样娇弱的身子,那里经得起近郊的那一场意外。
“胎气不稳,气血两虚,而且,夫人这样昏迷,无法生产,怕是会胎死腹中。不知夫人是何缘由陷入昏迷的,又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这时傅盛才注意到屋里还站着两人:“怎么回事?我夫人不是随商夫人一同出游吗?那么多下人跟着,都是死的吗?啊!”饶是商荀,也被傅盛血红的眼神吓住了,两人相识多年,傅盛虽然年轻气盛,莽撞妄为,但始终有沈徽清挡着。就像火遇上水一样,傅盛再是急脾气也会被沈徽清撸的顺毛,也是因为如此,商荀才忘了,傅盛本就是走江湖的人。
商夫人在一旁吓得不敢吭声,傅盛走到商夫人面前,居高临下道:“你说,怎么回事?我夫人同你一起出游,怎么会这样回来,而你却能好端端的站在这,为什么!”
商夫人吓得身子如同筛糠般直抖,支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说话!”傅盛急的恨不能将人拽过来,奈何这也是为有孕之人,商荀又挡到了商夫人面前:“傅兄,你先冷静一下。我夫人和您夫人出游,遇到了歹徒劫道,马儿受惊,坐在马车上的夫人们这才受了惊吓。”
傅盛恶狠狠的看着商荀,两人在对峙,在看谁先败下阵来,在看谁心里有鬼。商荀受不了这样几乎直视灵魂的目光,错开后道:“傅兄,就夫人要紧,前因后果等夫人醒了再说。”
“傅盛……”沈徽清悠悠转醒,有气无力的喊道。
只一声,傅盛便像是落水之人得救一般,猛地转身,做到床边握住沈徽清的手:“徽清,徽清……”
“傅盛,我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沈徽清一醒来便担心自己的孩子,一只手慢吞吞的摸上高高隆起的肚子:“我的孩子,怎么了?”
“没事,都没事。”傅盛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经受住了父母离世,再也经受不住最后一个亲人离开了。“都没事了,没事了,徽清,你吓死我了……”
“傅老板,夫人醒了,我们就要准备生产了,不然……”于大夫出声提醒到。
可这样的身子怎么承受得住生产之痛:“稳婆呢?”
候在门外的稳婆进来后,了解了情况,交代了需要准备的东西,大夫开了提神的汤剂和催产的药,叫了不少老妈子进来帮忙。一大帮人记在门外,帮不上忙的傅盛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直到听见一声孱弱的婴儿啼哭,便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和端水出来的老妈子撞个正着,被泼了一身的水也顾不上,直冲冲的走到床前,便看见累脱力的沈徽清满头大汗,几乎要昏过去。
“徽清,徽清,你怎么样?”傅盛急的又想抱沈徽清,又不敢随便碰她。
产婆洗干净了手,走过来道喜:“恭喜傅老爷,是位千金。”
“好,好,下去领赏吧。”傅盛没回头,只招了招手。
就这样,沈徽清生下了孩子,命也暂时保住。傅盛感激于大夫的救命之恩,帮他开了药铺医馆,于大夫一时名声大噪。
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的夫妇二人,相视无言,似乎两人都猜到了,刚刚彼此想起了什么。最后还是商夫人先开了口:“老爷,傅家我们帮不帮?”
商荀低着头,摊开沉重的竹笺:“怎么帮?衙门不想招惹山匪,我去了也没用。”
许是良心发现,商夫人站起身来:“老爷,我们已经对不起傅家一次了。昨晚,我是糊涂了,但现在,我们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那你说怎么帮?现在傅家说不定都已经到了土匪窝里了,等我疏通好关系,早就来不及了。”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商夫人想起昨晚自己让家仆赶走傅清的场面,傅家姑娘哭的那样撕心裂肺,自己真是……
“老爷,傅盛当年好歹帮你买官……”不提还好,一提商荀立刻炸了起来,压低了嗓音道:“买官?是我让他买的吗?是我求他买的吗?你知不知道,今□□上有人参了我一本,告我买官之罪。都多少年了?这样的事还被翻出来,这不是摆明了贵妃在敲打我们家吗?你现在去帮傅家,什么意思?搞不好,傅家出事就是贵妃谋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