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傅清握住栀子的手,好半天才稳住心神,泪珠尚且挂在脸颊上,通红的眼眶被夜晚的冷风一吹,干涩酸痛,傅清抬手揉了揉,又揉出些泪花来。
“栀子,我们回去吧。”傅清有气无力,鼻音很重,齉齉的听不清楚。
“小姐,要不我去找十安吧。我在这等他,他总会出来的。”
“算了,商夫人的意思大抵就是商老爷的意思,商昱珩帮不上忙,十安应该也帮不上吧。”傅清疲累的很,好像油尽灯枯一般,直直的看着天上弯钩似得月亮,尖锐的像是能把人扎伤。
“说到底,还是我没用,我若是身体康健,我若是身为男子,定然不会叫父亲身处那样的险境。只盼着山匪能够说话算话,交了那一万金,便放我父亲安全归来。栀子,我累了,再也走不动了,带我回去吧。”傅清在马夫和栀子的搀扶下才上了马车。进去后便裹上了厚厚的毛毯,明明还未到冬天,傅清却觉得冷得刺骨,寒意通过厚实木板打造的马车,透过长绒羊毛的毛毯,紧紧缠绕在傅清的四周,从头到脚,像是被冻住一样,连眼珠好像都动不了了。
栀子一上马车就看见傅清裹着被子,像是被魇住一样,丢了魂似得。“小姐?”栀子赶紧上前去,一把抱住傅清:“小姐,你怎么了?是刚刚受了寒了吗?在地上跪那么久,定是着了寒气,我会去就把炉子生上,再给你熬点姜汁红枣茶,去去寒气。小姐?小姐?”
傅清回过神来,厚重的毛毯让她好像又活了过来:“没事,栀子,就是有点受凉了,冷得很,裹着毯子缓过来了。”
栀子听见傅清这样说,便关紧了窗,又把边上的几个软垫堆到了傅清的四周,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完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尽管栀子丝毫不觉得冷,甚至刚刚只是抱着裹了毛毯的傅清一会儿,就觉得热的很,但栀子还是尽心尽力的忙活着。
“栀子,商昱珩回绝了皇上的赐婚,连公主都不娶,他……他们家会惹恼皇上吧。”傅清本想问的是商昱珩应该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吧?但还是换了话题,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见到商昱珩了。商母的态度足以证明,从前的所有都是商昱珩的一厢情愿和自己的痴心妄想。商昱珩有豁出一切的决心,自己没有。商昱珩敢触怒圣颜,自己不敢。商昱珩敢顶撞父母,自己不敢。商昱珩什么都敢,像是无所畏惧的斗士,自己什么都不敢,像是畏手畏脚的缩头乌龟。
不管是谁来评价,自己都是配不上他的。
“谁知道呢?圣上到现在也并未有任何降罪商家的意思呀。”栀子不懂这些,只是心疼傅清,担心老爷。
“算了,以后商昱珩再上门,你让小厮拦着,不必进我们傅家了。”傅清闭着眼睛,已然是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模样。
“为什么呢?商少爷并不知道今天的事,而且商少爷愿意退掉皇上的赐婚,说明商少爷是喜欢小姐的呀。”栀子不理解。
傅清又紧了紧毛毯:“商母和商父大抵也不希望他们的儿子与我纠缠不清。我这样的身子又何必拖累他青云直上。眼下,我只希望父亲回来,其他的什么我也是不敢奢望了。”傅清是真的累极了:“栀子,到了叫我,我睡一会儿。”
“小姐,到家再睡吧,这样睡着了,会着凉的。”
“可我好困啊……”
好困……好困……就像是被丢进了棉花里一样,浑身都被阳光照着,暖洋洋的,舒服极了,暖和极了,一闭眼就这样睡下去了……
回到家后,傅清眯着眼睛,睡眼惺忪,连衣衫都是栀子帮着脱下的。栀子调暗了烛火,放下床幔,坐在床边怎么也睡不着。
或许该去找十安的。
十安回到商昱珩寝室内,里面小丫鬟们都战战兢兢的伺候着,拧帕子的拧帕子,擦身子的擦身子,一看见十安进来便像是有了主心骨:“少爷又发烧了,怎么办呀?夫人会不会怪罪我们啊?”几个小丫头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吵吵闹闹的惹来了商夫人。
“无妨,我先去熬药,你们仔细看着,要是还烧得厉害再来跟我说。”说完,十安便拿上药包去了门外。为了方便熬药,药罐和炉子就放在房门旁,十安坐在小板凳上,扇着小蒲扇慢慢的熬着汤药。
不一会儿,里面的人就出来说少爷退烧了。十安便将熬药的火调小,等着慢慢熬浓,明早再喝。
深夜,十安让丫鬟们去休息一会儿,明早再过来伺候。自己坐在少爷的床头,拿出一支被雕琢出大致形态的木簪来,又拿出兜在怀里的包好的几把刻刀,静下心来,一刀一刀的精细打磨着。担心木屑掉在地上不好打扫,便用衣服兜着,掉落下来的木屑轻轻的落在衣袍上。只一会儿工夫,朴素简约的木簪就雕好了七八分。没有珠饰点缀,仅仅一个云纹,好在木头料子上乘,是少爷之前做扇子剩的。因着料子太细小,不好再做东西,便打算弃了。十安实在心疼这么好的料子,便讨了来,一有闲工夫便拿出来打磨打磨。
十安清理掉木屑后回来,继续坐在床边地上的软垫上,对着不甚明亮的烛火,仔细的端详着,好像有一处雕的不是很好,线条不算流畅,这处有些太尖了,应该打磨的圆润些,想着想着便打算继续拿刻刀出来。想想还是算了,现在光线不好,倒不如白天再修整。然后便宝贝似得揣进怀里,又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才算是安下心来。
床上的商昱珩睡的安稳,药里有安神的成分,退了烧,现下睡的正香。梦里时不时哼哼几句,十安费力听着,总也听不太清楚,只当是伤口疼的厉害,便小心翼翼的又往红痕上抹了些止疼的膏药。拿药时,大夫也交代了,这药没什么忌讳的地方,疼了就少涂一点在患处,凉凉的也能好受些。
熬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天明,几个丫鬟进来帮着伺候,十安才得以回去稍稍歇息一下。
商母挂心着,还未用早膳便过来了。看着商昱珩没什么大碍便坐在一旁,一会儿让丫鬟涂药,一会儿让丫鬟盖毯子,一会儿让开窗通通风,指使着几个小丫头忙来忙去。十安端着药进来时,商母正在商昱珩房里用膳,看见十安手上的药,又看着商昱珩睡着没醒,一时不好下注意。
“夫人,要让少爷起来喝药吗?昨晚少爷又烧了一阵,不过一会儿就退烧了,要不先喊少爷起来喝药,不然好得慢,只是发烧也不好。”十安端着药问。
商母接过十安手里的瓷碗,走到商昱珩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昱珩,昱珩,起来吃药了。吃了药再睡。”
商昱珩眨了眨眼睛,俨然一副没睡饱的样子,但还是缓缓地挪到床边,接过药碗,因着背后的伤,只得趴着一点一点的喝,这样喝起来格外费事。熬得浓浓的汤药,此时一点一点的往下咽,苦涩难忍。商昱珩受不了这样鱼胆般的腥苦,便猛地起身一饮而尽,接过忘了背后的伤,这一起身牵扯着痛得不行:“啊……嘶……怎么还疼,父亲下手可真狠。”
商母连忙扶着商昱珩,责怪他不小心:“你也是,背上有伤你也忘了,起这么快能不疼吗?”
“没事,没事,母亲不用担心。”商昱珩重新趴回床上:“趴着真难受。母亲,我饿了。”
商母见商昱珩开始喊饿要吃的,大抵也是没什么大事了,便去厨房盯着给商昱珩做饭。商母走后,十安拿着药膏过来:“少爷,涂药吧。”
“嗯。”商昱珩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说话声音闷闷的:“十安,我昨晚梦见清儿了。”
十安轻手轻脚的擦着药膏:“少爷,你别闷着自己。”
商昱珩侧过头来,表情看上去不太好:“十安,清儿要是知道了那件事会不会怪我瞒着她。我也不是刻意瞒她,这样的事,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就会担心拖累我。”
“要是知道了,她一点会和父亲一样,巴不得我娶了公主。可这情爱之事,怎么能让王权所左右,公主虽好,但我不喜欢,那再好也没用。十安,要你选,栀子和公主,你选谁?”商昱珩说得起劲,一扭身子,又扯到了伤口,疼的吱哇乱叫。“父亲下手是真狠啊!”十安扶着商昱珩躺好:“少爷,你可别再乱动了。”
“问你呢,选谁?”商昱珩不死心,非要问到底。
“少爷,我哪敢非议公主啊。”十安收了药膏起身要走,商昱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说说,就我们俩有什么关系。”
十安往外张望张望才小声道:“当然是栀子了,我郊外的宅子都选好了。”
商昱珩笑的开心:“就是嘛,妻子肯定是要选喜欢的女子喽。”
远处的山脚下,账房先生带着护院和伙计已经快到了山匪盘踞的地方,受伤逃出来的伙计一边带路一边问着:“先生,小姐筹够钱了吗?要是不够,我们这一群可未必能救出傅老板啊。”
周围的伙计听了都犯嘀咕,谁都知道山匪凶残,光看那个逃出来的身上的伤就知道,此行必定凶险万分。谁家都有老有小,但谁让他们是签了卖身契的家仆,主家有难,便是千难万难,他们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账房先生怕底下的家仆起异心,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这个你不用担心,小姐准备的妥当。山匪只要说话算话,我们就能救出老爷。”下面的人听到账房先生这样说,也算稍稍安心些。
天色渐暗,山路难行,队伍中便有人建议明早再走,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几乎没歇脚,眼瞅着就要到了,明天中午之前肯定能到,还不如先休息一下。不说人,就是马也累的受不住了。账房先生也觉得此时歇一歇也好,连夜上山,不说出意外,山匪的地界上,总是谨慎些的好。说着便要歇歇脚,那伙计却道:“未免夜长梦多,还是继续赶路的好。虽说是山匪的地界,但要是半路山匪把我们劫了去,这钱未必就能救出老爷了。”
“这话什么意思?”账房先生听不太懂,只是看着那人。
“山匪到底是山匪,我们若是半路被劫,带着的钱他们若说是自己打劫来的,不算我们救傅老板的,难道到时候和他们讲道理?”
账房先生一时反应不过来:“这……这叫什么道理?”
“就是不能和山匪讲道理啊。要我说,直接连夜赶过去,一手交钱一手放人,你们平日里不出来,我和傅老板时常出来闯荡,有些事最怕夜长梦多,我们能两天内筹够钱又赶到这,便一鼓作气下去,要是真拖到了第三天,山匪等的急了,伤了傅老板可就没处后悔去了。”听他这么一吓唬,坐在地上的家仆都纷纷起身,拍了拍灰,同意今晚就上山,不耽搁了,直接救出老爷。
账房先生沉默了会儿道:“那这样,休息一会,我们人要休息,马也要喝喝水吃吃草,我们整理好东西,不必要的就不带了,丢这也无事,半柱香的时间,休息完我们就上山。尽量轻便些,防身的带好,要有什么变故,我们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好!”众人答应后便稍作休息,做了火把带着,马和马车停在山脚,留两个人看着,其他人全部上山。
夜里的山路真是难走,路窄又看不清,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两个伙计一前一后的抬着箱子,胆战心惊的走在队伍中央。
“先生,前面就是了。”那人指着前方的寨子,那里点了不少火把,喧闹声传得很远:“先生,走吧。”
一行人刚冒出头,那便寨子守门的便看见了,扯着嗓子问:“谁呀!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往我们这走,啊!”
账房先生到底没见到这样的阵仗,只一眨眼,几个山匪就走到跟前,拿着刀赶着他们往前走。好在那个逃出来的伙计胆大:“我们是来赎傅老板的!”
山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勾肩搭背的笑出声来:“什么傅老板?”
“你们怎么不认账!不是你们叫我送信,拿一万金来救我们傅老板回去!”
“钱带了?”
“带了,人呢?”
“先交钱!”几个山匪架着刀,吓得后面的家仆不敢吱声,护院们都拿出家伙式儿,双方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对峙着:“我们要先见到傅老板!”
寨子外面的吵闹声引得寨子里的当家的也出来了:“人你们是见不到了,早就赎走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来赎啊?哈哈哈哈哈,我还没见过送上门的买卖,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