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商昱珩回到家便看到父母亲在唉声叹气。
一旁的小丫鬟给母亲扇扇子,母亲一把抢过来,使劲地扇着,脸涨得通红,时不时的就重重的叹一口气。父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水,不小心被烫了,气得摔碎了茶盏。“他人呢,怎么还没叫回来,啊!”
“父亲,出什么事了,什么人来了?”商昱珩走到父亲面前问道:“我方才去了傅家,紧赶慢赶的跑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商父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拿起茶几上的另一个茶盏,摔在了商昱珩脚边:“草包!上次你说殿试很顺利,我就没多问,你怎么没告诉我圣上要把公主许给你。”
商昱珩喘匀了气,满不在乎的招了招手:“这事已经过去了,皇上也未曾怪罪。再说,我与傅家傅清早已情投意合,您直接去提亲不就好了。”
“混账!这事是你这么随随便便就能推辞过去的。”商父越想越气,站起身来指了商昱珩半晌,一时气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商母在一旁见夫君脸色越来越差,赶紧让人端茶上来,又是好一顿折腾才让商父脸色稍愈。
商母一向是心疼商昱珩的,她年纪大了,只有商昱珩这一个孩子,商父时常严加管教,她都是在一旁劝解。但这次她也不敢多话。
商父看着毫无反省之心的商昱珩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商昱珩知道父亲真是动气了,直直的跪在堂前,左边脸的巴掌印红彤彤的肿胀着。
“愚蠢至极!云韶公主是贵妃唯一的女儿,贵妃一直恩宠不断,公主最得圣上欢心。皇上有意将掌上明珠许配给我们商家,那是我们商家的荣耀,向来只有承君恩的,那有像你这样当众驳了皇上的面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要我们一家都为你搭上性命吗?啊!”商父看着商昱珩老老实实跪着,但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又走上前去打了一个耳光。这一掌用的力气不小,商昱珩一时没稳住身子,扶了一下地才跪稳。
“昱珩啊,你就跟你父亲认个错吧。”商母在一旁看着揪心,不敢拦商父就去劝商昱珩,结果父子俩心性一样,一个赛一个的倔。商昱珩硬是不认错不吭声,大有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在乎的架势。商父在一旁看的更是怒火中烧:“去,去把家法拿来!去啊!”
商父指着祠堂的方向,让人去拿,商母使着颜色不准下人去。
“好!好!我自己去,你这儿子教你惯得还有什么样子,你不去拿,我去,我今天非抽死他,叫他知道什么是尊卑,什么是上下!你,到祠堂跪着去,到列祖列宗面前跪着去!”商父气冲冲地往祠堂走,身后商昱珩因着跪了许久,一时站不稳,晃了晃,身边的小厮赶紧过来搀扶,商昱珩却倔强地推开了,硬是一步一步在后面跟着。
商父取了家法出来,商昱珩已经又跪下来了。明明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考上了状元,眼看一家就要平步青云,便是他这个做老子的日后也比不上他,却硬是不开窍。
“跪好了,现在知道丢脸了,耷拉着脑袋干什么,刚刚不还是硬气的很吗!”商昱珩从匣子里拿出一根三指宽的檀木条,手握处略微削窄,木条上刻着家训家规。木条成色极佳,一看便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商父用手摸了摸,看着木条上的家规,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商昱珩,走到商昱珩身旁:“你认错吗?”
“不认!”商昱珩看着头顶供奉着的牌位,看着长燃不灭的烛火,看着垂下的经幡,坚定道:“我喜欢傅清,这没错!”
“冥顽不灵!”商父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一下一下的抽在商昱珩的后背上,起初商昱珩还能跪的住,也挺着不出声,五六下过去,商昱珩一手撑在地上,闷哼一声。在祠堂外不敢上前的商母心疼坏了:“夫君,不能再打了,我们就这一个儿子,打坏了你叫我怎么活下去啊,他知道错了,昱珩,和你父亲认个错,说你错了。”
商昱珩咳了两声,从新跪正,两手撑在膝盖上:“我没错,难道父亲认为这世间爱恨嗔痴都是大逆不道吗?难道父亲觉得圣上会因为一段为撮合的姻缘而枉顾国之根本吗?难道所谓的忠君爱国就是要舍弃自身来委曲求全吗?难道这世道就是不论对错和先来后到只认强权吗?难道她公主就比寻常百姓家的高贵回绝不得吗?那我读着圣贤书有什么意义,我参着世道有什么意义,我考这功名有什么意义!我不信,我不信皇上会为了随口提的一句亲事怪罪于我商家,我不信列祖列宗会愿意看到后辈在朝堂上卑躬屈膝奴颜媚上,我不信我商家满门会因此事一落千丈,我不信!”
商父提着木条听着商昱珩一句一句的雄辩,抬起胳膊猛地抽在商昱珩的背上:“逆子!你说什么!你在骂你老子,啊!”木条一下一下的落在脊背上,商昱珩之前跪的再直,此刻也弯了下来。
“卑躬屈膝,奴颜媚上!你在指着你老子的鼻子骂啊!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从小教你圣贤书,就是让你来教训你老子的吗!”商父边说便抽,商昱珩只在木条落下后才闷哼几声。
“你不信是吧,好我问你。”
“这么多天了,你有收到让你上任的文书吗?有收到圣旨升官吗?没有!前十甲除了你都封了官职,交了差事,除了你!除了你!”
“你一个状元,到现在还闲赋在家,像个纨绔子弟一样,整天招摇过市游手好闲。枉费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还忠君报国,你懂什么叫忠君报国!”
“你刚考上的时候,谁不来我们家里巴结,现在呢,谁不在看我们家的笑话。”
“你大好的前程不要,只顾着莺莺燕燕的情爱。圣上指婚这么大的恩典,说回绝就回绝,回来只字不提,本事不大倒学会忤逆尊长!”
“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皇上赐婚,那是何等的荣耀,你哪来的的胆子竟敢一口回绝。有人赞你胆大直言,就有人会诋毁你无视君恩。官场险恶,你初出茅庐就闯下这泼天祸事,你让我商家往后如何立足朝堂!”
“今天,那宫里来的人,话里话外就是明褒暗贬,从此往后你还想在官场上任职?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商父许是打累了,坐在蒲团山,看着眼前唯一的儿子。脸色惨白,冷汗挂在鼻尖,嘴唇被咬破,死犟着不发出一点声音。“今天来的是贵妃身边的太监,说是公主虽一时倾心于你,但到底尊卑有别,贵妃并不希望公主下嫁于我商家,但公主任性,那晚一舞就当是小孩子之间不懂事的玩笑,以后贵妃的王家和我们商家井水不犯河水。”
“父亲,定亲去吧。定了亲就不算欺君了,商家会愿意帮我们瞒着提亲时间的,就说是去年提的亲,等我今年考上了再定亲,没人会知道的。”商昱珩看着坐在面前的父亲,说话没什么气力但还是坚定道。
“你现在去傅家定亲,贵妃会怎么想,你还想打人家的脸?”商父明白儿子的痴心,可傅家那孩子实在命薄,并不算良配:“你就那么看重傅家姑娘?她才多大,天天离不开汤药,你娶一个这样的女子进门,怎么担得起我商家的门楣。我也不是非要你攀附那权贵,但傅家,我决不同意。”
“父亲!”商昱珩直视着商父,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相让,直到商昱珩熬不住晕倒在地,这事才算不了了之。
“昱珩!”商母眼瞧着两人越吵越烈,最后儿子倒地不省人事:“去叫大夫,去叫大夫!你们几个,快把少爷抬回寝房去。”
“昱珩,儿啊,我的儿啊!”商母越哭越悲,明明是顺风顺水的好日子,儿子考上了状元,眼看就要青云直上,夫君在朝为官多年,虽不算显贵,却也是衣食无忧的享受命。怎么就闹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都怪那个病秧子!
都怪那个病秧子!
“栀子,钱筹到了吗?”傅清的病开春后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眼看着越来越好了,一时听闻父亲的噩耗便又病倒了。
栀子小心翼翼的扶傅清起来:“小姐放心,钱已经备齐了,账房先生对此事上心的很。明天便快马加鞭寻老爷去。你现在就安心养病吧。”
“栀子,我心慌的很,让账房先生多带些家丁去。对了,衙门那怎么说?”傅清揪着被褥,手心里冷汗直冒,心跳突突的快,就像是要跳出来一样:“他们打算派多少衙役去救父亲?栀子?你怎么不说话?”
栀子低着头,纠结的很,说了小姐怕是不放心会跟着去找老爷,不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磨蹭半天还是倒了干净:“小姐,衙门并没有理财我们的人,山坳子里的土匪他们不敢惹。”
“什么!他们不敢去!那,那父亲怎么办?他们是父母官啊,这样人命关天的事也不管?”傅清急得脸色发白,病殃殃的脸毫无气色。
栀子不敢抬头,好像做错事一样:“我和阿然他们还给衙门塞了银钱,他们收了钱却不肯帮忙,我们连衙门门都没进的去。”
“那,那把家里的男丁都派出去,店铺里的也去,都去,一定要把父亲就回来。”傅清全然乱了阵脚,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病弱女子,却硬是碰上,完全没有主事的能力。
“小姐,小姐,别急,账房先生说了,要是我们钱送的及时,老爷应该能回来,不至于丢了性命。店铺里的伙计就不全去,万一有心怀鬼胎的,反倒会出事。就把家里的家仆带上,看家护院的家丁也带上,万一真动起手来,全力以赴也未必救不会老爷。”栀子一五一十的把账房先生的计划全告诉了傅清。
“好,听账房先生的,就听他的吧,我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什么都不会,救不了父亲,还拖着这没用的破身子,一点忙也帮不上,就知道哭,就会指望别人。什么用都没有!像一个废物一样,没了父亲,我就是个废物,什么小姐,都是骗人的!”傅清心底最后的防线也破了,这三天之期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剑,泛着寒光,随时就能落下来,要了她的命,让她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栀子,你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我想一个人待着。”傅清眼眸含泪,看向栀子的时候,红了眼眶,像一只离群的小鹿,落入了坏人的圈套,却无力挣脱,只等有人将他们拆吞入腹。
“好,小姐,你先休息,我去准备晚膳。您要是伤了身子,老爷回来可会怪罪我的。”栀子勉强堆砌出一些笑意,现在谁也不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傅清也勉强的对栀子笑了笑,算是明白栀子心意。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饭时间,傅清起不来床,只能让栀子端了饭菜到床边:“小姐,吃一点吧,都是你爱吃的。”
“栀子,你说有衙门的人去,会不会更好一点,胜算大一点。”傅清拿着筷子,随手夹了块蔬菜塞进嘴里。
“可我们根本见不到衙门的人,他们一听是山匪,都不敢惹麻烦。”栀子也是一脸的苦恼。
傅清一把抓住栀子的手:“带我去找商煜珩,商家在朝为官,他一定能帮我!”
“小姐,商少爷他……不一定会帮吧?”栀子有些为难,商少爷已经是状元郎了,皇上又亲自指婚,他还能来帮小姐吗?只怕避嫌都来不及。
“栀子,带我去吧,我只有去求他了。”傅清紧紧握住栀子的手,一个病中之人却有这样大的力气:“栀子,他去了我才能安心。”
栀子为难的很:“小姐,这更深露重的,您身子怕是吃不消。”
“栀子。”
“好,一会儿我去安排轿子,您再多吃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