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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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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冬天的雪下的特别的早,热热闹闹的下了一整夜,一推开院门,白茫茫的刺人眼睛,偶尔从街上传来几声小孩子的嬉戏打闹的叫喊声,披着件斗篷倚在门边看院里的雪,伺候的丫鬟忙跑了过来:“小姐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当心冻着身子。”小丫鬟忙不迭给傅清递上暖手炉:“小姐,您先抱着暖和暖和,这手冻得多冷啊。”

    傅清把做工精巧的小手炉抱得紧紧的,风雪裹挟来的凉意都被融化,手脚麻利的小丫鬟命小厮端了炭盆过来:“小姐,若是要赏雪先换了厚一点衣服吧,一会我再让小厮在这里搭一个暖帐,您坐着也不冷。”傅清点点头算是允了,回房里换衣服。小丫鬟取了兔绒的长袄,白色绒毛贴着脖颈,一点风都漏不进去:“小姐,穿这件吧。”

    傅清穿戴整齐后坐到了小厮搭好了的暖帐里,炭盆烧的正旺,炭火用的是上品,烧起来丝毫不呛人:“栀子,父亲回来了吗?”傅清一手离了小暖炉,移到炭盆上方,腾腾升起的热气挠的手心发热。

    小丫鬟给傅清腿上盖了毛皮毯,又端了奶皮酥酪过来:“没呢,小姐别担心,老爷每次出门都是十天半月的,还有几天就该回来了。倒是小姐该养好了身子,不然老爷回来该多心疼啊。”

    “我是看着这雪越下越大,到时候大雪封山,父亲他路上不安全。”傅清顺着腿上的皮毛毯上短短的绒毛,面上愁云满布。

    傅清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待在屋里足不出户,傅清的父亲心疼这唯一的孩子,一年总有那么几天要去深山亲自采挖人参和各种名贵草药。说起来傅清的母亲沈徽清已经过世十七年了,当初傅家夫人生下傅清就伤了身子,不过一年光景便撒手人寰,到底是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子,许是真有所感应,傅清自打母亲去了世便生了一场大病,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如此病痛,可当时傅家家主傅盛为着心爱的妻子暗自神伤,疏忽了自己尚且半岁的孩子,硬是让孩子哭了,疼了,病了整整三日。

    后来也是家奴实在哄不好闹腾的孩子,请了不少郎中,各种土办法都用尽了也无用,只好去报了家主,敲开了紧锁三天的已故夫人的房门。这三天,傅盛日日饮酒,形同枯槁,听了家奴的禀报,连忙抱起来瘦弱的孩子。

    那软软的孩子有着和她母亲一样的眼睛嘴巴,想着拼死为自己生下这个孩子的妻子,只熬了一年光景便离去了。而自己在做什么,思及此傅盛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从此不再陷于丧妻之痛无法自拔,开始用心照顾这个小女孩。

    傅盛是买卖绸缎的大商户,家财万贯,一心为女儿找寻良医,这才养出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好颜色,虽是身子骨娇弱,但悉心调养,也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孱弱了,连饭食都用的多了些。傅盛高兴自己孩子的身子骨开始转好,赏了细心照顾傅清的下人钱财不说,还给那位游医买了铺面开了医馆。傅盛吩咐厨房时时备着点心药膳,下人也要悉心照料好,才安下心来外出给铺子采买绸缎,并且沿途遍寻珍贵药材给傅清补身调养,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傅盛更疼惜傅清了。

    外面看门的小厮笑嘻嘻的跑了进来通传:“小姐,商公子来了。”

    “清儿!”商昱珩拎着糕点盒子重重的坠着身子都往左偏了偏:“快,快,重死我了。”小厮连忙上前接过糕点盒子:“清儿怎么坐在外面了,多冷的天啊,父亲让我来看看你。天寒地冻的,我刚准备上暖轿他就把我赶下来了,说什么穿的太暖,过得太安逸,对自己不好,真是,天天都是大道理。”

    “你哪次来不是找一堆借口?”傅清笑了笑把自己手中的暖手炉递给商昱珩,对方却推了回来:“不用不用,走了这么久的路身子早暖和起来了,还是清儿自己暖手吧。借口是假,想来看你可是真心实意的。难不成清儿一点儿也不盼着我来吗?”

    傅清眉开眼笑,少有这样的笑容:“谁稀罕你日日巴巴的往跟前凑。”随后娇嗔的轻哼一声,叫商昱珩怎么也生不起气来,真是可爱的紧。

    商昱珩笑嘻嘻的坐在傅清旁边:“清儿,你听说昆仑虚的事了吗?”傅清摇了摇头:“你又的听到了什么好玩的消息?”

    “不是好玩,是蹊跷。”商昱珩挪了挪凳子坐的离傅清近了些:“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可是最近又有人传起来,说昆仑虚当年被灭是因为一个女子。”

    “女子?”

    “听说是那个女子和自己的师弟情投意合,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子被杀了,后来出现了一个魔,一夜之间杀了所有的人。”商昱珩了解的也不多,只是说了个大概。傅清听后点了点头:“那个魔倒真是骇人。”

    “还有人说那个魔就是已逝女子的师弟。”商昱珩每每来找傅清总是带着各种街头巷尾听来的消息,为的就是给傅清解闷。“那师弟倒是痴情的很,可是也不该迁怒于整个昆仑虚,那是多少条人命啊。”

    商昱珩给傅清剥好了橘子,掰了一瓣递到傅清嘴边,傅清自己接了过去。“商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总往我家跑也就算了,还总是这样……不好。”

    “那我就去求父亲来提亲,把你娶回去,这样就不用天天往这跑,你也不用担心太多了。你说好不好?”商昱珩一脸正色,傅清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胡说八道,你再这样坏,我让小厮轰你出去。”

    “我从来没有胡说八道。”商昱珩极其郑重的看着傅清灿若星辰的眼睛:“清儿,只要你愿意。”

    傅清转头看向天上悠悠飘落的雪花,没有说话。商昱珩也没再提,只是一瓣一瓣的给傅清递橘子,橘瓣都被撕干净了表皮上的白色经络,橙黄的颜色越发透彻。

    “小姐,该用午膳了。”丫鬟来传膳。傅清拿开腿上的毛皮毯,身旁的栀子连忙上前虚扶着傅清起身,傅清拉了拉袖子回头问尚坐在椅子上的商昱珩:“商公子一起用膳吗?”商昱珩眼睛里放着光,乌亮乌亮的,像是一只被顺了毛无比乖顺的大狗狗。

    “好啊,清儿家的厨房师傅做的菜最好吃了。”商昱珩听见傅清留自己吃饭顿时笑了起来,从小厮手里接过伞来撑到傅清头上,胳膊伸的长长的,自己站在伞外:“这样清儿总不会担心闲言碎语了。”完全一副做好了事想被夸奖的小孩模样。

    “十安,快给你家公子撑把伞,别被雪打湿了头发衣衫,受了风寒可不好。”傅清想要接过伞自己撑着却被商昱珩不露痕迹的挡了回去,便连忙叫住了商昱珩随行的小厮。

    “不用,就几步路,不会受寒的。清儿小心脚下,可滑的很。”商昱珩不敢伸手来扶,只是举伞的手慢慢移到了傅清身后,臂膀隔着一拳的距离圈护着,傅清一步一步小心的走着,也确实地滑,这花园的石子路平日里走着按摩脚上的穴位,眼下落了雪又化了些,半湿半干的结了冰,栀子小心翼翼的扶着生怕摔了小姐。

    “栀子,父亲爱喝的汤在热了吗?”傅清平日里根本不进厨房,可是有一日看见父亲一人抱着母亲的牌位,小声的委屈抱怨说自己再也没喝过牛尾骨汤时,傅清就开始学着煲汤,只煲这一种汤,如今做的已经七八分像了,傅清早早就准备好了一份,一到饭点便放在炭火里热着,筋肉软烂,汤色浓白,骨子里的香味都渗出来了,就是不见父亲回来。

    栀子点点头:“热着呢,小姐放心。”栀子从小照顾傅清,爱惜傅清远胜于爱自己,当年傅盛救自己回来,是夫人一手将她带大,虽说是照顾傅清的贴身丫鬟,但地位等同于傅家小姐。只是傅清身子羸弱,夫人走的又早,傅盛又是男人,近身伺候的事多有不便,所以生活起居全交给了只比傅清大三岁的栀子:“小姐,今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西湖醋鱼和口蘑烧鸡,一会儿多吃一点。”

    傅清笑了笑:“顿顿都吃这么多道菜,往后岂不是要珠圆玉润的胖起来。”商昱珩在一旁打趣:“清儿那里胖了,就是顿顿都吃烹白肉也不会胖,就是胖了也无妨,清儿若真是珠圆玉润起来,我也是喜欢的。”

    傅清习惯了商昱珩三句不离喜欢,装作没听见只和栀子继续说笑:“要真是顿顿大鱼大肉,那岂不是胖的连门都出去了。”傅清掩面一笑,她到不怕自己胖起来,胖起来说不定身体会好一点。

    商昱珩受了冷落也不恼,反而勾唇一笑,低头贴近傅清:“胖到只有我这可以装下呢,那也去不了。”商昱珩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笑的坏极了。

    傅清白了他一眼:“十安,快把你家公子带回家去,都魔怔了。”这一眼像小勾子一样,把商昱珩魂都勾走了一半。明明是一张惨白的脸,若不是调养的好,唇色估计也不会红润,可偏偏是这样弱不禁风的傅清,商昱珩还是心心念念的爱惨了。商昱珩愣愣的看着傅清柔顺的发,细长的眉,水润的唇,明亮的眸,一时间,这冰天雪地仿佛只有他和他的清儿,只盼这条石子路能够再长一点,别叫时光那么快溜走不见。

    十安当惯了商昱珩的狗腿子,随心而动帮着自家主子:“傅清小姐快别难为我了,刚刚答应了少爷留下吃饭,少爷是怎么也不可能走的,而且小的哪敢管少爷,少爷也就听傅清小姐的话。”

    “十安这句话倒是没说错。”商昱珩呵呵一笑,伞往傅清那偏了偏,挡住了冷冷的寒风。

    傅清轻哼了一声,懒得同这一对嘴坏的主仆纠缠,倒是傅清身边的栀子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十安一眼,十安挠了挠头,赔着笑脸。

    “栀子姐姐快别怪我了。”傅清和商昱珩在屋里用膳,栀子半分好眼色没给他,刚好雪蛤要做好了,栀子出来拿时十安也跟着出来:“栀子姐姐,我给你打伞。”

    “谁是你姐姐。”栀子怪十安和商少爷一样嘴坏,拿小姐打趣:“以后你可别跟着商少爷来了。”

    十安赶紧拦着栀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打趣小姐了,栀子可别不见我。”栀子看着眼前这个急着举着手发誓的傻小子笑出声来:“谁稀罕见你。”

    十安连忙拦住要走的栀子,脸涨的通红:“这个……我陪少爷去选簪子的时候看见这个挺好看的。”十安磨磨蹭蹭的从袖口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支带流苏的簪子,不算华丽,简简单单的样式,

    十安耳尖也有些微微发红:“我知道比不上少爷送给傅清小姐的那一支精美贵重,你要是不喜欢……”十安有些难堪的握着簪子,担心栀子瞧不上。

    栀子看穿了十安的小心思故意佯装生气:“怎么,又不想送了,真小气!”

    “不是不是,是这一支太寒酸了,我想……”应该再多存一些钱的,说不定下下个月就可以买一支镶宝石的了,那一只做工更精细,底下的流苏是用小小的珍珠串的,那一支才更配栀子。

    “那里寒酸了,我挺喜欢的。”栀子从十安手里抽走了簪子戴在了自己的发髻上,轻轻摇了摇头,流苏一荡一荡的晃进了十安的心里:“愣什么呢,端雪蛤去。”

    十安结结巴巴的答应道:“哦,好,我去端,我去端。”然后递给栀子:“小心烫。”回去的路上栀子听见那个给自己打伞的少年笑得出了声,也不由自主的勾起唇角露出笑意来。

    商昱珩吃了午膳,给傅清留下了一支步摇便回去了。傅清看着栀子脚步轻盈,戴着的发簪也是好看,便出言打趣:“看来我的栀子是留不住了,都香到别人的院子里了。”

    栀子脸一红:“小姐胡说什么呢!”

    傅清拉着栀子坐下来:“你的年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但这件事还是要父亲做主,等父亲回来我便同他说,若你和十安真是情投意合,我也会为你添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栀子才不想那么快嫁出去,栀子还想多照顾照顾小姐几年呢。”傅清掩面一笑,栀子的性子她最是了解,因为自己身子不好,所以栀子总是谨慎小心的,又因着比自己长了几岁,所以衣食起居一一都是经由她手才肯放心。栀子对自己是极好的,有时甚至像个护崽的母鸡似得,巴不得把自己圈护在羽翼下,但丫鬟的身份又让她更敬自己,事事以傅清为先,未敢有丝毫怠慢。

    栀子和十安打打闹闹的傅清也是看在眼里的,十安除了和商昱珩一样有时会油嘴滑舌些,平日里也稳重的很,前几年还只是个爱玩爱笑的小少年,如今也懂得对人好了。十安送栀子的那支簪子虽说不算上品,但他的月银也未必够买这样一支出自臻岫阁的素簪,更何况是这样带流苏的。

    商昱珩还同自己说:十安选的用心,原本看上的一支用料讲究,他存的银子不够,我便提出帮他出钱买下来,也不用他还,他倒是拒绝了,说是往后再多存些就好,不愿用我的钱给栀子买东西。

    十安对栀子用不用心,商昱珩是看在眼里的,栀子喜不喜欢十安,傅清心里明白,而且栀子对着十安完全没了对自己时的小心翼翼,这样就很好。

    商昱珩数日没再登门,傅清虽是清静了不少却也少了些欢笑,往日商昱珩日日来,总是讨嫌的很,如今不见人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门口的小厮高高兴兴地跑进来:“小姐,老爷回来了。”这边话音刚落,长廊便响起了父亲的声音:“丫头。”傅清喜笑颜开的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向自己走来,像是归林的小鸟般扑进傅盛的怀里:“父亲去了好久,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吗?”

    傅盛揉了揉已经到自己胸口高的傅清:“就是山上雪大,我延迟了几天启程,也是亏得拖了几日,刚好撞上了老参商。大雪封山后参商原路返回就刚好遇上了,几株人参也没卖出去,我便全带了回来,都是品相极佳的老参。”傅清知道人参的来路必然不像父亲说的那样容易,可父亲不愿意说,那自己也就不会去问:“我给父亲炖了汤,一直放在炭火里暖着,好几天了,一点都没有凉,父亲喝吗?”

    “好啊,丫头的煲汤手法是越来越好了。”傅盛看着傅清小心翼翼地拨开炭火,连忙上前帮忙端起砂锅,生怕烫了傅清的手:“你坐着,父亲自己弄就好了,这汤……”傅盛揭开盖子,香气扑鼻,腾腾的热气熏红了眼睛,傅盛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低声呢喃:“越来越像了……”傅清笑了笑,自己学了这么久的煲汤,终于可以像母亲一样煲出父亲爱喝的牛尾骨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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