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乱葬岗重遇
当天夜里,整个南巴人营中开始戒严,逐一排查每个营房的人数和来处,登记在册,挨个由总兵见过才算过关。
听着外头脚步声渐响,屠钦钦手都有些哆嗦。
直到烧火房的门被人推开前一刻,屠钦钦才刚巧画完最后一笔,紧接着便和其他几个厨娘伙夫一起,被士兵推推搡搡,带去了庭中。
一个留着小胡子,身材矮小,面目猥琐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册子,正逐个核对,当走到屠钦钦面前时,似是嫌她面容丑陋,只一眼便皱了皱眉,往册子上一勾,就向后头走去。
屠钦钦松了口气,却不想下一刻,脸上便一阵酸痛传来。
那猥琐男人竟然突然扭过头,一把捏住屠钦钦的脸颊,狠狠揉搓了两下。
“呸,还真是斑……晦气!”
没想到这猥琐男人竟如此警惕,一点疑点都不放过,刚看着屠钦钦满面斑驳,顿时起了疑心,假意跳过,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查验出她并非扮丑,才嘟囔着恨恨离开。
屠钦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暗自庆幸方才出门前,趁乱抹了一层苦菜汁,才使得面上斑点不至于轻易脱落,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派上用场,真是惊险至极。
等各营房里全部都查完一遍,天都已经蒙蒙亮,上头才允了众人回去歇息。
可兵将们能歇着,烧火房的却是一刻歇不得,那么多人驻扎在这里,总不能光吃白粮,总是要买些配料杂物之类,南巴人不讲究分工,是以全是差遣烧火房干这些。
“今日的米粮,谁去?”
掌勺的耷拉着眼皮,蔫蔫儿地问房里几人,却是无人应声。
大家都是一夜没睡,谁能好过谁去,这个时候出去采买,万一真碰到姚城里有人出来,逃命都跑不过别人。
“啊啊啊,啊。”
屠钦钦正等着这机会呢,看着四周一个两个都满脸不乐意的样子,赶紧站出来,嘴里咿咿呀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旁的车子。
众人立刻面上一松,都是感激地望着屠钦钦,连平日里最小气的善花阿姐,也掏了两个馕块塞到屠钦钦手里,叮嘱她路上饿了吃。
拿着方圆令牌,出入就方便多了,屠钦钦刻意没找其他人陪同,只身一人推了辆木车就出了营。
半晌,终于到了姚城西门附近的临时街市,可眼前的景象却是让屠钦钦大吃一惊——
往日应当是极为繁盛的市集,此刻却是几乎不剩几个摊子,虽是不像她之前刚到姚城时去过的东门那般,处处都是灾民和腐尸,却也是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更可怕的,竟是有一对父母,正牵着两个幼童,逢人便问,似是要将孩子送人。起初屠钦钦还没多在意,后来路过身边时,赫然听到他们正与人谈论孩子几斤几两,竟是要将孩子卖给人当吃食!
不能再拖了,她必须马上把“药人”的消息送进城去,否则……即便贺铮能守住,再想法子打出来,最终这里也只会成为一座空城。
“翠妲。”
一圈采买后,屠钦钦悄悄到城东,找到翠妲,塞了她一把黄米,随即把车子停到她的棚子后面,请她帮忙看一阵。
早前过来,屠钦钦就已经看出来了,这翠妲并不是普通难民,怕是在这样的避难巷里,也是说得上话的,车子放她这里才最是安全。
翠妲没多问,只看了看不远处跟了屠钦钦一路的几个汉子,努了努嘴,屠钦钦很上路,直接往那几人处丢了两包黄米,才跟着翠妲的手下,匆匆从另一条路离开。
不一会儿,屠钦钦就到了城东边上,翠妲的手下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
毕竟继续走,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乱葬岗了,那里不光是有死人,还有闻着味来的野狗和数不尽的毒虫,更有会咬人的疯子!
屠钦钦也不拦,只一人给了把碎馕块表示感谢,便让他们回去了。
她来这里,本就是要做隐秘的事,没人跟着反而方便行事,只是没想到,这处乱葬岗着实有些离谱。
一路走去,屠钦钦不禁咋舌,这里尸身多到能把路都挡住,更是多数没有什么遮挡,就那样直接丢到空地上,连个卷身的席子都不舍得裹。
更有甚者,竟是被扒拉得一丝不挂,或是身材肥胖者,已是被人刮掉了大腿和胸腹上的肉,只余下肚肠落在外面,引来一群黑鸦野狗的争食。
屠钦钦边走,边用包着粗布的断山拨开两边的尸身,仔仔细细辨认,又不停在死尸腰间敲敲打打,似是在寻什么东西。
“叮……”
良久,一声清脆的响声从断山刀尖传来,屠钦钦赶忙蹲下,一把拨开那具微微腐烂的尸体腰间的布袋,用断山轻轻一勾,里头一块三角铜牌便掉了出来。
找到了!
这正是屠钦钦此行目的——能够进出姚城外城,南巴人守军营地的令牌!
这南巴人军营里历来有这习惯,进者用三角牌为令,守者用方圆牌为令,互不相通,是以她若想穿过已进到姚城外城的南巴人营地,进到城中,就必须拿到三角牌。
那日她刚到姚城外,跟着翠妲去难民巷的路上,便留意到了这具尸体,当时只听抬尸的南巴士兵嘀咕,说那人私自进内城,被靖北王的人射杀,还连累他们出来丢尸体云云。
屠钦钦当时也没多想,这几日在南巴营里弄明白了令牌的事,倒是突然又想起这事,原本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真的摸到了三角牌!
噗,突然一股异样的气味传来,屠钦钦赶忙捂住口鼻,躲到一旁。
“什么人!”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快速朝屠钦钦逼近,屠钦钦眼眸微眯,一把将包着断山的布条扯开,双手紧握,立刀身前,准备应战。
却看到一个身穿褐色短衫的女子,手里抱着一个硕大的竹篓,正跌跌撞撞向她跑来,身后竟是还跟了两具无头的腐尸。
药人!
“琥珀!”
再一看面前女子,竟是琥珀!
屠钦钦赶忙一把将人揽住,护在身后,两手一挥,断山出鞘,横着一刀将两具药人齐齐切断身躯,往地上倒去。
“小心!”
琥珀及时出手,往两具四分五裂的药人身躯撒去一把粉末,那眼看着又要挣扎着起来的残肢才终于逐渐没了动静。
可刚那一下,却是让琥珀另一只手上失了力,怀中竹篓一下摔到地上。
咕噜咕噜……
两颗腐烂的脑袋从竹篓里滚了出来。
“……”
屠钦钦震惊,不敢确信地看了看琥珀,却看她只是讪讪一笑,淡定地蹲下,随手拿了根竹棍,又把两个脑袋掘回了篓子里。
“你这是……?”
屠钦钦还是没能缓过来,却是被琥珀一把拉着往另一个方向走,边走边跟她说起自己来意——
原来那天屠钦钦出府后,琥珀也听说了蟹油之事,一开始也没多想,直到后来别院里也不断传来前线的消息,其中关于“疯病咬人”的描述引起了她的主意,觉得事有蹊跷,便也跟着来了这里。
这几天,她一直待在东城乱葬岗附近,研究犯了疯病死掉的人,刚才遇到屠钦钦,便是正在试药。
“那你是找到对付它们的药了?!”
怪不得刚才琥珀撒了把粉末,那些药人便安分了,屠钦钦不禁有些兴奋,现在她有了进姚城的令牌,再加上琥珀手里的解药,那姚城之围便可解了。
“当然没有,哪有那么简单,那可是……南宗的药人。”
原本琥珀还有些得意,自己短短几天便制成了克制疯病的药粉,虽算不得是解药,却也能制住它们一段时间。
可刚才听到屠钦钦说了南宗、药人之类,她便瞬间泄了气。
如果真像屠钦钦所说,这次遇到的,便是传说中的“药人”,那恐怕她手里的药粉根本不够解决问题——
传说那些药人虽看起来惧光,倘若生在白天,便活不得多久,可遇水则活,所以……那些南巴人才会有恃无恐,只差一场雨,姚城便可破。
自己手里这药,怕是全是用处。
“你说什么……那,还有别的法子不?”
听了琥珀的分析,屠钦钦眼里也不禁暗了下来。
这春末的天,要来一场雨何其简单,倘若连琥珀都拿不出解药来,一旦哪天雨落下来,被困在城里已十数日的军队,怕是顷刻间便会被啃食殆尽。
轰隆隆——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自天边传来,似利锥一般,一下下,敲进屠钦钦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