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专心点
月黑夜，风高天。
屠钦钦一身绛紫飞鱼服，腰间一柄锈迹斑驳的黑直刀，趁着夜色摸进靖北王府，仔细计算了巡逻的侍卫来回所需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摸进了贺铮所在的东苑。
这该死的任务，已经害得她十来天没睡过个囫囵觉了！
“撤退撤退。”
“小点声，走那边！”
阿另一个手势，所有暗卫全都悄悄撤了出去，这可是主子的大好机会，他们可千万不能坏事。
屠钦钦在空荡荡的东苑里转了两圈，不由心生疑虑，贺铮的院子即便没有重兵把守，也得安排暗卫值夜吧，怎么自己这样大摇大摆摸进来，竟然一点阻拦都没有。
“咔哒咔哒咔哒。”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另一侧阁楼阳台传来，王映棠嘴巴一刻不停地嗑着瓜子，伸长脖子看着下面鬼鬼祟祟的绛紫色身影。
“王公子，这真的能行么？”
阿另有些迟疑，擅自撤走暗卫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被主子知道了……
“放心吧，你主子肯定不会罚你，说不定，还会夸你有眼力见呢！”
王映棠两眼放光盯着屠钦钦，贱兮兮地拍拍阿另肩膀安慰道。
“王……唔！”
阿另还想开口，却是被一把瓜子塞住嘴巴，别说，还挺香。
楼下，屠钦钦此时已经趴到屋顶上，揭了半块瓦片，正贼头贼脑地往里面看，却不想耳边砰一声，肩头被一个茶盏击中，瓦片塌陷，整个人瞬间跌了进去。
“未时两刻，校场练弓，京畿右使随行……戌时三刻，饮竹青琼浆半壶……”
屠钦钦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身后传来贺铮带着玩味的声音，还伴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赶紧一摸腰后，空空如也，心里不由一惊——这货在念她的册子！
“快还我！”
屠钦钦闪身扑过去，想夺走贺铮手里的册子，这里头记的可都是贺铮的行踪，这会儿被撞破，她如何解释？
却不想眼前一幕让她呼吸一滞——
贺铮竟然……竟然只披了件大袖衫，半倚在一处软榻上！
夜风拂过衣襟，贺铮腰腹间好看的线条若隐若现，屠钦钦脚下一顿，贺铮见机利落起身，顺手拉过一条腰带，随意系起袍子，两步便到了屠钦钦身前。
不想贺铮这一动，却因为衣衫单薄，更显得身形轮廓硬朗硬挺，看得屠钦钦差点忘了收势，直直就往贺铮身上撞了过去。
“贺铮！”
所幸屠钦钦还没忘记正事，羞恼着转身，借势出手，朝贺铮手里的册子抓去。
可贺铮却是不想轻易归还，直接锁了屠钦钦的双臂，任凭她手上加了力道，掌风阵阵从他脸颊边划过，也不断闪转腾挪，想方设法地多看了几页。
“王公子，他们这是打起来了，还是……？”
烛光摇曳，看着窗户纸上透出来的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阿另挠了挠头，不解地问一旁看好戏的王映棠，他没什么经验，看不出主子和屠姑娘究竟在里头干点啥。
“三月十九，辗转反侧，亥时三刻才熄了烛火。”
贺铮伸长手臂，举着册子，继续念道。
“别念了，贺铮！”
屠钦钦急眼，顺手便要拔出腰后长刀，却是砰一声脆响，刀身方才露出小半截，手腕上就被一股力道覆盖，贺铮反手一掌将长刀又推回刀鞘中。
“屠钦钦，父皇只叫你记下我言行，可没让你杀我。”
边说贺铮顺手将书册塞回屠钦钦腰带中，另一只手却擒住屠钦钦握刀的手腕，将人按在了案几边的梁柱上，屠钦钦羞恼，却是一时挣脱不开。
“你早就知道了，却故意不拆穿，耍我玩呢，贺铮！”
“你能交差，而我，也可看看镇南司的本事，咱们各取所需，怎么算是戏弄你？”
贺铮轻笑，俯身到屠钦钦耳畔轻语。
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在贺铮一侧下颌，更显得他面容冷峻了几分。
可屠钦钦与他四目相对，却是觉得那几点烛火星子，似是都跃进了他眼眸里，像是沉进了深不可测的幽暗中，莫名有种勾人的吸引力。
“父皇不是给了你金玉令么，为何还要偷摸进来。”
“又不是什么光彩事，而且……你和陛下不是……”
屠钦钦别过头去，不敢再和贺铮对视，随着她的动作，遮面的铜链发出叮咚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极为清晰。
却不想，那狰狞的铜链面纱上半露羞恼的凤眸，这种极大的反差，却是一瞬间击中贺铮的心，直看得他心跳都漏了半拍。
“本王不在意。”
贺铮哑着嗓子说道，声音极力显得克制平静。
“我把你行踪都禀报给陛下，你……当真不介意？”
屠钦钦不解，都说文帝和靖北王关系紧张，可这段时间，陛下每每拿到她的册子，都会反反复复看上好几遍，有时甚至还会拉着她再问细节，根本看不出父子不睦的样子。
现在贺铮又说自己以后可以随时进王府来，就差没让她明着跟在身边记了。
这父子俩是咋回事？
“屠钦钦。”
突然，手腕上一紧，屠钦钦下意识仰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丝毫没意识到现在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我在和你说，我们之间的事，专心一点。”
“啊？”
“我说，靖北王府里，你以后想来便来，没有哪里去不得。”
贺铮缓缓松开手，退后半步，将屠钦钦遮面的铜链仔细拉好，才望着她无比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眼中灿若星辰，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贺铮，我是……我是为了继续留在镇南司，才答应陛下这个任务的，并不是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别误会……”
屠钦钦急忙解释，面上却不自觉泛起一抹红晕。
“我知道，你已有婚约。”
贺铮面上仍是淡淡，笑意却显得有些苦涩。
“你怎么晓得我有……那天珍宝阁，你也在！”
屠钦钦立刻反应过来，惊得瞪大双眼。
贺铮却不语，算是默认，看向屠钦钦的目光很是复杂，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把那个秘密说出来的冲动，现在还不到时候——
一旦他公开那件事，就相当于昭告天下，屠钦钦手里拿着完整的墨云符，到时，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而看屠钦钦的样子，应当还不知道和她定下婚约的人是谁，否则以她的脾气，怕是早就……
“屠钦钦，其实我们……”
“哎！咱们也别争了，没想到，我娘竟然会把那半块墨云符，当成婚约信物送人！”
“既然是定下了婚约，那便早晚能将墨云符拿回来的，而且，万一……对方也与你十分相配呢。”
“谁知道我娘给我找了个什么歪瓜裂枣，她信上只说是个外邦女，天下那么大，我上哪里找我的未婚夫？”
歪瓜裂枣么……
贺铮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却是有心分散屠钦钦注意力，趁她不留心，又抽走了她腰间的册子。
“张大人，时辰不早了，早点收工如何？”
书案前，贺铮搁下笔，拿起册子递到屠钦钦面前。
“墨云符都没影了，你还有心思写这个！”
屠钦钦一把夺过册子，却看上面墨迹未干，竟是贺铮亲手写上了今晚之事，只是略去了部分话语，只把两人如何缠斗记了进去。
明明只是些正经的字眼，看在屠钦钦眼里却莫名惹得她羞臊，屠钦钦恨恨地吹干册子，胡乱塞进怀里，逃也似地离开了此处。
夜沉如水，靖北王府东苑里一如既往地冷清，却只院中那一池春水，漾开了层层涟漪，一如某人心里的波澜。
“再给我一点时间，屠钦钦。”
楼顶，看着那独自远去的单薄背影，贺铮捏着袖中半块墨云符，眸色渐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