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柳氏奉茶
屠钦钦在观察屠松青的时候，屠松青也在打量她。
早就听闻这个妹妹自姚城回来，便和以往大为不同，可屠钦钦是他看着长大的，屠松青自认对她有几分了解，不过就是个怯懦肤浅的小姑娘，即便遭遇了姚城的变故，有了些许变化，又能有多少不同呢？
可今日一见，屠松青方知自己全然想错了，眼前的屠钦钦，虽然乍看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可细看之下，一样的眉眼，却是截然不同的神色。
过去那种胆怯瑟缩，这会儿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容与果敢，眼前的屠钦钦，目光坚毅，身量挺直，竟是与一般大户人家贵女全然不同的气质。
屠松青不由与屠崇敬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
只是，屠钦钦看得真切，屠松青仅仅是惊讶她的变化，而身旁那个看着不言语，一派谦和模样的屠崇敬，却是目露凶光，暗藏着恨意。
有意思。
屠钦钦回想这段时间遇到的屠家三个少爷，不由感慨造化弄人。
柳氏费尽心机，辛苦筹谋，自己两个儿子，屠松青和屠高志，却是一个正直，一个纨绔，全没有继承她的心计，帮不上半点忙。
倒是外室生下的庶子屠崇敬，养在她身前，把她那点子阴毒劲学了个十成十，反而更像她亲生的。
如今柳氏落的那样的下场，柳家、屠家，甚至亲生女儿都背弃她，却没想到是两个自小离家的儿子，还能想着替她说两句公道话。
屠钦钦会这样想，柳氏自然更是深有感触。
这会儿看着父子俩公然在府门口对峙着，甚至还为她起了口角，柳氏悲从中来，可又想到儿子交代的事，只能默默擦擦泪，不敢多话。
“既然来了，就进府去吧。”
正当众人都在府门口僵持不下，却是屠钦钦率先开了口，要说这里除了屠仲之最有资格说话的，也就她这个正经嫡女了。
屠仲之倒是也没阻拦，看着屠松青两兄弟扶着柳氏，直接进了前厅，便赶忙跟了上去，生怕再出什么乱子。
边走屠仲之还边打量屠钦钦脸色，心里弄不明白，她为何刚才帮着柳氏说话，要说这府里和柳氏结怨最深的，那非屠钦钦莫属，可这会儿屠钦钦面上却不显，只默默走在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郡主入府——”
这时，刚巧府外结亲队伍到，念唱声传进来，柳氏脚步一顿，身形轻颤了一下，才似下定决心般，在上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不时偷眼看向府门口。
“红鸾雀儿成双，左一步，踏火吉星高照——”
“右一步，入槛龙凤呈祥——”
外头宫里出来的唱官，声音格外洪亮，调子也与民间不同，自带着几分天家威仪，只听得柳氏胸口又急促地起伏了两下，紧紧抓住身旁屠崇敬的手，面色煞白。
这些都被屠钦钦看在眼里，却是没多话，只等着看他们好戏，就凭屠崇敬那满脸算计的样子，要说他们只是来参加喜宴，没有别的谋划，屠钦钦是怎么都不信的。
“她是何人？”
正当柳氏坐在上首，忐忑不安之时，突然一声厉喝从她头顶传来。
柔延郡主蒙着红盖头，叉着腰，站在柳氏面前，语气森冷，看不到表情，却听声音就知道怒极，即便看不到脸，也丝毫没有弱了气势。
她当然知道那是何人，屠仲之宠了十几年的柳姨娘，京里谁不知道，以往屠家阖府上下可都是称一句二夫人的。
原本那等子小妾姨娘的，在她堂堂郡主眼里自然是算不上什么东西，可今天她入府，这柳姨娘竟然胆敢坐在上首的位置上，那是谁坐的，她不信柳氏不晓得——
那都是一般人家纳妾的时候，正头夫人坐的，专门在这里等着小妾敬茶的位置，这是她柳氏有脸面坐的？
这样想着，郡主越发觉得自己得给柳氏点厉害瞧瞧，对，还有那几个庶子，一个比一个不知好歹，本来柳氏关在庄子上，她也就懒得去招惹，没想到这几个混账玩意，竟敢把柳氏接出来，到喜堂上膈应她！
“翠嘴，给我拿盘果儿来！”
这般想着，柔延郡主便立即唤来贴身丫鬟翠嘴，端了盘果子上来，一个个塞进柳氏手里。
“看着像是哪个院儿里的老妈子，那以后就过来伺候本郡主吧。”
“郡主……”
屠松青察觉不对，立刻想上前阻拦，却被屠崇敬一把拦住，眼中示意他别出声。
“把这些果子皮都给本郡主剥了去，不准用刀子，就用手剥！”
翠嘴跟着柔延郡主多年，最是了解她心思，是以端来的这盘果子，可不是什么寻常的蜜果，而是泡了盐水的毛刺果。
这毛刺果产自西南，上头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刺，平日里就是用砧棒敲，也得敲上个一刻钟，才能把刺去得七七八八，拿手剥，那怕是一双手都得废了。
“郡主！不可！”
看到这，屠松青当下便忍不住了，赶忙出声向郡主求饶，他才不管来之前屠崇敬是如何说的，什么让柳姨娘在众人面前受点气，博一下同情，父亲面上过不去就一定会把她接回府……
他只知道这是他的娘亲，如此被苛待，做儿子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管的。
“你便是屠家庶出的二哥哥么？”
这时，却有一个温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屠松青转头一看，竟是个素昧蒙面的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粉紫色纱裙，落落大方，只是眼里藏着些许傲气，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品不出个味来。
“许小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也该唤句二哥才是。”
屠钦钦适时开口，点明许锦墨的身份，眼神却是望向屠松青，继续拱火，想看他作何反应。
“况且，大家应该也都知道了，往后柳姨娘的子女，都会养在郡主名下，算起来，你们可是和亲兄妹一样亲的。”
“你……”
许锦墨原本还想着在众人面前维持形象，这会儿却是被屠钦钦三言两语就挑拨地心火直冒。
本来她就不满柔延郡主下嫁屠府，不说别的，就屠钦钦那装模作样处处给她下绊子，屠莞儿顶着才女名头还有柳家撑腰，她就够膈应了，昨日竟然还听说自己要多几个“兄弟姐妹”……
简直要疯了！
许锦墨压抑着心里无处发泄的怒火，半晌才又平复下心绪，对着面前屠家兄妹们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竟然还有这事，锦墨之前并未听说……”
“现在知道也不晚！”
“可，可大周历来都是有规矩的，庶子庶女过到嫡母名下，都是要敬茶的，他们可没这般做过。”
许锦墨恨死这屠钦钦了，恨不得立刻上前把她嘴巴撕烂，没事非要当众提那一茬，可不就说自己跟那些个出身低贱的庶子庶女一个娘了，可如今被架在火上，只好把枪头对准了屠莞儿等人。
“哦？还有这个规矩，是这样么，柳姨娘。”
屠钦钦终于要得逞了，她等半天就等许锦墨说出那句话。
杀人诛心，把柳氏关进庄子算什么，她能找法子出来又如何，自己有的是办法诛她的心，慢慢磋磨她，那可比庄子里痛苦百倍千倍。
当初她是怎么害死原主娘的，又是怎么折磨安嬷嬷的，屠钦钦桩桩件件都会让她，连本带利还回来。
“是……是有这规矩……”
柳氏抓紧了屠崇敬的手，口中期期艾艾，不敢抬眼瞧人，想来是这段时间在庄子里吃尽了苦头，整个人都变得畏缩。
屠钦钦看在眼里，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唤来一旁候着的婢子，声音清亮，满堂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月白，拿茶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