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花荣临走前跟云不周说,如果有情况,就随时吩咐他不中用的孙子,想应该是把这件事情交予花怀笑处理。虽师承不同,他们师兄弟感情是不错的,花怀笑偶尔也会写信给他,自上次拜访之后,他们联系也多了。
花荣说花二太过恣意,不懂得什么叫纪律,让他在军队里锻炼,现在又一脚把他踹到监察局。目前花怀笑小领导空降,在监察局如坐针毡,从载誉而归的京城小太子爷,变成人见人躲的烫手山芋,他一度怀疑是他爷爷从泥坑里刨出来的。
花怀笑来到云不周的住处,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子,看上去年纪略大于他,一个周正,一个俊朗。今鹤行将他们迎进门,云不周坐在沙发上,正用报纸折千纸鹤。
“道远,前辈,许久不见,他们是我的同事,张闻杰,刘卿。”花怀笑今天穿得很正式,往日眉目含笑,看人自带柔情,而今天却多了些端坐和肃然。今鹤行想,不管师兄是不是被花荣从泥坑捡回来的,但是效果是很好的。
“前辈。我们按线索去查了两月前七号出航的游轮,无论登记在册的人员和航线都没有什么异常。”
“巫法呢?”云不周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他们坐下。
“入世册上,并没有入现世的巫修。”
今鹤行道:“会不会是隐藏踪迹,混入现世?”
长相周正的张闻杰答道:“有这个可能,不过自从立下规矩,很少有修行者未经允许入世,且在现世胡乱使用法术。毕竟一旦被发现,处罚是非常严重的。”
刘卿道:“少不代表没有。这不就出现了。”
花怀笑说道:“我们会安排人手,继续搜查京城内是否有可疑的修士,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其他吩咐?”
云不周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们抓过鱼吗?”
其他人都摇头,只有今鹤行回答:“抓过。”他在游云山有一段时间,还没有能力化形,经常跑到山里的小河里戏水,用爪子在河里扑鱼。
“在河里捞鱼,需要做什么?”
“要时刻注意水中鱼的动向。”
“嗯,你跟着鱼跑是不是?”
今鹤行想年幼的自己确实在河里追着鱼跑过,一时有些恼,“前辈你说这个干什么?”
云不周笑道:“除了追着鱼跑,还能怎么抓?”
今鹤行心中一动,答道:“不用追着鱼跑,只要在水流的地方拦截。”
花怀笑亦明白过来:“使用巫蛊之术的是非富即贵的人类,他们既然使用了蛊术,那一定会有一些变化,身体、容貌会发生变化……找到这群人,比找到那个陌先生更容易!”
今鹤行有疑:“茫茫人海,我们要如何才能找到那些买家?”
花怀笑莞尔:“监察局有遍布天下的暗网,不然如何能在三界之下,□□现世呢。”
暗网是监察局联合军方建立的信息网,对外称为天网,而他们内部则戏称为暗网,如同一架机密而隐动的机器,在暗中竖起利剑,维护现实的安稳。
云不周捡起一张纸,继续折千纸鹤,“以后有事就跟鹤行联系,你们师兄弟默契应当是有的。鹤行,此事我就交予你处理。”
云不周自说过此事交给今鹤行,便真的没有继续插手,而今鹤行也忙了起来。他白天和花怀笑一起调查那群买家的线索。花怀笑申请调动暗网的权限,调查最近身体容貌发生改变的人,一查确实发现了蛛丝马迹,加上两个月前有过出航记录这一线索,大概圈定了范围。
两人踏着月光走出监察局的大门。
花怀笑舒了一口气,“道远,我们去吃个晚饭怎么样,我知道一家蟹肉煲店,味道十分好。”
今鹤行本想回去,听他此言,想确实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于是点头答应。
两个人来到一家装潢十分雅致的店里,两个都是年轻,且都不是人,饭量不容小觑,他们点了四人份的量,弄得店员为他们准备了四双碗筷。花见情笑意盈盈地叫服务员撤下两副。
“许久不来现世,刚回家那段时间,我一顿吃得多了,家里人跟看饭桶一样看我。出去吃饭也是,量比家里还少。师父常说自在最重要,自在就好。”
今鹤行跟他相处,那股熟稔的自在无意识地上来,笑道:“我经常在家,很少在外面吃饭,没想到会有这种问题。”
“你和前辈相处得很好,我一见他,就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害怕,隐隐有一种相见互嫌的感觉。”
今鹤行有些疑惑,还有些好笑:“怎么会?你们不是才见过几面……”
花怀笑耸肩:“说不准我们很久以前见过呢,那种宿世的孽缘,我看他眼神见我特别嫌弃。”
今鹤行调侃道:“前辈他修为高深,基本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你是不是上辈子干了什么坏事?还是最近干了什么坏事?”
“我能干什么坏事,我堂堂京城太子爷,游云山无名师尊座下首徒,监察局空降小领导……”
今鹤行附和他:“见情师兄你可真是光环无限。”
他目光严肃地说:“欸,我发现鹤行师弟开朗许多,话也多了,还会开玩笑了。”
语罢,两人笑开,服务生将煲端了上来,花怀笑将勺子递给他,招呼着吃东西。
店里人不多,窗户开着,偶有凉风,显得有些安静。店里都是辣食,今鹤行不嗜辣,不过这家店味道特别好,两个人呼哧呼哧吃得一头汗。他拿起纸巾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就在这时,一侧忽然传出一道冷声:
“花见情?”
两人闻声,不约而同地转头看,是一个带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男人,身形修长,露出的皮肤特别白皙,身边跟着一个个子中等的年轻女人,带着口罩。
今鹤行不认识,花怀笑却是认出了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擦擦嘴,说道:“楼徵,你回来了?来这吃饭吗?要不要一起?”
那个叫楼徵的人摘掉墨镜,他肤若皎玉,一双凤眼如春水潋滟,俊而不柔,美而不娇,只是脸上稍显疲态,脸色有些苍白。
今鹤行想这么个人他好像见过,在电视上,他是那个很红的明星,难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楼徵并未理会花怀笑的邀请,而是冷冷地问道:“你不是说今天有工作吗?”他似乎身有不适,脸色越发苍白,嘴唇还微微颤抖。
花怀笑见此,连忙起身,将人拉进来,放下门帘。他拥住楼徵的肩膀,一只手搭在楼徵的手上,帮他把脉。
今鹤行看着这暧昧的姿势,眼角挑了挑。
“我下班和师弟来吃饭,他叫今道远,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师弟。”花怀笑在楼徵耳边低声解释:“你丹心有损,生什么气?你下飞机那会儿我在开会,本想吃完饭去看你的,不巧在这儿碰见,怎么,肚子饿了,想吃这里的东西?你直接打个电话给我,我给你带回去不就行了……”
“花少爷,楼哥下了飞机,觉得肚子饿,才顺路来这里吃个饭。”楼青青见她主人不说话,连忙解释。她心里默念清心经,克制住猛上扬的嘴角,幸而带了口罩,三人看不见她扭曲的表情。
今鹤行见他师兄怀中人似乎身体不适,于是非常识时务地说道:“师兄,这位先生看着身体有恙,而且刚刚我看见有人注意到这边,要不你先送他回去?”
花怀笑也不客气,“也好,事情我们明天再说,那我就先送楼徵回去。”
他让人把墨镜戴上,扶着人走了出去,临走了还叫楼青青去打包一份吃食。那个叫楼徵的人临走时看了他一眼,似有歉意,他微微一笑,表示并不介意。
今鹤行走在路上。花怀笑一向桃花运旺,在游云山的时候,很多师姐妹喜欢他,不过流水无意,万花丛中过,他只远望欣赏,从不拈花,没想到今天,那个叫楼徵的人只是一时气急,灵气不稳,都叫他担心成这样。果然无情人最有情,而有情人终无情吗?有情人,云不周,真是个有情人了,对谁都有情,对谁都一样,所以对谁都无情。
他情绪一向内敛,此时也不经妄想,要是云不周能喜欢他该有多好,常常陪在他身边,常常看着他,他能知道我喜欢他吗?这番离经叛道,他若是知晓,不把我赶回游云山闭门思过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他只是一只修为如浅溪的狼妖,一无所有,就连住的地方,都是前辈给他的,他凭什么去喜欢人呢?
他心思如潮,一想便越发沮丧,如同一大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底,思念不解,心里又酸又涩,一时间不知道是委屈还是难过,心口疼得紧,还有些呼吸不畅。
他坐到路边的长椅上,天上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果然,不过一会儿,天空飘起绵绵细雨,又阴又冷。他既想赶快回去,又不想回去,既想让云不周知道他的心意,又怕他知道,既想跟云不周在一起,又怕跟他在一起。
不知道坐了多久,雨不大,但绵绵打在身上,也能将一个人浇得浑身湿冷。一双白色鞋出现在眼前,沾着泥点,他抬头一看,云不周撑着伞,站在前方,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怎么不回家?大冷天玩什么水?”
今鹤行不说话,一眼望去,眼底竟有些悲伤。
云不周没管满椅子的雨水,坐在他身边:“你想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今鹤行想拦住他,自己的手湿淋淋的,一摸就把对方的大衣摸出一个手印子,下意识缩回手,“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云不周佯装惊讶:“事情这么严重?”
今鹤行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吗?”
两人坐得极近,云不周撑着伞往他那边遮,他能感觉到云不周温暖的体温,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云不周轻轻地问:“你想让我知道吗?你想,我就知道,你不想,我就不知道。”
“前辈你的法术这么高深,能洞察人心?”
“本君乃是莲息上神,诸天神明之一,有什么不会的?”
今鹤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有一瞬间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
“骗你的,没什么法术能读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心里所想,行为举止和眼神骗不了人的。云不周留住后半句没说,“走吧,天黑又下雨,冷风袭人,亏你在这儿坐了一个多时辰。”
两个人一把伞,走在路上,朦朦阴雨,路边灯光闪烁,偶有车辆呼啸而过,卷起星星点点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