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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错认人荣王归洛阳,引弓弦追忆遭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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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手一出现,围观的人生怕殃及池鱼都纷纷退后,有人拉开了扈婶子和夯娃,也不管这是一妇一傻,就拳打脚踢的欺负起这二人来,贺衡拨开人群来时扈婶子已经被打的不省人事了,夯娃被人架着跪在荣王的马车下,刘迁正指使着车夫,眼见着骏马就要踩上夯娃的肩膀,贺衡抄了一旁小贩的两盒胭脂就掷去。

    马仰天长嘶一声,贺衡又抄了一盒胭脂朝着马首扔去,立刻打晕了这匹或将发疯的骏马。

    霎时间,马车侧翻,好大一声惨叫。

    “贺衡!又是你!”刘迁从车上摔了下去,狼狈的爬起来后气急眼的瞪着贺衡。

    贺衡冷冷的开口:“若不是我,你是否要打死这二人才罢休?”

    “这傻子当街拦荣王的马车,让荣王买他的破树枝,这叫惊驾,就算是让他坐牢都是绰绰有余,老子不过是砸他一个破摊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刘迁一派自豪的神情。

    贺衡冷笑着徐徐走过去:“如此草菅人命,你真当自己能只手遮天了吗?你要打死人,那这人命是算在你刘迁头上,还是荣王头上?你想让人弹劾荣王?你当洛阳的言官都是吃白饭的?”

    他每近一步,刘迁都瞧见他眼里的怒火更甚,不知为何,刘迁总感觉眼前这个人很可怕,盯着贺衡的眼睛,刘迁背后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杨钊从马车里出来:“太甫莫气。”

    贺衡收回瞪着刘迁的视线,也不搭理杨钊了,就蹲下身去看昏迷过去的扈婶子。

    杨钊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的就想欺负这个傻子了,没想过会让贺衡看见,如今贺衡不悦,杨钊也有些无措,他叹了声,低下头去,却正好看见了夯娃含着泪的圆溜溜的眼睛。

    傻子只知道笑和哭,那日在画舫上他被打的鼻青脸肿也在笑,今日扈婶子昏迷,他便哭了起来。

    打手被贺衡喝退,夯娃便缩着肩膀,哭的身子都发抖,他泪如雨下,却一声都没发出来,哭的十分安静,泪痕擦掉他脸上的污垢,他原本的模样若隐若现。

    杨钊一时失神:“言儿。”

    只是很小声的呼喊,贺衡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他回过头,就看见杨钊盯着夯娃,一副痴迷的神态,贺衡蹙眉:“王爷,此事到底是你们做过了,太甫斗胆替这二位讨个补偿。”

    “补……补,来人,赐黄金……”杨钊猛地回过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挥了挥手回到马车里,小厮留下银钱便驾车离开,刘迁却还不忘放狠话:“贺衡,你自己都是个寄人篱下的东西,你保得住他们俩一回,保得住第二回吗?”

    贺衡抬眼,冷漠的盯着刘迁,刘迁哼了声,也跟着荣王的马车离去,绍布和苏赫从头到尾都不曾出声,只是临走时绍布对贺衡点了点头。

    这些人走了,同巷的那些小贩才敢凑过来,七嘴八舌的帮扈婶子收拾摊子,贺衡正把夯娃从地上拉起来,便看见匆匆赶来的辛伯雍。

    见到贺衡,辛伯雍眼里先是惊讶,随后他从贺衡手里接过夯娃,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又招呼人抬扈婶子去医馆。

    忙完了这些,他才凑到贺衡跟前,纠结的开口:“贺衡,多谢。”

    这小骗子还有如此礼待于自己的一日?

    贺衡见他这样热心肠的样子,便逗他:“哪有人谢旁人时还直呼姓名的?”

    “那我叫你什么?”辛伯雍小心的打量着贺衡,倏然一开口:“贺兄?贺郎君?还是贺大才子?”

    贺衡被呛住,心里突然有些痒痒,却依旧面无表情道:“哥哥?以你我的年纪,你唤我声叔也是绰绰有余的。”

    说完贺衡便自顾自的要走,辛伯雍却倏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辛伯雍想,贺衡好像真的不坏,就是别扭,非常别扭的一个人,辛伯雍想到自己对贺衡撒气便耳朵红了:“贺……贺叔叔,你陪我送扈婶婶他们回去吧。”

    谁让他唤了叠字的?贺衡心里更痒了。

    二人比肩朝着医馆去,贺衡这才闻到辛伯雍身上的柴火味,应当是才从厨房里出来的。

    “扈婶婶一生未嫁,早些年时,同巷里许多人不待见她,只道女子不嫁人定然是她品行不端,但是她跋扈啊,别人说,她就追着人骂,扔石子,久了,大伙也不知道她到底姓甚名谁了,就唤她做扈婶子。”辛伯雍缓缓的说着,贺衡也颇有兴致的听着。

    “其实她人很好,夯娃是在一个傍晚出现在同巷巷口,那时候约莫也就三四岁,三四岁就傻了,自己乞讨,捡地上别人扔的的馒头果子吃,同巷的人虽说大多都是善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没人想把他捡回去,但是扈婶婶不怕这些,就养着夯娃了。”

    这些事,若换做从前,贺衡是不爱听的,对他而言都很是无趣,但如今依旧很无趣,只不过是辛伯雍讲出来的,他便来了些兴致听下去。

    二人把扈婶子和夯娃送回去安顿好,辛伯雍就进了厨房做了几个小菜,贺衡坐在这小院子的杏树下等着,等辛伯雍忙完,贺衡才问:“夯娃卖的就是这棵树的树枝?”

    辛伯雍一愣,才颔首:“你怎知夯娃在卖这个的?”

    “我仆从今晨赶集瞧见了。”贺衡抿嘴一笑,辛伯雍也笑了起来,他拉着夯娃坐下让夯娃吃饭:“扈婶婶摆着豆腐摊,他夏日里就坐在旁边卖杏子,旁的季节不结果了,就卖树叶树枝,许是想为扈婶子分担分担,实在是感天动地的一片孝心。”

    辛伯雍说着,也觉得很幼稚,便不可收拾的捂着肚子笑起来,他一笑,夯娃也手舞足蹈的笑起来,嘴角还挂着几粒白白的饭粒,微风卷着地上的落叶细细簌簌的,许是这二人傻乎乎的太感染人了,贺衡也不自觉的笑起来。

    小骗子的虎牙真可爱,贺衡想。

    “贺衡,几日前我都不敢想我会好声好气的同你坐在一处和平相处,那时见你总觉得这个人不好相处。”辛伯雍眼角都笑出了泪,依旧捧着肚子,视线却追到贺衡的脸上。

    “你也确实很不好相处,做什么总要拒人千里之外?还骗我你很坏,你看,你分明跟他们不同,你就是很好。”

    他太爱看贺衡的脸了,即便起初以为贺衡是个助纣为虐的坏蛋,也依旧对这张脸毫无抵抗之力。

    半晌,辛伯雍又接了句:“在酒楼厢房里我都还在想,你为何要做荣王的走狗呢。”

    走……狗?

    贺衡气笑了:“想体会么?”

    “什么?”辛伯雍一脸茫然。

    “你贺叔叔的不好相处。”

    辛伯雍连连摇头:“我才不要。”

    真是个记好不记仇的小骗子,贺衡想着。

    “时候不早了。”贺衡笑了笑起身,辛伯雍也赶忙站起来,叮嘱了夯娃几句,便跟着贺衡一齐出了这个小屋子。

    他们并不同路,两人分头回去,才绕进巷口,贺衡便看见阿晃守在私塾门口来回踱步,面色紧张的很。

    贺衡心中有疑:“这又是怎么了?”

    一见到贺衡,阿晃又喜又急的开口:“荆州来急信,称老爷今晨倏然倒地了,主子……”

    “当真?”贺衡推开门进去,阿晃连忙跟在他身后,不迭的点头:“当真。”

    “那便让他倒着,你主子身子不好,快马加鞭不得。”贺衡说罢,便独自进了内室,留下阿晃一人不知所措。

    何时起,同贺回舟话不投机的呢?贺衡有些头疼,在内室转了一圈,拿起弓箭拉开门,便看见阿晃还立在原地。

    见贺衡出来,阿晃木讷道:“主子您要出去?”

    “就在院里。”贺衡蹙着眉想,阿晃比自己更像是贺回舟的儿子,至少阿晃会为贺回舟的安危而揪心,而他不会。

    都道,人生而有情,日久则有义,但贺衡的情爱太淡薄了些,弓箭抵着他右肩,他左手引弦拉了个满弓,弓箭似乎陷入他体内一般,肩膀上传来剧痛。

    刺杀……逃命……贺衡眼前似乎都是血红的一片。

    盛国末年,盛氏皇室尽数被杨氏军队诛杀,郡主盛隐女方才诞下一子,便随夫家一路南下躲避杨军追杀,暂避在盛梁边境的一座破庙里。

    “相公,好痛。”古佛后,盛隐女抱着襁褓中的幼子,秀眉紧蹙,一手死死的摁着腹部。

    庙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贺回舟心疼的把盛隐女抱在怀里:“是为夫无能,护不住你。”

    儿子不足月,盛隐女才生产完,都没来得及好生将养身子,贺回舟只能用布裹紧盛隐女,一声声的唤着夫人,让盛隐女安心。

    “相公,何时才是个头啊?”盛隐女绝望的无声哭着,怀里的孩子也因此感受到母亲的失落而啼哭起来。

    “哇……”

    贺回舟紧张的轻轻拍着儿子,盛隐女也慌乱的颠着儿子:“衡哥儿乖,不哭,乖……”

    可孩子就是哭声不止,倏然破庙之外便传来肃杀之气!

    贺回舟拔出匕首警惕的看着外头,不多时,便出现了两个黑衣刺客,贺回舟把匕首留给盛隐女:“夫人躲好,为夫便是不要这条命了也要护住你!”

    “相公……”盛隐女手里握着匕首,再抬头便只见贺回舟的衣角,她看着怀里渐渐止住了哭声的孩子,坚强的把眼泪收了回去,她低头在儿子额头上亲吻:“衡哥儿乖。”

    刀剑发出嚓嚓的声音,盛隐女缩在角落里,她听见贺回舟痛呼的声音,时有时无的湮没在外头的雨声里。

    “哟,这里还有一个呢!”黑衣人猥琐的目光盯住盛隐女,盛隐女瞪着那黑衣人:“去死吧!”

    她奋力挥动匕首,却被黑衣人轻巧的躲过,黑衣人轻而易举的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盛隐女吃痛的松了手,匕首落尽黑衣人的手中,下一瞬,那把匕首就在她眼前扎进了襁褓中。

    “不!!!”盛隐女双目圆睁,婴孩挣扎的大哭,贺回舟处理了外面的两人,听见古佛后的尖叫便心觉不好,他手里的剑上沾满了血,他眼里似乎也沾满了血,黑衣人还没得意多久,便被赶来的贺回舟一剑毙命。

    盛隐女似乎失去理智了一般,只剩下痛苦又嘶哑的哭喊:“相公,衡儿死了……衡儿没了!相公!”

    孩子还在大哭,贺回舟疲惫的安慰盛隐女:“没死,他还在,他还在哭,夫人,冷静,若你也不冷静那我们都得死了!”

    孩子的哭声太大,会招来更多刺客,贺回舟狠了狠心伸手捂住了孩子的嘴,把哭声都挡了回去。

    雨越下越大,盛隐女牵着贺回舟的斗篷,二人蹒跚在泥水里,贺回舟怀里的小孩哭声越来越小,捏着贺回舟斗篷的那只手也越来越颤抖,天大地大何处才有他们安身立命之处?贺回舟太难受了,他好绝望,他停住脚步抬起头,任由雨水砸在脸上,究竟怎样老天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

    贺衡松手,羽箭飞出,夺下一片树叶扎入树干之中。

    他本该好好长大的,但尚在襁褓之中的他差点命丧刺客之手,父亲保不住他,也保不住母亲,整日里除了自怨自艾便是拿着钱财醉生梦死,贺衡厌极了,本不该是这样的。

    若父亲强大些,母亲不会因追杀落下病根,他也不会因刺杀而毕生都要泡在药罐子里。

    贺衡放下弓,走过去把箭拔了下来,他失态了。

    他回过神来,看见一只猫惬意的趴在地上,尾巴懒散的摇着,贺衡突然想起辛伯雍了。

    辛伯雍似乎没有不开心的事,他不惧权贵,生气的时候像只狡猾的狐狸,寻常的时候像温酒的火炉,热情,大方,贺衡想,辛伯雍应当很幸福,比他这虚晃近三十载所见的每一个人都要幸福。

    这样幸福的人,跟他是殊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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