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破墙砖寒掌热心房,强买卖伯雍气贺衡
前几回见贺衡,他不是冷着脸就是蹙着眉,要么就是不怀好意,这还是辛伯雍第一回见他这样的笑容,好像顿时什么郁结都舒开了,辛伯雍于是大方的想,脾气坏就坏吧,贺衡生得可真俊,既如此这般能博美人一笑,卡住就卡住吧,被小猫咪参观便参观吧,不亏了!
想到这儿,辛伯雍不禁感慨道:“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只是他才一出声,贺衡便收了笑,又恢复了那般冷若冰霜的模样,只见他走了过来,提起了辛伯雍脑袋旁的食盒便转身就走,辛伯雍急眼了:“喂!你不管我了吗!”
“贺衡!贺郎君!贺大才子!你回来!你救我出来啊!你不笑也好看行了吧!你别走啊!”辛伯雍大声呼叫着,三只小猫也坐在地上此起彼伏的“喵喵”叫起来,一时间一向安静的私塾顿时嘈杂起来。
这贺衡可真是不好相处,为何要担心他给他送吃的?就该饿死他才对!辛伯雍如是想着,紧接着打了个喷嚏,他正顾影自怜,便见着贺衡拿着个锤子又出现在他视线中。
这一下辛伯雍可真跟见着救星了一样眼巴巴的望着贺衡,他嘴巴一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你这个人就是面冷心热,对吧!”
“不对,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不管你了。”贺衡如是威胁着,辛伯雍却高兴的摇头晃脑:“不会的,你是好人,我又误会你了,我回去跟我爹说了新湖的事,他说是要好生谢谢你,若不是你周旋其中,缓了王爷的怒气,夯娃和辛家就都得罪荣王了,贺衡,那王爷怎么跟你一样喜怒无常,说要把我们丢下船就丢,说不计较也是不计较了,真难伺候。”
他的话,贺衡不认同,最不认同的就是“贺衡是个好人”,但贺衡懒得纠正辛伯雍,他伸手插进墙洞。
冬日里贺衡总是能裹多少便裹多少,辛伯雍却不同,他总是在厨房里,穿的自然不多,加上他年纪小身体好,这一看,脖子都光秃秃的露在外头,贺衡的手伸去时,不可避免的碰到了辛伯雍的皮肤。
辛伯雍被他冰凉的手冻的一激灵,贺衡看见,只出声警告:“忍着。”
在画舫上贺衡提着他后颈要把他扔下船的一刻仿佛就在方才,辛伯雍尽量控制身体,却还是打了个寒战,委屈的喃语:“冷……”
贺衡没理他,兀自用锤子小心翼翼的锤着砖块。
他的手贴在辛伯雍身上,手掌粗糙并没有辛伯雍想象中的细腻,辛伯雍心想或许是握笔握的?他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开口:“贺衡,你的手真的好凉,为何会这般凉?”
“多管闲事。”贺衡专注的拆着墙,辛伯雍却喋喋不休的:“我去药铺给夯娃拿药,徐老头说你拿了风寒的药,你身体这么差吗?”
“徐掌柜也就四十多岁。”贺衡无奈道。
辛伯雍瘪着嘴道:“他每回见我,都要说小时候他抱过我,如此还不算个老头么?”他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小时候的事儿谁还记得清?哼,就是想赊账!”
“财迷。”贺衡松动最后一块砖石,提醒道:“你试试,能不能出来了?”
闻言,辛伯雍连忙从狗洞里钻了出来,他身量小,钻出来后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然后对着那三只小猫张牙舞爪的,吓得三只猫落荒而逃,辛伯雍这才得意的回过头,叉着腰对贺衡道:“我不小,过了今年我就虚岁十七了。”
贺衡这才看见辛伯雍今日佩戴了一只红色的香囊,他眼里带了些笑意:“过了今年我就虚岁二十八了。”
“啊?”辛伯雍惊讶的张着嘴。
贺衡学着他的语气道:“啊?”
“那咱们是忘年之交了?”辛伯雍一张小脸纠结的皱起来,贺衡哭笑不得,这才见了几面罢了,便引以为友了?贺衡冷冷看向他道:“你以为你我如今是什么?”
他说罢便朝屋子走去,辛伯雍想了下便跟过去:“贺衡,你独自一人用膳么?一个人吃哪有胃口,我陪你吧?”
贺衡脚步一顿,辛伯雍一个没站住便撞了上去,贺衡的背可真硬啊!辛伯雍捂着鼻子,说话都带着鼻音:“好疼……”
“在新湖你心里还骂着我吧?怎生突然这般好心了?”贺衡转身,看见辛伯雍鼻头通红,眼角还晶莹的挂着泪,寻思还真把他撞疼了?
“谁让你出馊主意的,我都把一两银子赔给你了,按理说你也原谅了,还跟那些人沆瀣一气。”辛伯雍委屈道,“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仗势欺人的人。”
既然看不上彼此,既然觉得他不好相与,既然知晓他喜怒无常,辛伯雍为何频频来此呢?贺衡脑子里一瞬想了很多,问出口的却是一句:“哪些人?”
这一问可开了辛伯雍的话匣子了,辛伯雍道:“杨钊对吧,纵容卖官鬻爵,弄得民不聊生,刘迁在码头收保护费,鱼肉乡里,是个恶霸,我要是找到机会,一定把他套麻袋狠狠揍一顿,揍得他喊我爹。”
“还有呢?”
“韩与为这个鳏夫常年流连烟花之所,不干不净,好色之徒都没什么好的,总而言之都是些坏东西。”
小骗子年纪不大,八卦倒是听了不少。
贺衡冷笑:“你说漏了。”
“啊?”辛伯雍一脸茫然。
贺衡视线略垂了垂,笑得不怀好意,对着辛伯雍伸出左手,他张开五指露出掌心的一道拇指盖宽的光滑的肉疤道:“近墨者黑,你眼前的,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东西。”
这道疤是刀剑所致,又有被焚烧过的痕迹,绝不是寻常人能留下的,辛伯雍看了眼贺衡,见贺衡面无表情的,越发心里打起鼓来。
辛伯雍眼睛一眨也不眨,他撇开视线小心翼翼的问:“那个,我现在能走了么?”
他说着,低着脑袋都要扎地底下去了一般。
这便怕了?看来辛伯雍想交友的心也不过尔尔。
贺衡不屑的嗤笑,嘴里更不留情面:“你们这些商人怪是长袖善舞,但不管你有什么心思,离我远点。”
一瞬间,辛伯雍便被激怒:“不是夯娃那个傻子说要谢谢你我才不来,你以为我乐意啊?”
贺衡竟然说他是不怀好意的商人?若不是贺衡生的好看他才不会来道歉,才不会听了夯娃和姜妤的一句话就眼巴巴的来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可他一脸愤慨碰上贺衡冷峻的脸,瞬间又垮了,贺衡冷声开口:“那就出去。”
辛伯雍气的转身就走,贺衡站着没动,他想,自己果真是不好相处,但想了想,贺衡便讥讽一笑,这是在做什么?赶走了一个小骗子罢了,做什么还伤感起来了?这些年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即便有人靠近他最终也会离去,总会散的,既知如此,又何必强求什么友人?又何必揽来什么人作伴,到后来又眼睁睁看着人离去?感情实在是最无用的东西。
片刻,正在贺衡要回屋时,辛伯雍气喘吁吁的声音又响起:“喂。”
贺衡心里头莫名的一喜,他嘴角略勾起,正想转身,便听见辛伯雍上气不接下气道:“二十文钱。”
一听这话,贺衡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转身就想看看这个小骗子怎么这么厚脸皮:“小掌柜,您这是强买强卖啊?”
“就强了,如何?”辛伯雍摊着手。
贺衡没好脸色的从荷包里拿出钱扔给辛伯雍,十分不虞道:“后会无期。”
“哼。”辛伯雍撅着小嘴离开的。
怎么会期待辛伯雍回头的?贺衡都觉得自己是漂泊太久了寂寞了,不过几面之缘的一个厨子罢了,有什么好的?贺衡怒气冲冲的推开门,三只猫缩在墙角见贺衡这样也有些瑟瑟发抖。
可今日也不知是否是饭食合胃口,他用了不少饭,连带着觉着身子暖了不少。
贺衡收拾了残羹,挑了些肉来喂那三只小猫,阿晃抱着衣物回来时,贺衡屋子还掌着灯,得了招唤,阿晃才进了屋子:“主子,半月后私塾便开课了,今年开课的早,这些是新衣裳我都给您收好,笔墨和旁的东西也都置办好了,我回来时碰到荣王身边的小厮,他道荣王三日后启程,韩家也随行去洛阳,他们在辛氏酒楼设宴,为荣王送行,请主子也去。”
“谁做东?”贺衡低头看书,未曾抬头。
“刘迁。”
贺衡不齿道:“攀龙附凤起来,这些人都是天降之才。”
“那主子您去吗?”阿晃小心翼翼的问。
不过既然是在辛氏酒楼,那就去吧,顺带看看那个小骗子,再碍一碍他的眼,贺衡理所应当道:“去,为何不去。”
阿晃眨了眨眼,总感觉主子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最近有了点人气了?
主仆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贺衡交代道:“屋后墙角被刨了好大一个洞,你明日去给补上。”
“是!”阿晃疑惑的出去,心想最近墙角怎么总有活?他才给贺衡合上门,一转头就看见三只花猫齐齐坐在屋檐下,歪着脑袋盯着他。
阿晃嫌弃的挥了下手,吓得三只猫跑开,等阿晃走了,三只猫才又聚在一起,又望着贺衡屋子紧闭的门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