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牢牢圈住
“莫问同我说生儿发烧了,还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来。”
陆白扉握书的手紧了一紧,忙问道:“严重么?”
“不严重,只是不宜奔波。我想着养上三五天再叫他回来,你觉得呢?”越九皋从手里的白瓷碗里舀出一小勺莲子百合粥,尝过觉得温度正好,才递到陆白扉嘴边。
距那天彻夜的长谈已经过去了三天,后面大半夜两人都没什么话说,在地上坐了一晚,结果是第二天两人双双发起热来。
越九皋身子好,过了一天就差不多退热。陆白扉就比较难熬一点,虽然不是特别高的温度,但整整维系了三天,直到现在才勉强算是彻底降了下来。
越九皋从刚发热时候开始,就不管自己也是一个病人,强撑着身子照顾陆白扉。
陆白扉也是很自然地接受越九皋的侍候。
倒不是他真的原谅越九皋了,只是如他所言,选择了妥协。
“再多养上些时间也无妨,生儿身子弱,还请陛下怜惜。”
听闻越九皋说不严重,陆白扉才松了口气,将勺子里的粥吞进腹中。
越九皋没管陆白扉言语中的生疏,知道人是在呛自己,也只能吞下,再舀一勺粥递到陆白扉嘴边,“生儿也是我孩子,我疼他是应该的。”
几次来回间,碗见了底。
越九皋问了陆白扉要不要再吃点,得到拒绝后叫宫人把碗拿了出去。
随后看陆白扉半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自顾自走到一边的桌子上批阅起奏折来。
每批阅两三本就忍不住抬起头看一眼陆白扉。
陆白扉翻了个身,还是常常被自身后投来眼神打断看书的注意力。
在越九皋第十次投来眼神时,陆白扉终于忍不住了。
“我现在逃不了,没必要天天往我这边看。”
因为那天晚上情绪波动大,不知道是什么动作牵扯到了脚上的伤,总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脚腕又肿了一圈,如今已经包成一个球状。
这几天的出行,基本都靠越九皋抱着。
“不是担心你又跑了,我就是没忍住。”
越九皋对着人的背影傻傻一笑,随即低下头去看奏折。
但才看了五六本,又没忍住抬起头看了人一眼。
陆白扉看人只安分了一会,过了段时间反而看得更勤,蹙起眉头,却懒得再同人搭话。
又过了一会,越九皋忽然发觉陆白扉只穿了件衣服在外面,发声问道:“冷不冷?”
见人没有回复,便折进内室找了条薄毯出来。
陆白扉挣扎了一下,说着不热,被越九皋义正言辞的一句病才好塞住嘴,无可奈何得盖上毯子。
从这开始,越九皋终于不满足只是干看着人,一会儿递了盏茶上来,一会儿又递上一碟糕点,再过一会又说茶凉了,要换新的。
陆白扉被越九皋折磨得烦躁,用脚将毯子踢到地上,朝着又换上一碟新点心的越九皋骂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奏折给你看到天边去了吧。”
闻声越九皋又殷勤的将新翻开的奏折拿到陆白扉面前,献宝一样地道:“哪有呢。只是李尚书家丢了一只狗,这样的事也上报,实在是看着让人烦。哪有我们白扉赏心悦目。”
陆白扉倒没想到这人真将奏折拿到自己面前,原本将批奏折的桌子摆在这儿就很诧异了,如今更是直接和他聊起这些重要事情。
也许这件事并不重要,但也算是奏折了。
他当然不会去看,哪怕只是丢了狗这样的事情。
陆白扉将奏折往越九皋那边推了推,预备再骂几句这种小事哪有叫他们上报的必要,但忽然发觉两人的这种交流更像打情骂俏多一点。于是一个翻身,又顾自看起书来。
越九皋也不恼,贴心的在捡起薄毯的时候还抖了两抖,将上面看不见的灰尘抖掉,再给陆白扉盖上。
后来越九皋便不这么经常打扰陆白扉了。
不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在打扰人,而是奏折的内容越来越奇怪。
何侍郎买马时少付了卖家三文钱,许家小姐在买布时多裁了两尺。还有从各地方呈上的奏折,千里迢迢送来,说的却是哪棵小树倒了,哪家的冬瓜又贵又不好吃,哪儿的桂树居然不开花。
他之前是怎么看得下去这些东西的?
当真陆白扉的面,越九皋叫了人
进来。吩咐一通以后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不要上报,并叫人将奏折分门别类摆好。
看着内侍开始一本本整理起堆积的奏折,越九皋又走向陆白扉:“现在不方便改奏折,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不要。”陆白扉拒绝得很干脆,还往塌里边挪了挪,要离越九皋远些。
“那手谈一局?”
越九皋很会找机会地将身子往陆白扉腾出的空隙一挤,坐了半个身子进去,再拿过递给陆白扉的茶,喝上两口。
陆白扉摇了摇头,继续将身子往里边缩。
“白扉,这样可不行,你已经在房子里闷三天了。”
越九皋伸出手,替陆白扉翻了个身,将人抱在怀里,又将书本夺过来,翻上几页。
“反正你也不喜欢读军书,我们要不去找些别的书看?”
书被夺走,眼前突然失去着落的地方,陆白扉朝人递了个眼刀,预备着拿盏茶来润润喉,才伸出手来,越九皋就自动递了过来。
看也不看人一眼,很自在地接过饮上两口,才慢悠悠地道:“我病才好,不能受风。”
“没事,我抱着你,不会让你吹到风的。”
先将毯子在身上捋顺,两臂再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身子发力,就将陆白扉横抱了起来,往外边走去。
才起身的时候陆白扉眼神闪过一瞬因悬空而产生的畏惧,很快就掩去,给心神冠上十二分的注意力,手却固执得不肯攀上越九皋脖颈,只将薄毯揉出难解的褶皱。
所幸藏书的地方不远,一盏茶时间也到了。
将陆白扉安置在凳子上,越九皋揉了揉手臂的肌肉,他倒是想路上走得慢些,奈何手臂的力量有些告罄。
取来一叠封装好的本子交给陆白扉,说道:“楼里的书目都在上面,看下喜欢什么书。”
陆白扉粗略扫了一眼,指着书架最顶层的一本书道:“我要那本。”
越九皋含笑看着陆白扉,但过了会还是找来梯子架上去,摸着一本书书脊问陆白扉:“这本吗?”
陆白扉摇头否认,用手指挥越九皋取右边的书。
连指过好多本,直到越九皋已经是一只脚掂在梯子上,而右手已经伸得笔直,陆白扉这才停下手,朝越九皋点头。
下了梯子的越九皋反而嬉皮笑脸迎上来:“咱们白扉还是心疼我的。”
闻声陆白扉便立马改口说不要这本,另外指了一本也在最高处的叫越九皋去拿。
越九皋取下书后,陆白扉又指了另一本。
直到身边堆的书大约有七八本,陆白扉才收手:“就这本吧。”
越九皋却是拿着书翻上几页,才问陆白扉:“这本也是军书,不如拿本《淞隐漫录》之类的书吧。”
却见一只手朝自己伸来,越九皋闭上嘴,将手里的书本递过去。
接过书本后,陆白扉却没翻开。
他指书时,根本就没有看清叫越九皋拿的是什么书。但有个谜团,在越九皋一开始笃定得说他不喜欢军书时就盘在心头,如今越发困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种书?”
“我去过你家。”越九皋道,并说了在陆白扉家里见到的事情,同时打量着陆白扉的脸色,却没有在脸上找出思家的痕迹,“你……不想回去看一看?”
“既然是废墟,没什么好看的。”略顿一刻,陆白扉又接上句话,“但比起皇宫,还是那儿要好些。”
自然听出后面加上的那番话是专门用来呛自己的,越九皋伸出两臂,将陆白扉圈在椅子上,道:“比皇宫好吗?但没我的吩咐,你哪也不能去。”
陆白扉没管越九皋这种话,叫人给自己挑本书带回去看。
越九皋放开对陆白扉围成的若有若无的桎梏,转身寻了另一本。
便错过了桎梏松开时候,陆白扉长舒一口气的时刻。
很快越九皋便取了一本书回来,陆白扉如今已经面色如常,翻了两页,点头确定是这一本。
在藏书楼消耗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人终于准备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越九皋给了陆白扉后背。
“你刚折腾我那么辛苦,现在我可抱不动你了。”
陆白扉也没什么抵抗,将书本往越九皋手上塞,然后就两臂攀了上去,由人将自己背回寝宫。
晚上的时光,就是陆白扉在一边看书,越九皋在一
本批奏折。
各自点了一支蜡烛在身边,陆白扉偶尔将目光从书本移出的时候,竟会生出两根蜡烛原本应当是一根的错觉。
再等到了睡觉时候,越九皋看见身边睡得恬静的陆白扉,嘴角有些微微上扬,而自己在嘴角扬出的笑竟然也有些轻松。
其实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很好,他能将陆白扉圈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而陆白扉似乎卸下了一点防备,偶尔能让他看见,原本属于陆白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