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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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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愁之一字最易解,知交、美酒,有其中一个就够了。

    越九皋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愁。

    以前尚且是个皇子时,即使受到百般冷落,但是从不觉得愁。

    也许是因为他的冷落是从出生那刻就决定的,后来人生的每一天都在重复出生那日的无人在意。没有得到过就没有落差,自然而然就没有愁这样的说法。

    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先帝将他从奴才堆里捡了回来,让他跟着其它皇子去上学。第一天他就表达出卓越的天资。

    年少早慧使他看懂了太傅愁重眉宇下的意思,而后无师自通地学会藏拙,他也不觉得要发愁,仿佛夹着尾巴是最寻常的事情。

    再后来在翰林学士面前一鸣惊人,美名一传十,十传百,由陪衬变作主角,五皇子的美名一朝响彻京畿。之后被先皇责罚,勒令三月内不可看书时,他反而觉得高兴。

    高兴自己选了最好的时机展露锋芒。一位名声大噪的皇子突然暴毙,传到民间,悠悠众口能传出千奇百怪的皇家秘辛。先帝最怕越家名声受损,从此对他只敢罚不敢杀。

    在旁人眼里他不到三十岁的人生里,最传奇的经历应当不是政治上的励精图治,而是及冠那年请命率军,仅率二十万兵人前往南方与南国战斗。

    从没离开京畿的,锦衣玉食养出的皇子殿下,居然一举歼灭骚扰我国边境将近五年的南国势力。那时候即使有着性命之忧,越九皋心里也只有收取关山十五洲的豪迈。

    而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刻,哪怕他无论文才、统御,还是人心、势力,都比已经是除他以外唯一剩下的皇子越登柄要优秀千倍百倍,甚至越登柄手上沾满了亲生弟兄的鲜血,先帝仍是属意越登柄坐上帝位。

    那个时候,他也不愁,他只是气,气这种时候,竟是让一个只有几面之交的人决定自己以后的人生。

    哪怕最后这个人选择了对他最为有利的道路,心里的气也一直没有消退。

    所以他选择了打、责、罚这个人。

    今天这个让他看见就生气的人终于走了,什么也不带走,并且将越家江山的铜墙铁壁——陆龙军毫无保留的交给自己,他更不会愁。

    他会开心,会仰天大笑,会手舞足蹈,会恨不得昭示全天下。

    都说酒能消愁,可是每一次他喝酒,要么宴席要么凯旋。

    他喝酒,都是高兴!

    越九皋痴痴得笑着,又将一坛子的酒尽数倒入喉中。辛辣的味道呛着咽喉,在连连起伏的咳嗽声里,一半的酒水又从腹中翻涌上来。

    用手掌压着小腹,意图将翻涌上来的东西压低,酒浆短暂下去之后换来更凶的反噬,逼他整个身子猛地一颤,头颅先撞到地板上。

    待眼前的金星消失之后,越九皋睁大着眼环顾周围。

    鸿飞鹤舞,凤翥龙翔,石柱上精心雕刻出最恢宏的景色。再到周围陈设家具,瓷瓶白玉,无一不是皇宫里最精致的。

    这个房子,终于摆脱了那个人。

    越九皋边咳嗽边大笑,嘴里的酒臭和香炉里的浓香混在一起,像是倒在一旁被打碎的花瓶上的杏花桃花腐败的味道。

    他要准备选秀,选上几十上百的人,册做后妃,让他们使出千方百计取悦自己,乞求自己的一丝垂怜。

    同样他还要选出椒房宫的新主人。

    椒房宫的新主人,他的皇后,必须是世间最优秀的人,还要是世家出身,显赫的家世,才不会玷污越家的皇家血脉。

    所以年春去这个南国人,首先要排除。

    越九皋胡乱拿了个酒坛子,往在眼前浮现的年春去方向扔去。

    “乒乓”一声优美的乐曲在宫殿盘旋,酒坛子碎成一地,但是年春去的身影却还在眼前。

    不要,他不要年春去。

    越九皋迷糊地想着,又伸手去够桌子上的酒坛。

    却没有砸向年春去。

    成堆的酒坛冗杂得放着,被他一只手推搡,不知先将哪一个掀倒,变成一个连锁反应。一个个圆滚滚的酒坛从上边滚下来,“眶”得砸到他头顶。里边还有没喝完的酒,全都从他的天灵盖滑到下巴颏上,一滴滴混着血蜿蜒及地。

    越九皋从阵痛中睁开眼,笨拙得摸到身边的一块碎瓷。

    “你来干什么?”

    有气无力的声音,仿佛所有力气都用在朝人掷出去的碎瓷上。

    尖锐的边缘嵌入手心的肌理,流下的红色与白瓷相间,一滴滴淋到地板上,在距离年春去三步远的地方掉下地。

    年春去只悲哀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陆白扉离开的七天,足够让越九皋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样。

    昔日英勇神武的五皇子已经彻底不见,如今只剩下一副枯槁的躯壳。

    塌陷下的面庞干巴巴得铺了层又白又黄的皮肉,吊着已经两片已经变成了枯叶的嘴唇。两团乌青攒在眼袋子那,将眼袋连带着眼球都撑得肿大,眼球上连着红血丝,下一刻就能将黑珠子迸溅开来。

    密密麻麻的头发上缠着一顶发冠,掉到了颈边。几束几束的头发沾着血与酒,不再乌黑。

    衣服还是七天前的那一套,又好像不是那一套了。青白的布料上爬满了虫子一样恶心狰狞的脏迹,不像衣服,更像被废弃的油抹布。

    陆白扉离开的第二天,越九皋去了以前的那间小破院,待上整整一天。

    就在他以为这个人会在破院待上好几天的时候,就在那个晚上,越九皋突然发疯了似的边嚷着边往外面冲。

    嘴里大喊大叫的话,听起来并非言语,而是野兽发狂时候的叫嚷。

    随后越九皋跑入了椒房宫,待上整整六天。

    这六天里,越九皋不吃茶也不吃饭,单单靠酒撑着一口气。

    喝起酒来不分日夜,什么时候喝醉了就睡过去,睡醒了就继续喝。中途喝完了酒续不上新的,就扔酒坛,扔别人也扔自己,将自己砸到头破血流,还不让御医靠近。

    偶尔有不喝酒的时候,但也是一个劲抱着个东西,“白扉白扉”叫个不停。

    嚷久了酒劲醒了,他也许又明白陆白扉不会回来,一坛一坛得继续喝着,麻痹自个。

    年春去是想来骂醒越九皋的,可是看见越九皋这副模样,又不由得想着,这样的惩罚,对越九皋是不是过头了,或者对天下苍生的惩罚是不是过头了。

    文德殿的奏折,已经堆成三堆小山了。

    “九哥,该去上朝了。”

    年春去的声音里满是悲戚。

    “或者去文德殿,那儿已经积了很多奏折。”

    以前越九皋从未学过政治上的事情,但也许是天生帝王心,他用短短一年的时间,学会了怎样做一个优秀的帝王,福泽天下。

    而后数年,都是如出一辙的勤政爱民,便是最繁琐的折子,都要看过才放心。

    可是现在,已经七天了。

    百姓能等过七天,朝臣能熬过七天,可是谁知道越九皋还要颓废多少个七天呢!

    “九哥,你的子民还在等你。你亲手建立的繁华盛景,河清海晏,还仰着你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那些南方你征战赢回来的土地以及人民,还在指望你带领他们走出悲凉的处境。”

    “九哥,你亲口和我说过的,假使有一日能登上帝王的位置,一定将百姓放在首位。”

    年春去絮絮得说着,一双眼睛,放满了悲悯,既是为着眼前的人,又是为了黎民百姓。

    谁都可以为了感情颓废丧气,可是越九皋不行。

    他可是帝王啊!

    沉重得闭上眼睛,剩下未尽的劝语都化做心头感慨。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第一次和白扉哥聊天的时候……”

    年春去默默又起了另个话头。在提到“白扉哥”的时候,这个靠着塌角始终低垂着头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慢慢得将头抬起来看向年春去。

    年春去看了眼他,继续说着:“他很戒备我。直到我说了句,你是一个好帝王,我们才渐渐聊起来。”

    “白扉哥说,他当初选择你,是因为他相信,和慎王相比,你更合适这个位子。而且他很骄傲的说,他当初没看走眼。”

    “他夸了我啊……”

    细碎的光,渐渐攒到越九皋的眼珠子里。他像个孩子一样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但笑声持续一会,又戛然而止。他又变成了一个迷路的小孩。

    “他夸了我,他还喜欢我,可是为什么他要离开我呢?”

    一双眼睛又迷离起来,失神得往年春去的方向看着、问着。

    “小年,我对他这么好,他要离开我。我对他那么坏的时候,为什么他不走呢?小年,你说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年春去也不知道。

    明明前几天还深陷其中的人,为什么可以短短时间,就将这段感情分割得一干二净呢?

    真的有人能从其中全身而退吗?

    但是看着面前这个,乖巧,甚至卑微的眼神,年春去说不出口。

    他见过越九皋最狼狈的时候,也就是还在南方,将重伤的越九皋捡回房子的那一次了。

    即使是那一次,越九皋手脚都不能动弹,看他的眼神,也不会有丝毫的卑微乞求。

    看着这样的眼神,年春去甚至找不出借口。

    得不到回答,越九皋也似乎不在意,只是摇晃着脑子说着话:“江山是白扉给我的,他走了,那江山……江山……物归原主吧。”

    说着又扯出荒凉的笑,摇晃得站起来,踉跄得往外边去:“孤这就去下旨……让三哥回来……回来登基……”

    年春去此时已是满目震惊,拱手让江山,这样的荒唐事。

    见越九皋脚步不稳,他下意识得递上手,要搀一把,可是这迈前的一步,让越九皋混着酒臭的声音,扑进他耳朵里。

    “小年,你认识三哥,让他回来吧,你说的话,他相信的……”

    后边软倒在地的人变作了年春去,而越九皋,已经摇晃着离开椒房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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