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先养好身子
这句话是大婚时候他同陆白扉说的。
一下子回想起那天,大红的灯笼,十里的红装,还有陆白扉那张被他掐红的面容。
越九皋忽然觉得呼吸一窒。
等他抽出神来,只见陆白扉已经将白子粒粒捻回罐里了。
勉强撑了个笑意,越九皋愣愣地收着棋,大多的心思,用来给自己辩解:“那时候还不当皇帝,说出的话不可信。况且这是先皇的旨,他的话,自然比我有信服力。”
说完话后越九皋也不敢看陆白扉,只觉得一道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看得他心里发毛,不是滋味。
等棋子都收进了罐里,越九皋便将视线凝在棋盘上。
纵横的线条相互交错,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只能看着这儿。
“我要出去走走。”
陆白扉的声音及时到来:“坐一整天了,有些累。”
愣了一瞬,越九皋随即明白陆白扉是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忙着站起来,给人又加衣服又加暖炉。
明明只是出去走走,愣是被弄成去些天寒地冻的地方,陆白扉看着自己里里外外裹成粽子,心里边后悔是不是不该掉转话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悔的事只能想想,他现在已经和越九皋走在御花园里。
“那处种的是什么?”
虽是冬天,御花园却还是蓊郁,花儿谢了,还有绿枝高树,吊着白雪。
而陆白扉指的那处只有一方黄土,竟是寸草不生的荒凉,在周围高大绿叶中格外突兀。
越九皋一下子也疑惑为什么这儿会有块荒地,过了会才想起这块地原是年春去讨了去的。
“小年喜欢侍弄花草,他那边院子种了很多,嫌不够,又来御花园种。”
说着两个人已经走近了这块地,仔细一看,里面竟然真真只有黄土和白雪,任何细碎的绿意都找不出来。
“小年本来是南国人,那边天暖,许多花熬不过这里的冬。怕这里的花就是这样枯萎的。”
“他是南国人?”陆白扉闻言,却抓住了另一处话,惊愕的神色都表现在了面上。
南国与他们国家,向来是水火不容,如今签了协议,也还是披着羊皮的豺狼野豹。
“不是了,现在是我国的子民。”越九皋看着陆白扉全然不加掩饰的神色,明明一声“嗯”就可以说出的话,换成了很长一段解释。
陆白扉和年春去相处融洽,算是意外收获。但是陆龙军驻扎南边,要是因这事使他们破裂,越九皋有些不清楚,自己更心疼谁多一些。
于情,应该是陆白扉,但是年春去,也曾因为身份而低落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本来是在边界那块地方住的,一个叫连天的村里。我那年打仗,过了南国很多土地,连天村就是其中一个。我打赢了,那些土地就归我国所有,小年也就是我国的人了。”
“签合约的时候南国没让归还土地吗?”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当初两国议和是越九皋主管的,南国确实有提这个要求。但是当初他心系年春去,一心只想把年春去带回京城,而京城人一向是看不起南国人,兵戈相对的事情发生不少。
越九皋当初是有意册年春去为自己的皇子妃的,但朝廷里的大臣是绝不会允许本国混入南国里的血脉,因此废了好大周旋,两国才和解,并且成功将连天村的范围划入自己的国境。
但都是过去的事,越九皋没说这么多,只简单地提了句:“成王败寇。”
其后陆白扉虽是很深地看了越九皋一眼,欲言又止。
而越九皋问陆白扉要说什么,陆白扉也只淡淡地说句:“回去吧。”
越九皋讪讪又将嘴巴闭上。
换了一个宫殿,但是似乎又什么也没变。
共进晚膳,再聊会天,摆上棋盘,手谈一局后又开始调情。
要说不一样,也许是陆白扉在调情之余多了回应,多了点火上浇油的举动。
椒房宫无论如何也是比那间小院子大,在半抱着陆白扉到内室的路上,陆白扉已经是腿脚不稳。
等两轮纠缠过后,陆白扉已经话都说不平顺了。
越九皋含着笑看着面上红潮一片的人,一只手绕过头,接陆白扉按在自己胸膛处,再把玩着汗涔涔的发丝。
而另一只手移到陆白扉小腹处,轻轻揉着
。
荤话说了一堆,也是时候提点正事。
“太医说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要孩子。”
不知道陆白扉知不知道,每一次提孩子,或者每次碰到他小腹的时候,他都会不受控制得紧绷肌肉。
哪怕很快就逼迫自己将身子放松下来,但还是可以很明显地察觉提到这种话题时,陆白扉自内到外的紧张。
多半和那个便宜孩子有关系。
只是陆白扉一直咬着牙不说,他就不问,也陪陆白扉演这场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想的?”
“我听你的。”
陆白扉安静地伏在越九皋胸前道。
越九皋却险些失笑。
聊其它事情时,可不见得陆白扉能这么乖巧。
张着利爪的鹰蜷成了小白兔,越九皋有心揉捏,但更明白这话题不可以长久聊下去。
一旦招惹,陆白扉急了,指不定就找好送孩子走的方法了。
“那先暂且不要吧,先等你养好身子。”
陆白扉闷头“嗯”了声,却不见紧绷的身子放轻松。
等了好一会,越九皋不说话,一边玩着头发,一边感受怀里人逐渐轻松的身子。
确定人终于缓过来,越九皋才停下动作,拍了拍陆白扉的后背,温和地道:“你也累了,快些休息。”
陆白扉却没有睡。
越九皋合眼好一会,将进浅眠,陆白扉发了声轻飘飘的“九皋”。
不确定是不是幻听,越九皋回了个模棱两可的“嗯”,等了会没有回应,以为自己听错。
就在懈怠感再次席卷而来时,陆白扉终于吞吐温热的气息。
“可不可以别让他们叫我皇后?”
等了大半天,竟然只是这个。
越九皋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问完为什么之后,陆白扉又不说话。不知道在扭捏什么,又是好一会,才说着后文:“我听着……很别扭。”
越九皋想了会,不知道哪别扭,翻了个身,将陆白扉压在身下,咬着下颔:“这不是你求来的吗?”
由于是半闭着眼,越九皋没发觉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并煞白的脸。
直到陆白扉那声,熟悉,又仿佛隔了经年的,忍气吞声的“好”,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那话,和以前戏弄陆白扉时太像了。
越九皋忙找补:“不想叫就不叫,我现在就吩咐。”
说着便要招呼人进来,被陆白扉挡下:“你定就好,这称谓也没什么。”
说完陆白扉也微调了姿势,一边脸颊贴着越九皋肩窝,作势要睡觉。
越九皋看陆白扉暂时不想提这事,一壁也确实是困了,也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越九皋才问陆白扉不喜欢这个称谓的缘由。
“他们总爱在皇后后边加个娘娘,听着不舒服。”
闻言越九皋大笑,连带着棋子没捏稳,随便滚到了一个地方。
也不捡起来,任由棋子停留在那,反正让陆白扉几个子,也一样能赢。
“那你要什么称谓?”
陆白扉也不清楚越九皋是不是故意失手让棋子砸下,劝越九皋捡起来,却被“落子无悔”堵了回去,平白被让了一子,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所有的不满便都发泄在后边的话里。
“随你,你说什么是什么,叫棋子也一样。”
“不行,棋子不行。”越九皋反而是真的在思考这事了,棋子捏在手里,陆白扉几乎把人盯破个洞,越九皋也岿然不动,大有不想出来便不落子的气势。
倘若眼神是刀,那陆白扉足够把越九皋刎褪层皮了。
终于越九皋是想到心仪的称谓了,悠悠然地下子,悠悠然地开口:“孤想好了。”
陆白扉没管他想出的是什么,看着轮到了自己,捏着棋子琢磨接下来的路。
却被越九皋的语出惊人吓到棋子滚到地上,连着旁边的棋罐,也被吓着翻倒在地。
越九皋甚至是先叫了内侍进来,才开的口:“太祖创世时,定下皇后与帝王同尊之旨,但本朝从未有过男子为后的先例。先河既开,一贯的条例也该整改。”
难得见越九皋开口这般郑重,陆白扉不知为何心一颤一颤,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而当陆白扉偷偷掀起眼帘偷看想越九皋时,那眼神就放不下了。
越九皋一声一声,平地起惊雷。
“传孤旨意,废除皇后之位,增次帝之席,日后见次帝,与帝同礼。”
“你疯了吗!”
陆白扉瞪大着眼怒道。
越九皋倒是想到陆白扉或者其它人会有很大的反应,却还是被陆白扉吓到。
但他也是认真的。
陆白扉盯了越九皋一会,一咬牙,理衣跪在地上:“请陛下收回成命。”
“不可。”越九皋也是不愿让步,看着陆白扉弯下的腰,眉头也不皱一下,“孤的话,岂有收回之说。”
“请陛下三思。”
“孤已深思熟虑。”
“陛下……”
越九皋却已经摆手,让内侍去侍候笔墨。
忽而陆白扉头俯在地上,声音像一地滚落的珠子,一字一字蹦出来:“先皇的旨意上书,册陆氏为后。陛下此举,置先皇于何处?还有家中祖父曾发誓,江山符的持有人,绝不会染指帝位,陛下又打算置这话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