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年的梦
“白岸城，南区：欢迎你。”
站在路标牌前的，是一只陈羽。
这只陈羽看起来好好的，既没有臃肿的肉块，又没有蛇尾巴，也没有长着翅膀和骨甲。
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陈羽。
陈羽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五根手指根根分明，也没有以后的老茧和伤痕，一个很正常的普通人类孩子的手。
“又是这个梦境。”
陈羽还深刻地记得那次的恐怖灾难，大量的命兽席卷了白岸城。
那个女武者郑鱼拼死保护了自己，而自己竭尽全力地跑去找救兵。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遇到了其他的武者以及白岸城的守卫士兵们，然后他带着他们回去救下了那个女孩郑鱼。
郑鱼正和一头血红的怪物搏斗厮杀，幸好他搬救兵回来的及时，这才将力竭边缘挣扎的郑鱼给救下。
然后武者和士兵将他和郑鱼一起带到了临时营地里治疗，他们得到了很好的衣物、食品、医疗、住所。
在临时营地的医疗帐篷里，两个人的床位相邻，躺在病床上的两人谈天说地，志投意合，引为知己。
后来他也走上了武者的修炼道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天赋还不错。
他跟着郑鱼，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历练，遇到了很多机遇，也遇到了很多危险，但是两人都相互扶持、同甘共苦。
郑鱼在他修炼的日子里，在他一脸小白的时期，作为前辈给了他很多的帮助，他也一直铭记于心。
渐渐的，他的实力追上了郑鱼、超过了郑鱼……多年的武者修炼之旅，两人的心早已紧紧靠拢。
他们又回到了白岸城。
此时的陈羽已经四五十岁了，他有漂亮的妻子，一对天资聪颖、活泼可爱的儿女。他回到了白岸城，凭借强大的武者身份，轻松地在这里置办起了产业，拥有了世俗中稳定而丰厚的经济来源，不再继续游走于武者命兽的生死边缘。
今年夏天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女儿纷纷凭借优秀的成绩，考入了武者的高等学院。
儿子、女儿不在家，终于可以和老婆进行二人世界了。
一切，都美好极了……
除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困扰自己的古怪梦境。
清冷的城南区，老旧的迎宾牌嘎吱嘎吱地吊在铁栅栏上，对面的街道上空空荡荡，除了零星的垃圾堆和黑色的积水坑，一个人影都没有。
“多少年了，怎么还是梦回到城南区的那次天灾啊。”
陈羽摇头，无奈笑道。
无论自己去了哪里，几乎都会梦到这个古怪的梦境，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次的城南天灾，只是每次梦到灾难发生的情况都不一样。
有时候梦见城南区彻底破灭在了天灾中，普通人、士兵和武者早就死在了命兽的践踏下，偌大的城南区被夷为平地，化为了命兽盘踞的命域。
有时候又梦见城南的天灾根本不堪一击，人类一方出动武者直接就镇压住了局势，不过自己也顶不住命兽的攻击，被命兽吞食了。
还有的时候，城南区平平静静，什么灾害都没有，但是自己却还是那个小混混，没有成为武者，也没有遇到郑鱼。
自从自己搬回来了白岸城，这个梦境就很少再见到了，老婆还说我那其实是思乡情绪，游子在外漂泊了二十几年想家了，这下回到了家才不做梦了。
陈羽嘴角勾着幸福，想到老婆取笑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小屁孩的画面，就……嗯，挺快乐的吧。
“害，这人年纪大了，可禁不起吓唬了。行吧，老伙计，这都梦了快二十多年了吧，你这次又会让我看见什么。
希望不要太折腾我，毕竟我都不干武者那行好多年了。”
陈羽将绑着两扇铁栅栏门的锈铁丝取下，轻轻打开门，走了进去。
身后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将铁门彻底淹没。
“每次摸到这皮肤，这个触感，还有这个身体状态……害，我都会以为我还年轻呢。”
妻子说自己是个长不大的青年人，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陈羽这二十多年，白天是活跃在狩猎区的武者，紧绷的心弦应付着命兽和其他不怀好意的武者。对生活的操劳、对敌人的忌惮，他感受着日子在一天天流逝，他的两鬓开始发白，他的身体在修炼中留下损伤、暗伤，他的精气在一步步走向衰老。
而到了夜晚，一切都反转了。他还是当年那个白岸城的次灾中竭力挣扎但毫无作为的普通人，年轻稚嫩的身体，满头浓郁的黑发，精气如同朝阳的旺盛。
他搞不清。
这两个极端的世界仿佛要把他掰扯成两半。
陈羽缓缓走在城南的路上，街道上弥漫着强浓白雾，可见度不超过五十米，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身为武者的陈羽，也有专门去找相命师、或者医师看过。
可惜的是，他们的所有说法都没有给这个梦境带来一些清晰。
“我相信梦境是通向其他世界的窗口，你在梦中的视角，就是其他平行世界里的你。
虽然我暂时还不能解决你的问题，但是你可以试着来我这里取一些安定药，这或许会让你的情况有所好转。
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在京平路南街35号胡同找到我。如果我有事出诊了，可以直接让小忆给你开药。”
“谢谢你，左医生。”
陈羽晃了晃脑袋，怎么做梦也会想事情。不过那家小诊所的左医生还真挺有本事的，自从吃了他开的药，晚上的梦境没有那么经常、也没有那么刺激了，这让自己安生了好长一段时间。
“害，左医生开的药吃完了，现在搬回了白岸城，再向左医生开药也挺麻烦的了。”
“平行世界的自己……老实说，我有点相信了。”
陈羽脑海中回忆起那位谈吐颇为不凡的小诊所医生，越发觉得其实他的很多看法都是非常具有想象力的，不是个写小说的可惜了。
“嗯……有点记不清医生的脸了，只记得他两鬓有些发白，眼睛是灰色的。看面相，他这才多少岁啊，害，年纪轻轻的头发怎么就开始白了。”
……
“喂，喂，你到底还要不要啊，别挡着后面的人！”
陈羽被耳边的暴躁老哥叫醒。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早餐小摊边上，眼前是一个光着膀子的油腻大叔，手里的功夫不停翻炒着铁板上的煎饼果子。
“啊啊，对不起，走神了。”
陈羽伸手从油腻的大手上接过一个热腾腾的煎饼果子。
饼里裹着几片薄薄的培根肉片和生菜，一小块的鸡柳，一根对半切的胖淀粉肠，还加了一包辣味丝。
咔次——
咬开生菜的声音。
“嗯，还是甜辣的，好久没吃到了，刚回城南的时候还特意去潇洒了一番。可惜这个声音暴躁、但是人很好的老板早些年的时候被街头混混的斗殴波及到，死了很久了。
他们家的生意真好啊。”
陈羽回头看了一眼摊前空空荡荡的煎饼果子摊，那里除了一具趴在铁板上的烧焦尸体，再无一人。
刚才还炙热的铁板，现在已经锈迹斑斑，那红色的是……锈么。
“生意太火爆了，但是他家的味道和量是真顶啊，别的都不说，就那一口下去全是油水，可抗饿了。
没想到这次一来就吃到了记忆里的食物，嘿，城南小吃一条道，得亏我就住在隔壁街。嘴馋了就跑来打打牙祭，和有良一起干夜宵的场景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事情，真的令人好怀念啊。
呵呵，之前做梦的时候，第一个场景只有一条烧焦的街道，还有一个全身冒火的油腻尸鬼跑出来和我打架呢。
看来真高手还得看民间。那药管不管用我吃的人还不知道么，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对左医生的评价那么不好，人家有点特色风格，所以才叫真高手啊！”
陈羽卡啦卡啦地吃着手里的煎饼果子，肉做的很好吃啊，似乎这个煎饼果子里，还加了一些骨肉相连。
“哟，不愧是我，美食就应该好好享受。加料，必须加料！”
陈羽继续在热闹的街道上前进，夜间路上反倒是人多，熙熙攘攘的。
这城南区还是自己二十年前记忆里的样子，建筑杂乱无章、毫无规划，显得街道很窄小复杂。
“嗯，老城南区特色了。这复杂的街道，最是容易养那些扒手、乞丐、暗娼和混子，不过再坚持坚持，二十年后你们就可以整改了。”
陈羽朝着白雾深里一步一步挪去，他身后的残破摊子随着陈羽离开，重新沉没在无尽的浓雾中。
待到白雾将陈羽的身影彻底掩盖后，良久那冷寂的红锈铁板才再一次冒出滋滋的烤油声。
一具面容黑焦的尸体从铁板上轻轻抬起头，瑟瑟发抖地看着那个畸形巨大头颅的怪物离开的方向。
那个满头密集镶嵌着黑色眼球、浑身都开裂着呓语流涎的嘴巴的恐怖畸形怪物，又一次地游荡在死城之中，寻找着落单的可怜无助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