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人心能吞象
萧纯煦轻笑了一声，“倒是幸好还有柔嘉在，否则这个问题，怕是无从请教了。”
楚熹月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要送客了。”
萧纯煦将楚熹月搂得更紧了些，“当然没有！我今日还真有个意外收获。”
楚熹月一脸怀疑的看着他，萧纯煦笑道：“是真的！我发现，韩佳人最近一直在偷偷配药。”
楚熹月挑眉，“配什么药？”
“滚痰丸。”
楚熹月很是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萧纯煦在楚熹月耳边轻声道：“纪佳人发癔症了。”
“癔症？”楚熹月吃了一惊，“几时的事？”
“就在丽嫔出事的一天之后，说是跟韩佳人一起去给德妃请安的时候，刚好二哥也在。纪佳人似乎是言语之间惹了二哥不快，二哥亮了剑，就此把她给吓着了。当天回去之后，人就不好了。可是因为刚出了丽嫔的事，父皇本就不高兴，又牵扯到二哥，德妃便将事情压了下去。只是让韩佳人暗地里帮纪佳人配药，希望她能有所好转。谁知道吃了这许多时候，还是不见好。”
楚熹月看着萧纯煦，两个人眼神一对，就知道彼此想的是同一件事。“你也觉得，这绝不是巧合，对吧！”
萧纯煦点点头，“我让人去探过了，纪佳人如今的确痴痴傻傻的。要么整日发呆，要么就一惊一乍的念叨‘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可是也没有更多的话了。说实话，想从一个疯子嘴里套话，实在不容易。即便她真的说了什么，也未必能当真。只不过，从这个时间上来说，实在是太巧了些，让人难免有所联想。”
楚熹月思索片刻，又说道：“除了时间上的巧合，人呢？你说，韩佳人，德妃，甚至是二殿下，会不会……”
萧纯煦握住楚熹月的手，“月儿，你不能就此把整个宫里的人都怀疑上。”
楚熹月无助的看了萧纯煦一眼，叹了口气，“不是我草木皆兵，若后宫无子的问题出在陛下身上，那么让丽嫔有孕，和要害她孩子的，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同一个人。可是，一个人，做得了这许多事吗？我总觉得，丽嫔这件事的背后，指不定牵扯出什么来，尤其是那些能在后宫出现的男人，无人清白。”
萧纯煦笑道：“你这岂不是连我也算在内了！”
楚熹月瞪了他一眼，萧纯煦也是逗逗她，赶忙笑着安抚道：“月儿，你不要心急，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的。那个男人，既然与丽嫔不是两情相悦，那么恐怕不会只犯这一桩。只不过我这些年不在宫中，许多事查起来千头万绪，实难理清。你给我些时间，就算是把宫里筛一遍，我也帮你把他给筛出来。”
楚熹月将头靠在萧纯煦肩上，挤出一抹笑，“辛苦你了。”
——·——
凌妍阁
楚熹月带着希言和玎珰来做客，在凌妍阁转了一圈，赞叹道：“搬过来不过几日，这里里外外就这般井然有序了，果然陛下赏给你的，都是精明强干的。”
楚柔嘉笑着将身边四个大宫女都喊过来，“刚好姐姐今日来了，便都过来见个礼，也熟识一下。墨竹姐姐认识的，兰若和馨梅是先前陛下赏的，这次又赏了这位菊清姑姑，掌管凌妍阁一应庶务。”
楚熹月掩唇一笑，“梅兰竹菊，倒是将四君子给你凑齐了，还挺衬你的。”
楚柔嘉亲手给楚熹月上了茶，“姐姐你就会取笑我。”
楚熹月接过茶，笑道：“我今日可是有正事来寻你的。刚好希言也刚入宫，你们几个去外头彼此聊聊吧，往后少不得常来常往的。”
几个人闻言便都退了出去。
楚柔嘉眼瞧着几个人都走了，还将殿门给关了，疑惑的问楚熹月：“姐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般谨慎？”
楚熹月犹豫了一下，这话实在有些问不出口。即便出门前已经想了许久，临到头了，还是难以启齿。
“怎么了？”楚柔嘉笑道。
楚熹月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先高高的拉起衣袖，将自己的手臂露了出来。那颗红艳艳的守宫砂赫然在目，看得楚柔嘉目瞪口呆。
“姐姐……怎么……”
“陛下对我并没有兴趣，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都是演戏而已。”楚熹月先声夺人，“所以，有些事，我必须要请教你。”
“姐姐请问。”看楚熹月的表情，楚柔嘉便知道这件事情恐怕很严重。
楚熹月舔了舔嘴唇，“陛下的身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楚柔嘉疑惑的挑眉，不明白楚熹月的意思。楚熹月轻叹一声，豁出去了，问道：“陛下，可有不举之症？”
楚柔嘉瞪大了眼睛，立刻反驳道：“自然没有！陛下身子康健，龙精虎猛……”说着，却又害羞起来，声音低了下去，“好得很。”
楚熹月点点头，“原来如此。”
“到底怎么了？”楚柔嘉不明白楚熹月为何问这个。
楚熹月说：“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为何这十年来宫中再也没有孩子出生。我怀疑有人针对宫中出生的孩子，因此谋害丽嫔，所以去查了一下。发现陛下十年前受伤的时候，便伤了身子。脉案上说，陛下伤及根本，子嗣艰难。可是我又不知道陛下这个伤的究竟是何程度，因此才来问你。”
楚柔嘉想了想，摇摇头，“陛下的身体并无异常，或许，已经好了呢？”
楚熹月皱着眉头，“我问过珠珞，也有可能他身体看起来并无异常，唯独子嗣艰难。可若是如此，后宫诸人恐怕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因此，为了谋害子嗣而针对丽嫔，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柔嘉握住楚熹月的手，“姐姐待丽嫔可真好。”
楚熹月笑着反握住楚柔嘉，“柔嘉，我今日来同你说这个，也是想要给你提个醒。你如今蒙圣上恩宠，我也看得出来你对圣上是用了心的。可是，倘若陛下的身体……恐怕你们将来花开无果，你可要想通些。”
楚柔嘉微微一笑，“姐姐，我从小在永巷长大，在遇见姐姐以前，甚至没有想过此生还能离开永巷。后来，我随姐姐来了北燕，只是想要陪着姐姐，根本不曾想到，还能与陛下有这么一段情缘。如今，我有姐姐怜惜，有陛下宠爱，已经此生无憾。儿女无缘，我又何必强求。今后，能与陛下相守，我心足矣。”
楚熹月看着楚柔嘉的眼睛，轻轻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柔嘉，你我之间，最早其实也不过一场交易。我带你来，一则看中你果敢决绝，二则看中你心思通透。说起来，我待你算不得有多好，却始终能得你真心以报，我挺惭愧的。”
楚柔嘉噗哧一声笑了，“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救我母妃出永巷，还给了我截然不同的人生，于我而言，就是万死也难报姐姐的恩德。我母妃从小就告诫我，人不能太贪心，要永远记得最初的自己。”
想起母妃，楚柔嘉笑得特别温柔，“她经常给我讲一个故事，有一个人，他救了一条蛇，蛇想要报答他，于是让他许愿。可是那个人的愿望越来越多，衣食满足了，还想要当官，做了宰相还不满足，还想当皇帝。后来蛇明白了，人的贪欲永远无法满足，于是它一口把那个人给吃掉了。”
楚柔嘉看着楚熹月，“今世之嗜取者，其形魁然大也，其名人也，然智如小虫。姐姐觉得，我难道还不如小虫聪明吗？”
楚熹月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道理人人都懂，可是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世事纷乱，贪欲无极，天下乱局哪一件不是由此而起？若世人都能懂得适可而止，知足常乐的道理，世间早就和平安泰了。柔嘉，你不止比小虫聪明，你可比绝大多数的世人都聪明！”
楚柔嘉挽住楚熹月的手臂，靠在她的肩头，“姐姐，从前柔嘉人微言轻，只能躲在姐姐的庇护之下。可是如今，我在这宫里也算有一席之地。从今以后，我也会护着你的。”
楚熹月扁着嘴，只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酸。“柔嘉，你一直都很护我，我知道的。此生能与你有这份姐妹缘分，我之幸甚。”
“我也是……”
——·——
开年之后，北燕发出讨伐檄文，大梁行事卑鄙，刺杀燕帝，挑起两国纷争。北燕派二皇子萧纯慎为平东元帅，领兵征讨大梁。
七皇子萧纯煦也正式进入朝堂，参议政事。这次，燕帝派了个艰巨的任务给他：协调兵部、工部和户部，筹备军需，保障征粱大军顺利出兵。
这些事，各部其实已经做惯了的，早有常例。可燕帝此时特意将这些事交给萧纯煦去做，就是想让他迅速熟悉朝政，培养之意昭然若揭。
朝中一夜之间人心浮动，风向变了。
“七弟回来短短时日，便能得父皇如此器重，当真可喜可贺呀。”休沐之日，萧纯华特意邀了萧纯煦去府上，说是新请了大楚来的名厨，让萧纯煦尝尝这楚味做得地不地道。
萧纯煦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次到萧纯华府上拜访，在这个微妙的时机，盟友关系还是需要巩固的。
“三哥，这话底下人客套客套便罢了，你我兄弟之间，说出来是要取笑我吗？父皇委派的这趟差事，责任重大，却无实权，纯然是面子上好看而已。这场仗年前便已经知道一定要打，军需之事，各部早有准备。若是到如今还轮得到我插手，那二哥这趟，压根儿就不用去了。”萧纯煦浑然不在意的姿态，注意力似乎全都放在杯中茶上面。轻轻抿了一口，“嗯，三哥府上好东西可真不少，这茶比我长安殿的还香呢。”
萧纯华依旧笑意吟吟的，“七弟此言差矣。父皇既然许了你这桩差事，如今一切调度便是由你主导。需要知道，二哥此番若是大胜归来，你我今后的日子可就都不好过了。难不成，七弟真想帮二哥立下这一桩大功吗？”
萧纯煦抬眼看着萧纯华，“大梁欲行刺父皇，二哥此番去征讨，关乎的是北燕的颜面。大梁并非强敌，若二哥落败，岂不是让北燕成为天下笑柄！更何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第一批辎重已经上路，不日连二哥也要出发了，我还能做什么？”
萧纯华拍拍萧纯煦的肩膀，“七弟，这打仗啊，影响的因素可太多了。第一批辎重虽然发出去了，还有后续的呢。你第一次接手这些事，业务不熟练，想要盘点得仔细些，都是情有可原的。只要把后续的军需拖上一拖，让你二哥那边胜得没那么容易。最好是能见好就收，早去早回，岂不就两全其美了嘛！”
萧纯煦放下手中的茶，看着萧纯华，“三哥，你要对付二哥，在朝堂上有的是机会。可如今他领兵在外，拖延辎重，影响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我万千大燕将士。所以，三哥，对不住，这件事恕我不能从命。国事为先，我不能为了不让二哥立功，就拿前方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萧纯华脸上笑意犹在，眼神却冷了下来。看了萧纯煦半晌，才幽幽的一挑眉，“七弟当真是为国为民呢！只是不知道二哥将来得势，想要对付你的时候，是否也会这般心慈手软。”
萧纯煦微微一笑，“三哥，二哥那个人刚愎自用，行为也向来不甚检点。你想寻他的错处，想必容易得很，又何须急于这一时。我知道你此番不过是想要让我表个态，以示你我联盟的决心。还请三哥放心，我今日来，在众臣眼中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更何况，我信三哥，连性命都交到你手中了，我不帮你，难道还能帮二哥吗！”
萧纯华的神情稍稍缓和下来，哈哈一笑，“我自然相信七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