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片世间净土

    是夜

    萧纯煦怕楚熹月久等，早早的就过来了。“听说今日丽嫔落水了？”

    楚熹月皱着眉，“落水倒不是什么大事，但今天幸好我和珠珞在那儿，丽嫔有喜了。可是，自从围猎回来，陛下他根本不曾来过后宫。”

    萧纯煦嘴巴微张，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呢？”

    楚熹月扶着额角叹了口气，“这丫头小小年纪，根本未通人事，她不可能与人私通。我套了半天她的话，可以肯定，宫里有人欺她年纪小，用迷香诱奸了她。可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今日偷梁换柱，瞒过了太医。明日我让珠珞先配付药，把她肚子里的孽种解决了再说。”

    萧纯煦听得目瞪口呆，“月儿，你这处理得……当机立断，欺上瞒下，委实不易！”

    楚熹月瞪了他一眼，“我喊你来，不是听你胡说八道的。丽嫔的事，你不觉得蹊跷吗？她那紫澜殿算不上偏僻，宫里伺候的人也不算少，怎么可能任由一个男人出出入入却无人察觉？他是会飞，会隐身，还是能买通整个紫澜殿？”

    说着，楚熹月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丽嫔说，他会陪她说家乡话。你把宫中侍卫全都筛查一遍，凡是跟西蜀有关系的，都要查！还有紫澜殿里的人，丽嫔有孕已经月余了，她自己不懂，难道整个紫澜殿都不懂吗？”

    楚熹月越说越气，气得直敲桌子，“还有那个纪佳人！先前闹成那个样子，如今却又三天两头的往紫澜殿跑，谁知道安的什么心。丽嫔也是的，天寒地冻的，往湖心亭去做什么！便是她会凫水，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出个好歹。若不是今日我刚好在那里，太医一诊脉，丽嫔有孕，可陛下根本没碰过她，那到时候她百口莫辩……”

    “父皇没碰过她？”萧纯煦忽然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

    楚熹月顿了一下，“我们在行宫时，一起泡温汤，我亲眼见过她的守宫砂还在。”说着，楚熹月又一拍桌子，“也就是说，那人就是最近才对丽嫔下手的！只要查一查，从围猎回来之后，丽嫔身旁的人行事有何反常之处，应该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萧纯煦从没见过楚熹月这么激动的说这么多话，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你对丽嫔，当真是喜欢啊。”

    楚熹月忽然不说话了，半晌，簌的落下一滴泪，“你见过她的，那是个一尘不染的孩子，她是这世间的一片净土。可以想象，她的父母该有多么疼爱她，才能养出这样晶莹剔透的可人儿来。如今，却被这样毁了。我一定要揪出那个男人，揪出她身边害她的内奸！”

    萧纯煦将楚熹月搂进怀中，轻抚她的背，安抚道：“我知道，我明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抓出害她的人。”

    都是从人心鬼蜮中滚过来的，萧纯煦自然明白楚熹月对于丽嫔那份纯真的珍视。“你今日也累了，先休息休息吧。我会让人盯着紫澜殿，你安心就是。”

    楚熹月点点头，送走了萧纯煦，却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她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事都太奇怪了，还有什么被她忽略掉了。就这样胡思乱想，半梦半醒着，耳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楚熹月猛地坐起身。

    “公主，紫澜殿出事了！”玲珑说话都带着哭腔，“丽嫔晚上不知道喝了什么，半夜便流血不止，腹痛哀嚎了一个时辰。太医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楚熹月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昨日之局，从落水，到太医，都是冲着丽嫔肚子里的孩子去的。有人知道她有孕了，想要除掉那个孩子。当然，顺便也要除掉丽嫔。

    昨日她挡了太医，没让丽嫔有孕之事揭发出来。可是她关注的重点都放在了与丽嫔私通的男人身上，却忽略了她腹中的孩子。如今那幕后之人下了狠手，不用想也知道，那一碗药灌下去，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留不下了。

    而她，昨日还曾替丽嫔遮掩过真相，根本就是自己把黑锅背上身。

    楚熹月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真是舒坦日子过得久了，连人都变蠢了。

    再次睁开眼，那双眼中只剩下冰冷决绝，无悲无喜。

    楚熹月站起身，“更衣，去御辰宫。”

    此时三更刚过，四更未至。紫澜殿的事，还没有翻到明面上来，整个宫里都静悄悄的。

    御辰宫值夜的内侍看见楚熹月过来，吓了一跳。“楚妃娘娘，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陛下昨日处理政务到很晚，这才歇下没多久。”

    楚熹月摆摆手，“你不必理会我。”说完，走到燕帝寝殿门前，直挺挺的跪在了那里。

    值夜的内侍看这架势，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好急匆匆的去请高全忠。

    高全忠一听就知道出大事了，立刻让人汇报各宫的情况。毕竟是内侍总管，耳目众多，很快便将事情的大概理了一遍。

    丽嫔昨日落水，一直由楚妃娘娘看护着。下午太医诊脉时还好好的，半夜却突然发了急症。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没有结果，可是据说太医到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如今紫澜殿一片混乱，这个时候楚熹月没去管紫澜殿，却跪在燕帝寝宫门口。

    高全忠心知，事情还在丽嫔那里，让人继续去紫澜殿听消息。

    不过时，有内侍从紫澜殿回来，在高全忠耳边说了几句。

    高全忠皱着眉，这里面的事儿，怎么想都逃不掉一个欺君之罪。至于其他的，也不知道紫澜殿那一殿的人头，挡不挡得住帝王之怒。

    高全忠回到御辰宫时，天已经微亮了，楚熹月仍然直挺挺的跪在寝殿门口。高全忠来到楚熹月近前，低声道：“娘娘，刚刚得到的消息，丽嫔娘娘小产之后血崩，人已经没了。”

    楚熹月握着拳头的手紧了紧，“多谢高中官。”

    高全忠躬身道：“娘娘客气了，奴婢去看看陛下醒了没。”

    高全忠进了寝殿，过了一会儿，有内侍传唤洗漱，更衣，摆膳。来来往往的宫女内侍虽说行动之间都目不斜视，可谁又能瞧不见，寝殿门口跪着的那个直挺挺的楚妃娘娘呢？

    长安殿内，萧纯煦也早收到了消息。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能急着出面。收到御辰宫的消息，知道燕帝在晾着楚熹月之后，萧纯煦更不着急了。

    “张德福。”萧纯煦吩咐，“把紫澜殿里面的所有人都看住了，这种混乱的时候，最容易有人露出马脚。”宫里的事，自然还是要用宫里的方式解决。张德福如今虽然只是他长安殿的内侍总管，可论在宫中的资历人脉，未必会比高全忠差。

    “还有，那个纪佳人恐怕也有问题，她那边也要盯着。昨夜让你去查那段坏了的栈桥，有结果了吗？”

    张德福回道：“查过了，桥上那块断了的木板上，缺了两颗钉子。但是断口确实很像是自然断裂的，因此，还不能确认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说罢，张德福偷眼看了看萧纯煦，“殿下，您既然想到紫澜殿今夜会出事，为何不提醒楚妃娘娘一声？说不定，丽嫔她也不至于……”

    萧纯煦看了张德福一眼，轻揉眉心说道：“丽嫔这件事，她不宜牵扯过深。可是以她的性子，这件事她必定要追查到底。但是，真相，和丽嫔的性命，只能二选其一。即便保住了丽嫔的命，今后在宫中她也无法立足。月儿又如此护着她，难免会为了她触怒父皇。如今丽嫔死了，月儿才能放开手脚。不论她做过什么，或是以后想要查什么，于父皇而言无关痛痒，自然也就能随了她的意。”

    张德福低头听着，心想着小主子呀，真是会心疼人。长痛不如短痛，他就是生怕丽嫔的事会影响了楚妃今后在宫里的日子，怕丽嫔会拖累了楚妃嘛。不过这楚妃胆子也是够大的，这样的欺君之事她也敢做。于是又问道：“殿下，您不去御辰宫吗？”

    萧纯煦笑了笑，“父皇罚都罚了，我还有什么可急的？此时着急的应该另有其人。我还是先等等，等到这事儿有个结果，再露面收网。”

    德妃此时也已经收到了消息。放下手中的粥，看着来报信的内侍没说话。身旁的大宫女依菱怒斥了一声：“昨夜这么大的事，拖到现在才来报，你们也太不把德妃娘娘放在眼里了！”

    虽说一向由德妃统御后宫，可这原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的。自从燕帝收了德妃的皇后印信，后宫诸人更加觉得德妃入主中宫无望，难免也就生了怠慢之心。

    内侍低头回话：“启禀德妃娘娘，是紫澜殿先前一直瞒着没报的。据说眼看着人快不行了，才不得已去请了太医。等到太医出了结果，这天都快亮了，奴婢就赶快过来通报了。”

    德妃偏头问依菱，“昨日丽嫔落水，你去看过的，不是说没什么事吗？当时，太医也在的吧？”

    依菱回道：“启禀娘娘，昨日奴婢到紫澜殿，殿内外都是楚妃娘娘的人把着，奴婢并没有见着丽嫔娘娘。不过，太医确实是在的，而且昨日太医给丽嫔娘娘诊过脉，说是身子康健，全无不妥啊。”

    德妃点点头，“看来问题就出在楚妃身上。这楚妃从围猎回来就闭门不出，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德妃站起身，“这么大的事儿，还得陛下定夺。走吧，去御辰宫。让人去传楚妃，让她也去御辰宫。”

    “启禀娘娘，楚妃她一清早就在御辰宫寝殿门前跪着了。”有内侍回话。

    德妃停了脚步，回身看了一眼，想了想，又继续前行。“她倒是机灵。”

    德妃来到御辰宫时，见楚熹月仍然跪在寝殿门口，微微皱了皱眉。绕过楚熹月，径直去见燕帝。一进门，也是跪倒在地，一副请罪的模样，“臣妾见过陛下，臣妾治宫不严，丽嫔与人私通，珠胎暗结。楚妃瞒天过海，欺君罔上。臣妾失职失察，特来向陛下请罪！”

    燕帝看着她，半晌才对她招招手，“爱妃起来吧，这事儿不怪你。”

    德妃站起身，来到燕帝身边，继续说：“陛下，臣妾以为，一定要严审楚熹月。这件事情，她一定脱不了干系。昨日丽嫔落水，她就像算好了一样，身边四个大宫女带齐了在紫澜殿等着。丽嫔一回来她就掌控了紫澜殿，臣妾派人去问情况，连丽嫔的面儿都没见到。下午还在紫澜殿跟丽嫔演姐妹情深，可是昨夜丽嫔出事，她却又不闻不问了，还跑到您眼前来使苦肉计，惺惺作态！”

    燕帝看着义愤填膺的德妃，反而笑了。拉过德妃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朕知道了，爱妃辛苦。丽嫔那边，还请爱妃多费心，不要让人四处走动，也不要乱说话。”

    德妃看着燕帝，明白这是想把丽嫔的死因压下来。还想要说什么，最终也只是低头应了，退了出去。

    “让楚妃进来吧。”德妃走后，燕帝坐到书案前，吩咐高全忠。

    楚熹月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跪这么长时间，玲珑和玎珰左右扶着她，缓了好几口气才站起身。看见高全忠在一旁偷笑，楚熹月白了他一眼，“以后再也不玩苦肉计了。”敢情德妃说她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进了内殿，见到燕帝，楚熹月苦着一张脸还要下跪行礼，燕帝皱着眉摆摆手，“免了，坐着吧！”

    楚熹月朝燕帝挤出一张笑脸，“谢陛下！”麻利儿的坐下了。

    燕帝看着她，“熹月，你可知错？”

    楚熹月垂下眼，闷声道：“臣妾知错。”

    燕帝一挑眉，倒是没想到她认错认得这么痛快。“错在何处？”

    楚熹月依旧垂着眼，语气却渐渐决绝。“臣妾昨日就应该当机立断，一碗堕胎药灌下去，先除了那个孽根。最起码，还能保住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