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墙之隔，天上人间
拘谨、局促，
行走在警局内的走廊里，穿过一道道安全门，高启兰与高启盛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好奇里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怎么？在门口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你们两个这模样是要打退堂鼓了吗？”看着两人模样，安欣饶有兴趣的问道，心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发什么疯才会将他们带到警局内部。
“才……才没有呢！”高启兰有些色厉内荏的说着，人却是一直躲在二哥高启盛的身后与大家约莫更差出来半个身位。
相对而言，高家老二高启盛的心理素质比起妹妹来说就要强上不少了。
虽然安欣仍旧能够看得出高启盛在举手投足间似乎有些忐忑不安，但仔细观察之下他却能发现这一切只是高启盛的伪装——对方正以一个极为迅速的进度适应着周遭的环境，并在不着痕迹间打量着整个警局内的布局。
现在的大学生心里可是有着不少的弯弯绕啊！
暗自嘀咕着，为了以防万一，安欣还是给两人打了个预防针：
“嘿！我跟你们说，可别到处东张西望的！破例给你们带进来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别再想什么歪主意，更别想效仿电视剧里给我来个劫法场之类的糟心事儿。我跟你们说，高启强本来犯得事儿不算严重，但你们要是脑子一热在这里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恐怕真得进去蹲个三五年了！”
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听到安欣的话，高启盛神色微僵，眼神顿时变得规矩了许多，闷头跟在安欣的身后，亦步亦趋的，也不知是在盘算些什么。
反观高启兰此刻满脸的莫名其妙，她显然是没能理解安欣究竟所言为何，故而反倒是躲在高启盛的身后、开始有些好奇的打量起他们身前这个没话找话的年轻警员：
看起来大概也就比她大上那么两三岁的样子，与二哥和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些温文尔雅、佯装成熟的同龄人不一样，对方似乎极为的朴素、执着，就像是自己大哥高启强一样，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踏实、值得信任。
有道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能够像安欣一般早在六七岁便在孟钰这棵树上吊死的人终究是少数，面对安欣这般一身正气却又法不外乎人情的同龄人，出身贫寒但却洁身自好的高启兰亦是难免在潜意识里会有些“不合时宜”遐想与比较，表现出来的则是一种出于好奇的关注，被称之为好感。
对此安欣自是毫不知情，他提溜着饺子与年菜紧赶慢赶、三步并两步的，生怕这崔姨大老远送来的美食被糟蹋了；
同样，听说今年压轴的还是赵本山的小品，哪怕不能像是往年般与各位叔叔伯伯其乐融融的阖家团圆看春晚，他也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可能与孟钰能够相谈甚欢的话题。
刑侦支队的值班室位于警局的二楼，与审讯室是门对门。
刑侦支队不比别的科室，大年三十相对而言还算是较为冷清，唯一的那位一同值班的同事便是安欣的搭档李响，此时他正在审讯室里给高启强做笔录，故而整个值班室空荡荡的，倒是略显冷清了些。
无论是在李响眼中还是交由安欣去界定高启强砸电视这事儿其实也顶多就算是个寻衅滋事，谈不上入室抢劫自然也就称不上刑事被告人，无需去做录口供等麻烦事儿。
这也是先前李响给安欣推出去、免得他为此同情心泛滥的主要原因——这年头做刑侦的少不了一些连喊带吓唬的手段，“太子爷”见不得这些老百姓受苦受难，这差事自然也只能是他这好兄弟来分担。
哐！
隔着走廊三人便能听见李响那端腔作势的话语与那暂代惊堂木的保温杯磕在审讯桌上的低沉闷响：
“高启强！我跟你说！你可别跟我在这儿给脸不要脸！老老实实交代你的犯罪事实，这样我才能争取为你宽大处理！”
其声音之严肃、措辞之可怖显然是让跟在安欣身后的高启盛、高启兰有了些不好的联想，惹得安欣连忙快步走上前扳正了审讯室虚掩着的门，带着两兄妹走到了值班室内。
“刚才那些话别放在心上，这都是例行公事，我们还是比较相信高启强的为人来着，但毕竟是他主动找上门去，你们也要理解我们的苦衷。”
不咸不淡的解释了一句，也不知道高启盛、高启兰两兄妹到底能不能听进心里去，给他们打开电视、摆好年菜让他们先吃着看着，安欣转身就走进了审讯室里把李响叫出了门外。
李响从审讯室里出来瞟了眼值班室里的高启盛、高启兰不由得一脸懵逼，张口问道：
“安欣你这是干嘛去了？怎么一不留神带两个大活人回来？他们这是犯啥事儿了？长得人模狗样的，也不像是能大过年作奸犯科的人啊？”
“响！你瞎说什么呢！这是高启强的弟弟妹妹！”
推搡着李响这个大嘴巴远离值班室，回头看了眼把头埋低的高启盛与四处张望的高启兰，安欣在走廊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李响说了一下。
“那你把他们带这儿来干嘛呀？得，带都带来了，你就说你想怎么办吧！反正天塌下来有你这个高个儿顶着，咱们好歹也算是奉旨加班，但事先说好啊，坏规矩的事情咱可绝对不能做！高启强可千万不能放！”
从这话不难听出对于安欣自作主张的将高启强的弟弟妹妹接到值班室来过年这件事，李响多少还是有些怨言的，但最后还是宠溺的答应了。
安欣也是知道自己讲高启盛、高启兰带到局里过年这事儿做得有些出格，不过对于自家兄弟却是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响，你说这大过年的他们兄妹两个也不容易。你是没看他妹妹一直捧手里的饭盒，里面的明显都坨成一块块的了，还在那儿捂啊捂的，不就是想过个团圆年嘛，咱俩稍微配合配合，也就得了。”
“谁都不容易，我这大过年的在这里值班还不是因为某人的思想觉悟高？”瞅着值班室里鸠占鹊巢的两人，李响不轻不重的怼了安欣一句，却是没有拒绝。
……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
踏着田震悠扬的歌声与观众对于臧天朔的欢呼，安欣拉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手里捧着两盒饺子一盒拨出来的年菜，两个人商量好，李响被留在了值班室陪高启盛、高启兰看春晚，安欣在这边听着节目与之伴着高启强几人隔墙“过大年”。
低头掂对着已经有些坨了的饺子，此时坐在卡座里的高启强眼见进来的是安欣而非先前那位一直黑着脸警员不由得鼓起勇气说道：
“警官！警官打扰一下，您看能不能先放我回去，我弟弟妹妹还在上大学，都不会做饭，我给他们做了饭就回来，绝对不跑的。”
安欣闻言放下了手里的饺子又跑到了隔壁值班室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个半开的饭盒：
“看着眼熟不？”
“呃？额……这不是我家的饭盒么？它怎么在警官您的手里？小盛、小兰他们怎么了？！”辨认出熟悉的饭盒高启强顿时竭力挣扎着想要摆脱卡座的束缚。
安欣见状赶忙说道：
“高启强你先别激动，你弟弟妹妹都好好的呢，现在就在隔壁看春晚。这两盒饭也是他们带来的，看来他们并不像你想象那么缺乏自理能力……”
一边说着，安欣打开饭盒给高启强看了看各个皮肉分离的饺子和炒作一团的年菜，然后拿了盒崔姨带来的饺子放到卡座前的小桌板上，继续说道：
“当然做得也不算好，不过看起来还是能吃的，当然按照我们的规定这东西不能交到你手里，你可以吃我拿过来这份，这是我家里人带来的，启盛、启兰他们吃的也是一样的，这样也算是你们一起过年了。”
听到安欣的话，仔细倾听着隔壁传来的熟悉的欢声笑语，高启强在确认了其所言非虚后，终是放下了心里的戒备，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在经过李响“深入浅出”的“教育”后，此时的高启强已经深知自己这是在不经意间被唐小龙唐小虎兄弟二人摆了一道，怕是在正月十五之前都难以从看守所里放出来了。
早前对于安欣的请求不过是他心怀惦念之下的一丝奢望，如今听闻弟弟妹妹就在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相伴，一股莫大的幸福感可谓油然而生，他看向安欣的目光里也带着满满的感激之情，死命的往自己的嘴里塞着饺子，却是大恩不言谢，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去报答对方、只能将之压在心底。
无言且温馨，看着只是一顿另类的团圆饭便已经感到无比满足的高启强，安欣只觉得阵阵辛酸：
人生何至于此？人生又怎能如此？
好在现实没有给安欣过多就此深思熟虑的机会，或者说安欣也并没有想要就此引发什么长篇大论，在隔壁电视机里传来的熟悉腔调与观众的欢呼声里，安欣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为人万众期待的赵本山小品《钟点工》上：
“睡得腰生疼，吃得直反胃，瞅啥啥迷糊，看啥啥不对……”
“追求了一辈子幸福，追到手才明白。答，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