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酒醉
“江大少爷，上次给你推荐的那个厨师怎么样？”向辉端着酒杯走过来，坐在江郁身旁。
场子里刚刚闹腾过一阵，这会儿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趁着难得的安静，他特意过来和江郁聊会儿天。
“不怎么样，”江郁翘着二郎腿，斜靠在身后的真皮沙发上，“话太多，第二天就被我炒了。”
“他就是个做饭的，话怎么多了？”向辉好奇地问道。
江郁眉锋微微皱起，默了两秒钟，学着那个厨师八卦的腔调说：“啊呦，江先生，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吃饭啊？饭量还这么小，这样让做饭的人很没有成就感呢。哦……您父亲很忙哇？那您母亲嘞……哦哦不好意思……我劝您呐，还是尽早结婚，组建一个家庭的好，这样就不会每天孤零零的一个人吃饭啦……”
“咳咳咳咳！”向辉被酒水呛得一阵猛咳，擦了下嘴，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到江郁手上，一脸尴尬地道歉，“是我的错，只听说那人手艺好，没留意竟是个大嘴巴。”
江郁接过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口饮尽，“无所谓，反正他现在烦不着我了。”
话音未落，新一轮激烈的鼓点声又开始了，伴随着尖叫声，场子里瞬间欢腾起来，闲聊被迫中止。
一帮人边喝边闹，折腾了大半个晚上，走出酒吧门时，已经半夜两点了。
“小郑，先送江少爷回金溪别墅。”向辉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推着江郁往自己的车上送。
“不用，我现在不住那儿，”江郁踉跄着挪开脚步，摆了摆手，“我住得挺远，打个车走就行了，别折腾小郑来回跑。”
“哟！”向辉惊呼一声，使劲拍着江郁的后背，“我就说你小子外面养人了吧？老实交代是不是？”
“嗯……”江郁思索片刻，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倒也没说错，是养了一个人。”
“真的啊？我靠！你小子出息了！”向辉拉着江郁不依不饶，“改天带嫂子出来给兄弟们认识认识呗。”
江郁被这句“嫂子”逗笑了，差点笑得直不起腰来，喘着气道：“行，没问题……改天，等我……等我调/教好了的，一定带出来给你们认识。”
“说话算数，可不许耍赖！”
说话间来了辆车，向辉扶着江郁送进座位，又扒着车门对司机一番叮嘱，看着他们走远才离开。
已经下半夜了，路上车少人稀，三十分钟后，出租车顺利将江郁送到了楼下。
掏出手机结账时，看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来电人全都是许言沐。江郁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好像忘记给许言沐说自己不回来吃饭了。
没关系吧，他等不着肯定就自己先吃了。
轻手轻脚地推开大门，江郁站在门厅侧耳听了一阵，果然，屋子里一片安静。
他放下心，换了拖鞋，晃晃悠悠地走进客厅。
客厅主灯被关掉了，只留下阳台门口一盏昏黄的壁灯，虽然不够明亮，却足以让他看清客厅里的状况。
走到客厅与餐厅之间的通道时，江郁停下了脚步。
右手边的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最中间是一盘糖醋鱼，卖相十分惨烈，看得出来做菜人的手艺生疏，但是也看得出来，一口没动。
江郁僵着脖子转头，望向左手边的客厅沙发。
许言沐正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白色卫衣上沾满了污渍，应该是做完饭还没来得及清洗。
江郁放轻脚步，缓缓走近沙发，弯腰想要推醒许言沐，低头时，看到他脸上沾了一些不知是淀粉还是调料的东西，有些滑稽，还很可笑。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江郁想象不到，许言沐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的模样的？明明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
还有，他为什么要睡在这里，是在等人吗？等……谁？
印象中，许言沐不是这么傻的人啊。
怔愣许久，江郁蹲下来，伸出手指，轻轻蹭掉许言沐脸上的粉末。
也许是混了水渍的缘故，那一抹刺眼的白色怎么都蹭不掉，反倒把睡梦中的许言沐惊醒了。
在许言沐掀开眼皮的瞬间，江郁的心脏突然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不敢直视那双眸子，更担心被质问。
电光火石之际，江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躲。
他得想办法躲过这场风暴。
跑是来不及了，幸好还未散去的酒精味救了他。
于是，当许言沐睁开眼睛，看到的场面是昏黄灯光下，沙发扶手边趴着醉意熏熏的江郁，修长的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脸上刮蹭。
许言沐抓住他的手腕从自己脸上扯开，一边起身，一边用力将蹲在地上的江郁拉起来，哑着嗓音问：“你喝多了？”
“没有……”江郁脸颊微红，鼻尖冒汗，摇摇摆摆地从地上站起来，嘴里喋喋不休道，“我还能喝，王总，我敬您……还有，还有陈董，我也要敬您。”
虽然话音有些含糊，但许言沐还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无奈地扶着江郁倚在自己身上，“今晚有应酬？陪客户吃饭？”
“嗯？怎么是你啊沐哥，我回到家了？”江郁心虚地低下头，把脸埋在许言沐肩膀上，躲开他的目光。
“饭局上应该没吃饱吧？要不要再吃点东西？”许言沐轻声问道。
“不，不吃，”江郁额头抵在许言沐肩膀上使劲摇晃，“我要喝酒，我还能喝。”
“怎么醉成这样？”许言沐轻叹一声，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扶着这只醉鬼郁朝楼梯走去，“算了，还是先去睡觉吧。”
江郁暗松一口气，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机智拍手称赞。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上了楼，推开卧室门走到床边，江郁抽出手臂，正打算朝床上扑去，却被许言沐一把拽了回来。
“嗯？”江郁瞪着眼睛看过来，这次是真迷茫。
“你满身的酒味烟味，又脏又臭，怎么能直接睡觉呢？”许言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郁不满地哼了一声，心里道：说谁又脏又臭？我都还没嫌弃你满身鱼腥味呢。
在他暗暗腹诽的时候，许言沐已经动手解开了他的衬衣扣子。
这是在做什么？
此刻的江郁像极了个真正的醉鬼，低着头，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的扣子一颗颗被解开，连反抗的动作都忘了怎么做。
衬衣脱完，许言沐又飞快地解开他的皮带，直到许言沐开口提醒他抬脚，江郁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被扒光了。
眼看着全身上下就剩最后一块贴身布料，而许言沐竟然还没有停手的意思，江郁终于撑不住了，推开许言沐，一把揭开床上的被子钻了进去。
前所未有过的羞耻顺着头发丝蔓延至全身每一个毛孔。
把自己捂得就剩一双眼睛露在外头，江郁瞪着站在床边的许言沐，闷声说道：“我要睡觉。”
“啪。”卧室灯被按下，月光从窗外透进微弱的亮度，江郁看不清许言沐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似乎确认自己安然无恙，才缓步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然后默默离开。
深夜的郊区异常安静，大脑的感知力没有被酒精麻痹，反而变得愈发灵敏，江郁听到隔壁卧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应该是许言沐在冲澡。
胡思乱想了一阵，十几分钟后，他听到脚步声从二楼移动到了一楼。
接着，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筷子与碗碟碰撞的声音。
这是……许言沐在吃饭？难道他还没有吃晚饭？
江郁依旧保持着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的姿势，在漆黑的夜色里睁着双眼，一动不动。
纷杂的思绪在脑中胡乱穿插，搅得他心神不宁，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幕。
那是在母亲去世后两个多月的时候，他和父亲江林生去看望因伤心过度住院的外公。
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过道里，他的舅舅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拳砸在江林生脸上，掐着他的脖子嘶吼道：“是不是你害死我姐姐的？你和那个贱/人鬼混，逼得我姐姐离家出走，是不是？”
“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混乱中，有人上前去拉开舅舅和父亲，有人拉着江郁的胳膊，将他推进了病房。
走进病房的前一秒钟，江郁仍抱着一丝希望回头看向江林生，希望从父亲口中听到一句辩解的话，说母亲的死和他没关系，他是清白的。
可是，江林生只是擦掉嘴边的血迹，一言不发。
……
江郁推开挡在下巴上的被子，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刚刚冒出心头的一丝勉强可以被称作“柔软”的东西。
他没有做错，不能心软，错的是许言沐母子，要不是那个女人，自己就不会变成一个年少丧母的可怜孩子，更不会被一个可恶的厨子嘲笑“孤零零的一个人吃饭。”
是的，都是他们的错，既然错了，就要付出代价，不过是做了几顿饭而已，难道就能弥补曾经犯下的罪恶吗？
不够，当然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