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迷宫
许言沐又做梦了。
或许是白天遇见了那个邻居小雅的缘故，心绪波动，晚上她就出现在了梦里。
梦里的小雅是个中学生模样，穿着蓝白色校服，踩着夕阳紧紧跟在许言沐身后，一路喊着：“言沐哥哥，你走慢点，等等我。”
许言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着急，脚步迈得匆匆，不理她也不停留。
一直追到楼下，小雅终于赶了上来，一把拽住许言沐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言沐哥哥，你怎么了嘛？就因为我说了句喜欢你，你就要躲着我？”
许言沐没有回答她，只是紧张地朝楼上看了一眼。
过了几秒钟才低声对她说：“你这样会给我造成困扰，我们以后不要一起上学了。”
小雅委屈得眼泪汪汪，“你就这么讨厌我？”
“不是讨厌，”许言沐摇摇头，“只是觉得很麻烦。”
画面一转，他已经回到了家里，站在客厅一角。
沙发上坐着神情严厉的妈妈，“言沐，你是不是早恋了？”
“没有，”青春期的男孩开始进入叛逆期，说话也带着一股倔劲，“我没有早恋。”
“我希望你不要骗我。”妈妈看向他的眼神十分犀利。
“我没有骗你。”
“那就好，去写作业吧，以后离隔壁那个小丫头远一点。”
“知道了。”许言沐背着书包走进卧室，顺手关上了门。
放在桌上的书还没翻开，妈妈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放在许言沐手边，“把牛奶喝了再写作业。”
看着他喝完，妈妈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书桌旁，语重心长地说：“言沐，人生就像是在迷宫中探索，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要是踏错一步，后面就得付出成倍的努力来纠正这个错误，你懂吗？”
许言沐没有抬头，默默翻开书本，给出标准答复：“我知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
“人生就像走迷宫……”清晨，盯着窗边透进来的曦光，许言沐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道。
过去的二十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已经不记得了，应该是像一个设定严密的机械程序那样吧。
然而，今时今日，他才是真正走进了迷宫，不知过往，不见未来，脚下一片漆黑，只能跟着直觉往前摸索。
失忆，反倒成了一个绝佳的借口，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犯错，反正谁也不能和一个病人计较。
有一瞬间，许言沐甚至有些感激这场意外，自然，也感激为他提供庇护的江郁。
吃过早饭，江郁照常换鞋出门。
“等等。”许言沐忽然叫住他，离开餐桌，抓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到门口。
在江郁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许言沐低头，将外套披在他身上，还贴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有雨，小心感冒。”
说要，又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掌，在他额角和脸颊碰了碰，“胃疼好了吗？没有不舒服吧？”
“没，没不舒服，挺好的……”江郁在原地呆愣了好几秒钟，才茫然地继续刚刚穿鞋的动作。
转过身，许言沐看着自己刚才与江郁接触过的掌心，暗暗摩挲两下，这种肢体接触的感觉，似乎越来越不错。
下次试试别的地方。
一直到坐进车里，江郁都没想明白，许言沐究竟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莫非是……朝夕相处，许言沐终于上钩了，对他产生感情了？
不可能，江郁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许言沐可是标准的直男，哪能这么容易就被掰弯呢？还是得找机会，给他加把火才行……
连续一周来，江郁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回家吃饭，许言沐的厨艺也在一天天磨练下，日渐精进。
虽然江郁整日两头跑，辛苦了点，但是看着昔日的职场精英每天围着锅灶打转，做着家庭主妇的琐碎事情，实在令人心情舒畅。
这天早上公司没什么事，江郁十一点就回来了，刚停好车，抬头远远看见了许言沐的身影。
他提着一袋米，一边走一边和身旁的女人聊着天，虽然穿着休闲运动装，但是谈笑间的气质风度依旧优雅不减。
他一直都这么受欢迎，无论身在何处，高贵或是狼狈，那股从骨子里带来的吸引力，让任何人都无法抗拒。
江郁盯着车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慢慢收紧，骨节突出。
两人相伴走到隔壁楼下，许言沐伸手将米袋递给那女人，又浅笑着同她道别，然后才回身朝这边走来。
江郁甩上车门，抱着胳膊站在楼道口。
“小郁，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许言沐走近看到他，有些惊讶。
“下班早，”江郁淡淡地说，随口问道，“刚刚和你一起回来那女的是谁啊？”
“哦，是我在楼下跑步时候认识的，刚才出去买水正好碰见，就帮她提了点东西，”许言沐注意到江郁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你不舒服吗？我熬了麦仁粥，你多喝一点。”
江郁“嗯”了一声，心里默默念道：看来还是让你太闲了。
下午三点，江郁坐在办公室，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项目资料。
十分钟后，他有了主意，给大刘拨了个电话过去----
“弄条鲜鱼，送到我那儿去。”
“没问题老大，包在我身上。”大刘朗声答道。
“等等，”江郁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记住，我要新鲜的活鱼，活蹦乱跳的那种。”
“明白！”
挂上电话，他又给许言沐发了条信息过去：“沐哥，大刘钓了条鱼说要给我送过去，麻烦你晚上做个糖醋鱼吧。”
挂钟指向五点半，客厅电视的画面停留在“糖醋鱼做法”的教学视频上。
厨房里传来轻微而持续的扑腾声。
许言沐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套了个米色围裙，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白皙而结实的小臂。
他正撑着双手扶在厨房水池边，跟池子里那条活鱼大眼瞪小眼，有些手足无措。
已经僵持一个小时了，许言沐还是没办法对这条鱼下手，视频反复看了几十遍，各种步骤已经烂熟于心，但是在实际操作上遇到了巨大困难。
平时都是他做什么，江郁吃什么，而且他看得出，江郁胃口不大好，吃东西很勉强，今天好不容易主动提出要吃鱼，无论如何也得满足他的心愿。
瞥了一眼挂钟，许言沐咬住牙，忍着恶心，伸手抓住池子里滑溜溜的鱼……
“这种东西也能递到我桌上来？”江郁狠狠将手里的文件摔在桌上，对助理吩咐道，“让项目部连夜修改，要是再拿不出像样的方案，就让他们总监滚蛋。”
助理收拾起散落在桌面上的纸张，点头应道：“知道了江总，我这就拿过去让他们重新做。”
“江大少爷，可算逮着你了！”
办公室门猛地被推开，向辉大喇喇地冲进来，径直坐在了江郁面前的办公桌上。
江郁皱眉瞪他一眼，“滚下去。”
向辉是江郁认识多年的哥们，之前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不过，自从把许言沐弄回去以后，江郁一直没什么机会出去，两个人几乎再没见过面。
向辉不但没从桌上下去，反而做出一副要躺在江郁面前的架势，“你今天晚上再拒绝我，我就躺这儿不走了。哥们儿那酒吧开业十几天了，你可倒好，一次都没出现过，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哥俩闹崩了呢。”
“我最近忙着呢。”江郁靠在椅背上，朝后挪了半米。
“忙个屁，我都打听过了，你最近一天好几趟地往回跑，”向辉翻了个身，面朝江郁说，“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外面养女人了？我倒想看看，是哪个狐狸精勾了你的魂？”
“胡说什么？”江郁看出来了，今天是非去不行了，起身收拾东西，“行了，今天卖你个面子，走吧。”
“这就对了嘛！”向辉哧溜坐起来，跳下桌子，揽着江郁的肩膀朝外走去，“今晚老规矩，不醉不归啊。”
向辉的酒吧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时尚街区，白天看着风平浪静，一派宁静，到了晚上就变成了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向辉带着江郁直接从后门进去，找了角落里最大的一个桌子。
今晚来的都是熟面孔，也都是圈子里的各家少爷，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在酒精的催化下，江郁找到了久违的放纵感，扯开领带，彻底放开了喝。
酒吧里灯光刺眼，音乐声嘈杂响亮，盖住了其他一切微不足道的声音，比如——手机铃声。
被江郁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默默闪烁了十几秒钟后，终于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