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睡了
这个男人目测二十岁出头。
身材修长，眉骨高挺，长长的睫毛低垂，将黑眸中的凌厉之色掩去大半，反倒显出几分柔软。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撑在床头上的小臂筋骨分明。
即使同样身为男人，许言沐还是忍不住感叹道：这人是投胎时候走后门了吗？怎么生得这么好看？
他是护工还是保镖？
在他放肆打量对方的同时，年轻男人却一直紧紧皱着眉头，眼神回避，神色不悦，似乎不太习惯他这样的注视。
“你是……”没等许言沐把话说完，护士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要给他继续做几个补充检查。
男人默默松手从床头退开。
趁着护士更换仪器的空档，许言沐拽了拽男人的袖子，低声说道：“小弟弟，坐着歇会儿吧，一直站着挺累的。”
闻言，对方猛地瞪眼看向他，像是听到了多么离谱的建议。
许言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疑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不能坐？”
他们那老板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就算是护工，也不能对人这么苛刻吧？
仪器换了一套又一套，许言沐躺着无聊，只好转过头继续和那正在愣神的男人聊天：“你叫什么名字？”
问出这句话，只见对方黑沉的眼眸中瞬间卷起风暴，肩膀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许久才从齿缝中迸出两个字：“江郁。”
……
晚上十点，亮着灯的值班室里人影攒动，江郁站在几个专家面前，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患者因为脑震荡引起昏迷，脑功能暂时不能完全恢复，出现短暂的失忆状态是很正常的，您不用担心。”主治医生拿出最新的检查单，向他解释道。
“失忆？”江郁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暂时的失忆未必是坏事，只要他还有求生意志，愿意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就可以恢复的……”
走出值班室，江郁来到楼道尽头的小阳台，趴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咬在嘴里。
太荒唐了。
几天前挣扎着从自己身下逃脱，毫不犹豫推开窗户跳下去的那个男人……竟然失忆了？
如果他当场摔死了，说不定自己会大发慈悲，对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可是他偏偏失忆了……啧，这可有点让人为难。
毕竟，只是失忆而已，不但不能解气，还会激发出更恶劣的报复心啊。
这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抓不到的小鸡，一转眼，却把自己扒光羽毛清洗干净，主动爬上了仇家的餐桌。
呵呵……实在是，实在是太有趣了。
江郁忍不住弯下腰，无声地笑了起来。
白色烟雾从嘴中缓缓吐出，漂浮在夜空中，漆黑的双眸在月色下显得异常明亮。
……
第二天一早，江郁拎着一碗清粥走进病房，推门时忘了收力，发出不小的动静，将沉睡的许言沐吵醒了。
睫毛缓缓忽闪着，温润的双眼中透出几分迷茫，反复昏睡又苏醒，让许言沐的反应变得有些迟钝，盯着身旁的江郁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撑着手臂抬起上身。
江郁放下手里的饭盒，转身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垫在床头，帮他靠坐起来。
“许先生，医生说今天可以吃东西了，我给你买了清粥，趁热吃吧。”
“谢谢你，”许言沐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柔声道，“可以和我聊聊吗？”
“好。”江郁抬脚将凳子勾到床边，坐了下来。
算起来，他们两人似乎很少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每一次对话都是带着尖刺，不扎得彼此鲜血淋漓决不罢休。
许言沐靠在床头，看着对方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没来由地升起一股信任，直接问了出来：“门口那些人为什么要看着我？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江郁手肘搭在床沿边，用手掌撑着下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拜托，告诉我吧，”许言沐看了一眼门外，低声哀求道，“我醒来后什么记忆都没了，现在心里没底，慌得厉害。”
江郁看着他，眨了眨眼，语气平淡道：“你和我是一对儿，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就这么简单。”
许言沐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起来，“你骗我。”
江郁歪了歪头，疑惑地发出一声“嗯？”
许言沐挺直脊背，语气笃定道：“我虽然没了记忆，但是人的性格和取向是刻在骨子里的，我可以确定，我不喜欢男人。”
千算万算，算漏了他的固执。
江郁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半晌后，缓缓地说：“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是江临集团的一个普通职员，被公司老板看上了，强迫你跟他好，你不愿意，就从三楼的窗户上跳了下来，幸好楼下有树丛遮挡，这才保住一条命。”
这话听起来十分符合逻辑，许言沐咬着牙骂道：“禽兽、人渣。”
江郁手指在床单上搓了搓，面无表情地听着。
“那你是什么人？我的护工吗？”许言沐继续问道，这男孩看着干净善良，但愿他不是助纣为虐的帮手。
“我是刚到公司不久的实习生，被派来照顾你。”江郁回答得面不改色。
原来是那个变态老板的下属啊，许言沐隐隐有些失望。
“对了，听说我住院的第二天他来过？”许言沐继续问道。
“嗯，”江郁点点头，“他给你送了点……补偿金，估计等你出院以后还得纠缠，喏，门口那些人就是他派来监视你的。”
许言沐垂着脑袋，用力抓了抓头发，心里乱极了，这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狗血遭遇。
自己如今这个样子，该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对了！那张支票……
“小江……”许言沐抬起头看着江郁，低声说，“带我走吧。”
江郁看着他，故作懵懂地问：“怎么个带法？”
许言沐坐直身体，正色道，“我想离开这里，你帮帮我，这张支票上的钱给你做酬劳，好不好？”
江郁轻轻搓着手指头，没有说话。
良久，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老板他……对我还不错，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许言沐咬咬牙，继续加码：“这样吧，你开个价，多少钱够买你冒这个险？”
江郁顿了顿，沉下声音说：“钱不重要，我想要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你说。”许言沐再次感叹，这孩子可真是太单纯善良了，放着真金白银看不上，居然讨要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承诺。
“我要你……”江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答应我一个可以随时随地提出的条件。”
许言沐疑惑地蹙了蹙眉，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他大概是担心日后被老板报复，怕自己到时候过河拆桥吧。
“好，”许言沐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指，做出一个发誓的手势，“我向你保证，可以答应你一个任何条件，要是做不到……就让我不得好死。”
“行了，干嘛说得这么严重，”江郁勾起嘴角，笑得眉眼璀璨，“我帮你就是了。”
一番长谈后，许言沐电量耗尽，还没来得及吃饭，就再次陷入昏睡中。
江郁起身离开椅子，站在床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
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男人，面色苍白，略长的头发挡住如玉眉眼，胸膛微微起伏，他这副模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乖顺。
江郁伸出手，隔着不到一指的距离，轻轻描摹着他脖颈的轮廓。
初见时，无比明朗耀眼的一个人，如今居然成了这幅病恹恹的虚弱模样，甚至此刻只要握紧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
痛快吗？有一点，但是……还远远不够。
半年前，许言沐开始进入江郁的视线。
他是公司新调任的财务副总监----由董事长江林生亲自点名，从下属分公司调上来的。
研究生毕业不到一年，进入江临集团工作不过短短数月而已，却突然受到董事长如此青睐，破格调动加升迁，他的风头正茂让江郁这位太子爷感到十分不爽。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眼中刺。
很快，关于许言沐的详细身份调查记录就送到了江郁桌上，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兴趣爱好无一遗漏。
看完那份调查记录，江郁把自己关在别墅二楼的书房里，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出门，房间里所有能摔的、能砸的，无一幸免。
许言沐，他竟然是许茹清的儿子！
许茹清是谁？
这个名字在江临集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是江临集团当年赫赫有名的财务总监，是陪着董事长江林生白手起家、一步步建立江临集团商业帝国的传奇女人。
也是害得江郁生母远走他乡、受辱自尽的那个……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