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来了
许言沐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境中的他身处一座金碧辉煌的宴会厅,身穿黑色礼服,站在闪耀的水晶灯下,与每一个前来敬酒的人碰杯,带着优雅的微笑与他们攀谈。
渐渐的,他感到有些疲惫,期间好几次想要拒绝或是提前离场,可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压力让他无法如此恣意随性。
他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能在相应的场合里做出规定的动作。
然而,今晚来敬酒的人好像没完没了,源源不断。
一杯、两杯、三杯……到后来,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喝了多少杯,只觉得眼前的灯光越来越刺眼,脚步越来越沉。
放下酒杯,退到角落里,正在犹豫要不要找个地方缓口气,一个身穿制服的服务生走过来,贴心地扶起他的手臂,“许先生,您好像醉了,贵公司在楼上给各位准备了房间,我带您去休息吧。”
脑袋发闷,腿脚不受控制,他就这么跟着走了。
踏出电梯,穿过走廊,迷迷糊糊中,光滑的大理石变成了柔软的地毯,刺眼的水晶灯被幽暗暧昧的床头灯取代。
躺在舒适的客房大床上,他已经晕得分不清东西南北,闭着眼睛扯下领带,脱掉西装外套,衬衣扣子还来不及解开,转身就要沉沉睡去。
正在将睡未睡的交界线上游荡时,耳边忽然传来电子门锁发出的微弱“滴滴”声。
许言沐皱了皱眉,挣扎着从枕头上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厚重的地毯掩去了脚步声,还没等他扬起脖子,后脑已经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按住。
紧接着,膝盖也被人用腿抵住了。
意识到这不是在开玩笑,许言沐开始拼力挣扎。
然而对方力气极大,他这样一个身高体型都不差的大男人竟然被压制得死死的,无法挣脱分毫。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对方一只手按住他,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了令人后背发麻的地方。
许言沐不傻,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脑子里混乱一片,抓不住任何清晰的线索,耳边却清清楚楚地传来金属皮带扣与拉链摩擦的声音。
又惊又惧之下,许言沐酒醒了大半,迅速积蓄起力量,找准对方稍稍松懈力度的机会,猛地一个翻身朝床边滚去。
脚尖刚一着地,就立刻朝大门的方向跑去。
可惜他低估了酒精对身体的影响,大脑拼命下达“快跑”的指令,脚下却还是慢了一步。
下一秒,他就被抓着头发拽了回来,脸朝下被按着趴在灰色的办公桌上,这是一个令人十分羞耻的姿势。
办公桌侧面就是光洁透亮的玻璃窗,昏黄的光线下,许言沐看见了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狼狈不堪的身影。
窗户没关,敞着一道巴掌大的缝隙,冷风灌进来,将他从头到脚吹得冰凉,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身后那人的动作也随即变得粗暴急躁起来,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漆黑的夜色一眼望不到头,让人心升绝望。
许言沐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用手肘狠狠顶向身后,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对方抓住自己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啊!”伴着惊呼和发抖,许言沐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梦境中的感受太过逼真,让他久久缓不过来,躺在病床上捂着发闷的胸口大口喘气。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脑子里像是被强盗洗劫一空,什么都没剩下。
许言沐躺在病床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一片茫然。
他叫什么?多大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在医院?
通通都不知道。
说好听点,他现在宛如初生,说难听点,他像个智障。
这会儿天色刚刚微亮,病房里只有许言沐一个人,他挣扎着抬起胳膊,摘下床头的护理卡,借着晨光仔细辨认上面的信息——
【许言沐,男,26岁,外伤引起脑震荡。】
看完后,许言沐的注意力全被“外伤”两个字吸引了过去。对了,刚刚清醒之前,他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个清晰的念头:“跑,快跑!”
自己是被人追杀才受的外伤吗?对方为什么要追他?
不对,他记得好像还有一句话……“离开他!”
大脑里那个声音让他离开谁?
刚刚恢复运转的身体器官还很虚弱,承载不了如此复杂的思考,很快他就感到头疼欲裂,意识模糊,再次昏睡了过去。
眼皮沉沉落下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夹杂着两个女声对话——
“16床患者还没醒……”
“唉!听说是求生意志太弱,医生再使劲,他自己不努力,谁也没办法。”
“陪床的那个男的呢?”
“连续几天不吃不睡,身体撑不住了,昨天半夜被送去急诊吊营养针去了。”
“这俩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啊?说朋友吧,你看那人的眼神,恨不得把患者吃了,说关系不好吧,他又寸步不离地守在这儿。”
“会不会是……”
“什么?”
“债主啊!患者为了躲债跳楼受伤,债主怕他醒了再跑,干脆过来亲自盯着。”
“有道理……”
昏昏沉沉睡了几个小时,身体充足了电再次启动开机。
许言沐掀开眼皮,被窗外锐利的阳光刺到了眼,下意识地就要抬手挡在眼前,手腕刚动,一股突兀的痛感顺着手背传来,他忍不住惊呼一声,这才看到头顶的输液器。
身旁的护士一个箭步冲上来,帮他稳住了输液器,并且快速按下了床头的呼叫器。
很快,一大帮人呼呼啦啦地冲了进来,将整个病房挤得水泄不通。
医生们扎在一起讨论病情,护士们拿着各种仪器轮番上阵,许言沐被来回摆弄,半天连句话都插不上。
“医生,”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许言沐终于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我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医生翻着手中的检查单,耐心解释道,“你刚醒来,大脑需要一个恢复的时间。”
“好的,麻烦医生了。”许言沐靠在枕头上,微微点头冲医生致谢,即使穿着宽大朴素的病号服,即使此刻记忆缺失,也难掩他温文有礼的气质。
“好了,我们去值班室讨论,让患者好好休息吧。”初步检查完毕,医生们退了出去。
病房里的空气再次流通起来,许言沐觉得呼吸都畅快了一大截。
“护士小姐姐,”许言沐扭头,看着正在给自己做心电监测的小护士,十分客气地问道,“我家属呢?”
护士盯着仪器上的数据,认真做着记录,“啊?你家属?这儿这么多人呢,我不知道哪个是你家属。”
“这么多人?”许言沐看着空荡荡的病房,使劲眨了眨眼,后背一阵发麻,声音颤抖着问护士,“人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
护士抬手朝门外一指:“出了门,两边过道上,不是保镖就是护工,全都是伺候你的。”
“保镖?”许言沐愣了一下,什么家庭条件啊?还有保镖呢?
耐心等护士做完最后的检查,许言沐撑着胳膊坐起来,问道:“能不能……麻烦你扶我起来走一走,我躺得实在难受。”
按照规定,他此刻不应该下床,可是对着这张春风和煦的面孔和满含期待的目光,年轻的小护士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看看,”护士抬手查了下他床头的护理卡,外伤问题不大,“行吧,但是不能走太久。”
“好的,谢谢你!”许言沐在护士的搀扶下,在房间里随意转了两圈后,装作不经意地朝门口挪去。
还没走到病房门口,突然从两边窜出来几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冷漠而生硬地拦在他面前,“许先生,你要去哪里?”
许言沐心下一动,看来他猜测的没错,这哪里是保镖,根本就是来监视他的!
“我没事,就随便转转。”许言沐轻笑一声,扶着护士转身慢慢溜达回了病床。
昏迷时的潜意识加上刚刚门口那几个保镖的态度,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自己恐怕是被人控制了。
但对方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他却一无所知,这种茫然无措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找找看有没有更多的身份信息。果然,被他找到了钱包。
打开钱包,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张身份证和一张支票。
身份证是他的,这支票……
“麻烦你,”许言沐拦住正要离开的护士,“请问这是我的东西吗?”
护士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哦,那是你住院第二天,有个大叔来看你时候留下的,听说话那口气……好像是你老板。”
老板?工伤抚慰金?
尽管此刻满脑子疑惑重重,但是眼皮却止不住地开始打架,许言沐再次进入到充电两小时待机五分钟的状态。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
初春下午的空气微凉,露在被子外面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痒,许言沐揉了揉鼻子,被一个将出未出的喷嚏憋得难受。
眯着眼睛坐起来,打算好好打完这个喷嚏。
刚刚张开嘴,下一秒,一个身影疾步冲来,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许言沐毕竟虚弱,被对方一下子推倒在枕头上动弹不得,刚刚冒出头的喷嚏被生生吓了回去,憋得眼眶一阵潮湿,露出个泫然欲泣的表情来。
“你要做什么?”对方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语气有几分不耐,“别乱动。”
许言沐眨了眨眼睛,歪头躲开反射在玻璃上的幕光,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是个相貌俊逸的年轻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