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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巫金桂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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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七日,两河区农业学大寨表彰大会在月明公社如期召开,盛况空前。县委书记马书记亲临会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宣告樊家六队这个学大寨先进典型的诞生。受到表彰的还有樊家六队工作组。当晚,樊家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 传队和县文工团小分队同台演出,奉献了一台精彩的节目。演出十分成功,受到了 县区社各级领导的好评,观看演出的观众数量之多,为建国以来之最。

    周君实没有参加表彰大会,就在这一天,他从掌坪回到了刘姐家,时间已是正 午。

    刘姐见到他,一脸的惊讶:“您没去开会?”周君实把背包往桌子上甩:“你不也 没去?”“家里又是猪又是鸡的,哪走得开!队里的人差不多都去了,说不去还要扣 工分咧!”

    周君实也不好对刘姐说实情,便说:“我有点不舒服,请假了。”“老天爷,怎么不 早说?……快去躺下,歇着……”

    周君实推开他先前住的那间房,却发现床上有女人的衣服,桌子上有梳子、雪 花膏等物,正想问,刘姐就跟了进来,一面收拾一面说:“巫组长也住我家了,说以后 就她和方同志住这,说再跟你找个住户……唉,我还真舍不得您搬走哩……”周君 实说:“没事,不还在一个队嘛。”

    刘姐把床收拾好了,说:“那您歇着,我弄饭去!”

    周君实躺在床上,渐渐地回想起这些天和刘丹桂相处的种种情景,心里一阵阵 发热,那一张俊俏的脸不时在眼前闪现……过了一会儿,那张脸又幻成了方家媛的 脸,正在头顶上向他送来笑意……两个女人的脸,两朵美丽的花,一会儿是这个,一 会儿又是那个……渐渐地,他睡着了。

    次日,上午十点钟光景,周君实正在房里看书,就听见门外一片嘈杂之声。不 一会,巫金桂、向立志、赵卫东,还有刘丹桂,提着大包小包的,说说笑笑的进了堂 屋。周君实喊了一声“巫组长”,便被向立志抓了过去,在他肩头一拍:“好你个小 周,昨天你怎么不去?那场面可真气派,特别是马书记,讲的那些话呀,可有水平 哪!”他噼哩叭啦地讲了一通。赵卫东手里捧着个奖牌,也说:“我们巫组长也上台 讲话了,看,这就是我们组的奖状啊!”

    刘姐麻利地给大伙儿倒茶,高兴地说:“巫组长这会儿出大名啦!”巫金桂坐下, 喝了口茶,还是以前那个腔调:“革命工作,不讲出名不出名的。再说,这也是大家 的功劳。”

    向立志大着嗓门:“要说功劳,小周可是功不可……可什么?”“功不可没。”赵卫 东补上去。“对对对,功不可没。不说写文章那事,就说昨晚的演出,那真是……丹 桂,你说,你说……”

    他们几个坐着,只有丹桂在一边站着,手里端着茶碗,笑着说:“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大家都很卖力气。要说好,那也是巫组长、向同志领导得好!”丹桂的话十分得 体,这本没巫金桂什么事,但她还是把她抬在前头。

    向立志又说:“小周,我跟你说,宣传队的节目把文工团都比下去了。”“人家是 小分队,没几个人。”丹桂说。“反正,我听周主任说,马书记发话了,说月明山出人才,不光有学大寨的英雄, 还有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文艺轻骑兵,这就是秭归的乌兰牧骑嘛!……这不,区委陈 书记也发话了,让丹桂他们到全区各公社去巡演咧!”

    周君实问丹桂:“是吗?”“已经说好了,明天就出发。第一站到二甲。”丹桂说。

    “好啦,好啦!我们开个短会吧!”巫组长说。

    见工作队要开会,丹桂便放下茶碗,告辞了。

    从他们一进门,周君实就很纳闷,怎么不见方家媛哩?他们不说,他也就不便 问了。

    巫组长说:“根据周主任的指示,我们组的工作重点就放在六队了。从今天开 始,大家都住六队,我和方家媛就住刘姐家,你们两个,”她指向立志和赵卫东,“住 会计家,下午搬过来。走之前,把那边的饭食钱结清,挑一缸水。”回头又对周君实 说,“你暂时还在这住几天,方家媛回来了,再给你安排个住户。”

    周君实这时才敢问:“方家媛去哪儿哪?”

    巫金桂思索了片刻,说:“马书记把她带回县里去了,什么时候回山,我也说不 准。”她打开挂包,掏出几个小蓝皮本,一人发一个,说:“周主任说,前一段大家干得 不错,也很辛苦,就是有一项做得有欠缺。工作队要与贫下中农三同,这同劳动一 项,有的同志做的不够。现在用这个记工本,出一次工,记一次,由生产队队长签 章。没有特殊情况,每个月不得少于十五个工日。”

    向立志说:“我一个月少说也有二十个工日。”

    向立志和赵卫东走了。周君实把巫金桂的衣物送到楼上方家媛住的那房。巫 金桂一进屋,往床上一躺:“唉,累死人了!”

    见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周君实便说:“姐,你瘦了……”巫金桂坐起来,望着周君 实说:“总算有个说关心话的人了……”她下意识地用手在脸上摸了一把,眼皮却搭 拉下来,看来是睏得不行了。周君实见状,便说:“姐,你睡一觉吧,睡一觉就会好些 的。”

    巫金桂身子一歪,又倒下去了。周君实上前,把她的鞋子脱了,抬起两条腿,轻 轻地放在床上,拉上被单盖好。他在床边坐了会儿,直到听到她细微的鼾声,才轻 手轻脚地退出房,反手带上房门,下楼了。

    周君实回到自己房里,发起呆来了。他不知方家媛是个什么情况,他揣摩了半 天,猜想十有八九是马书记看上了她的笔头子,才带走她的,至于是短期调用还是 提升,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愿她是提升!那她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想到这里,他 不禁有些欣喜,为她而高兴。可一想到她的离去,又有些惆怅了……

    巫金桂沉沉睡去,快要吃晚饭了,还没有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周君实和刘姐 都去看过几次,以为她太睏了,也没怎么在意。一直到上灯时分,周君实到底有些不放心,又爬上楼去看。他把煤油灯点上,借着灯光看去,只见她脸上红潮潮的,用 手一摸,呀,火烫火烫的。这时,刘姐端着一碗稀饭和一碟泡菜也进来了。周君实 说:“发烧哩!”刘姐也用手在巫金桂额头摸了摸:“呀,烧得厉害!”

    两人正说着,金桂醒了过来,抬起手,张开嘴,说:“水,喝……”刘姐以为她是饿 了,就把稀饭递了过来,让周君实把她扶起来坐着,说:“来,先喝点稀饭,你都一天 没进食了!”金桂硬撑着,喝了几口,便又躺下去了。

    金桂刚躺下,忽然觉得喉咙涌动,好生难受,她一把拉住坐在床沿的周君实, 说:“扶我一把……”言犹未了,一口秽物便吐了出来,都吐到周君实的白衬衣上,一 旁的刘姐想伸手都来不及了。

    金桂呕吐之后,反倒平静下来,又躺下了。刘姐把周君实拉到一边,说:“又是 烧,又是吐,怕不是好事!”周君实说:“你在这看着,我去请医生。”“我的天,黑灯瞎 火的,来回上十里路咧!”“不要紧,是熟路。”说完,下楼换了衣服,打着手电筒,就去 接大队赤脚医生去了。

    千辛万苦,总算把医生接来。医生一到,切脉,量体温,看舌苔,过了一遍,这才 说:“这是热感,不碍事,吃点药就会好的。”随即给了几盒中成药,又叮嘱道:“按说 明书吃,我就不多说了。另外,你们也可以用菊花、桑叶和冰糖熬水给她喝。”“这哪 有冰糖?”“用红糖也可以。饮食以流食为主,喝点米汤、绿豆汤。”

    送走了医生,周君实再上楼时,刘姐己经让金桂喝了一遍药。

    刘姐说:“周同志忙了大半夜,也累了,你去睡会儿,这儿我来招呼。”“那怎么 行!你又要出工,又要弄饭,喂猪,种园子,忙不过来,怎好让你受累!”巫金桂有气 无力地说:“你们都睡去吧,我不要紧的!”

    刘姐刚要走,又折身回来,对周君实说:“你在门口站会儿,我看巫同志要不要 痾尿……”

    刘姐又从楼下提了瓶开水来,说:“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打着呵欠,回她房 里去了。

    周君实按医生的嘱咐,让金桂多喝水。金桂喝了几碗水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周君实昨晚睡的安稳,今晚的睡意并不浓,只是走了上十里的夜路,有些疲累,便坐 在椅子上,让身体处于休息状态,而脑子里却是浮想联翩。看着面前的巫金桂,听 着她细微的鼻息声,他忽然想起“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来。可巫金桂不是让他 心仪的花魁,他也不是卖油郎,却做着卖油郎一样的事,想到这里,心里真不是滋 味。尤其是想到刚来樊家时,巫金桂对他的种种刁难,虽说不上是恨,但积在心底 的那一股怨气终难消退。然而,周君实终是个善良之人,心胸并不狭窄,念人多念 其好。他又想到,自“九个苍蝇”之后,金桂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自己也认她为 姐,旧日之怨,理应冰消,何况她还要培养自己加入党组织。再者,向立志也说过, 作为女人,金桂也是够可怜的。她的痛苦又有谁来与她分担呢?一向怜香惜玉的 周君实,顿时间,不觉又怜悯起眼前的这个女人来了。周君实正在左思右想,金桂忽然侧过身子,从单被里伸出赤裸的手来,轻声叫 着:“水……”周君实忙把碗里的凉水又加了些热水,扶着她坐起来,一只手扶在她 的后背,一只手端碗,给她喂水喝。

    水喝多了,就要拉尿。刘姐不在,周君实只好把马桶提到床边,把金桂扶下床, 然后转过身去,让她自己拉。

    就这样,闹腾得周君实一整夜都没合眼。

    巫金桂病得不轻,到第三天才退烧。其间,向立志和赵卫东也来探视过,周正 闻讯还让人送些鸡蛋来,但不离左右,全天候照料的还只有周君实。熬药,喂水喂 饭,擦汗换衣,件件做得有条有理。尴尬的是换衣服,难堪的是倒屎倒尿。

    周君实不是卖油郎,却真真切切地干着卖油郎护花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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