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这就是缘呀
入夜，刘丹桂和兰芬约周君实出去走走。走到屋后山坡上，兰芬问周君实：“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天天写日记，当然知道，八月十五，星期六。”“农历哩？”“这个……我一般不大记农历的。”“我跟你说吧，今天是七夕节！”“怪不得……”“怪不得什么？”周君实回头看丹桂，丹桂什么也没说，只是浅浅一笑。
周君实这才明白，丹桂约他回娘家，是别有用心的呀！他不由得感动起来。
三人走到坡上一棵大树下，仰望天空，果然是繁星满天。兰芬对周君实说：“小时候，就听大人说牛郎星，织女星，我到现在也没搞醒乎，到底哪个是牛郎，哪个是织女。你学问大，给我说说。”周君实来兴致了，他指着星空说：“你看，那不是有一条光带吗？那就是天河， 天文学上叫银河。天河东边那颗发青光的就是织女星，天河西边与织女星遥遥相 对发橙色光的就是牵牛星。织女星旁边有四颗小星，组成一个平行四边形，那就是 织女的织布梭子。”“不是说还有他们的儿女吗？”兰芬问。
“有哇，牵牛星旁边的两颗小星就是他俩的一对儿女。”
“哦……真有意思。”
周君实说：“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 女星。传说，如果在葡萄架下，还可以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咧。”
“神仙也说悄悄话？”
“这当然是传说，传说中的神仙就是凡间的人，人有七情六欲，男女之间传情达 意，自然就有悄悄话，因为这是两个人的秘密。据说，七夕节己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比起源于公元270年古罗马的西方情人节要早得多，是世界上最早的情感节日。”
“你晓得真多，读书多的人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你们这儿过七夕节吗？”
“自打扫四旧开始，除了春节，什么节也冇得过啦！”兰芬接着说，“以前倒是过 过，主要还是唱山歌，男男女女的，从这个山头唱到那个山头，也有拜天拜地，求老 天爷赐给好姻缘的。一闹闹到大半夜，可热闹啦！……唉，现在都不兴了啰！”
“丹桂姐，在想什么咧？你咋不说话？”兰芬拉了丹桂一把。
丹桂没有回答，兀自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 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 岂在朝朝暮暮？”
周君实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山村小学教师居然还有古诗词的功底，便也跟念了 几句：“风开仙驭云开扇，更阑月堕星河转。枕上梦魂惊，晓檐疏雨零。相逢虽草 草，长共天难老。终不羡人间，人间日似年。”
丹桂说：“苏轼的这首，写出了爱情的长久。……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 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 个是不是更绝？”
周君实说：“唐明皇和杨玉环的爱情那是千古佳话。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 爱在一身。他自以为是情种，殊不知这其实是前世的未了之缘。”
兰芬听得一头雾水，说：“你俩说的都是些什么呀？我一句也没听懂，只听清了 你最后那句……什么什么缘的。你说，什么是缘呀？”
周君实微微一笑：“缘，说白一点，就是上天有意的安排。打个比方，我和你就 有缘。”
“和我有缘？你说笑话吧？”兰芬又惊讶又茫然。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相遇就是缘。你看，我家在太坪溪，你住在月明山，两个 相距数百里互不相识的人，忽然有一天，相遇了，相识了，这是什么？这就是缘。”兰芬嘻嘻地笑了：“哈哈，我和你有缘……那你和丹桂姐也是有缘啰！”
“那是当然，不光是你俩，月明山上和我相遇的人，都是有缘人。”
兰芬有些失望：“说了半天，是这个缘哪！”
周君实当然明白兰芬心中想的是什么，便接着说：“你莫小看这个缘，那可是上 天有意的安排，是有因有果的。再说个具体的，姻缘。那也是有因果的。佛说，今 生你嫁给他的那个人，必定是前生葬你的人，这就是因。”
兰芬说：“凭什么？他前生把我埋了，我今生就一定要嫁给他？不能嫁给自己 喜欢的人哩？”
“那就要看缘分了？”
“缘分又是什么？”
“缘是上天的旨意，分就是自身的争取。缘，也有终结的时候，叫断缘；自身的 争取是无尽的。光有缘，不一定能让两个相爱的人结合，只有既有缘，又有分，才有 结合的可能。”
兰芬说：“还是你们读书人懂的多！”
“懂得多也不一定是好事。鲁迅先生说，人生识字糊涂始，书读多了，知道的多 了，烦恼也就多了。你看那些农民，所求不多，老婆孩子热被窝，就觉得满足了，整 天乐呵呵的，不也是一种活法？”
“说过来，说过去，还得认命！”一阵风扫过，兰芬打了个寒噤，“起风了，我去加 件衣服来。你们要不？”
周君实往身后的树上一靠：“我还好，给丹桂带件来。一会儿还要看流星咧！”
兰芬一走，丹桂就往周君实这厢靠了过来。周君实把她的手握住，摸了摸，说： “有点凉吧！”丹桂“嗯”了一声，就把背贴到他怀里，身子软软地发抖。她轻轻地说： “你是说给我听的吧？”
是有意说给丹桂听的吗？周君实自问自答，不是的！他只是出于职业的习惯， 喜欢向人介绍知识，说说故事罢了。特别是青年男女敏感的“姻缘”二字，他己有他 的选择。在他心中，他己经把方家媛作为他未来配偶的第一选择。当然，这并不排 斥他对丹桂的喜欢，说深一点，也有“爱”的成分。如果没有方家媛，丹桂确实是个 让他称心的择偶对象。可摆在他面前的，有一个巨大的障碍，那就是“军婚”这堵高 墙，它让他望而却步，也无意去冒那天大的风险。他只能说，他俩是真真切切的“有 缘无分”。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水中月，镜中花……
此时此地，他也看出了丹桂心中的端倪，不忍心破坏她此时的心境，只得用一 首诗说出自己的心声。他望着星空，轻轻地吟道：“你在此岸，我在彼岸，一水填却， 双星难约。鹊桥亦非桥，苍天本无路。旷世奇缘，只落得，千年孤独空缠绵。你在 这边，我在那边，两情相悦，孤帎难眠。相拥不是梦，相恋总关情。不是不爱，怕只 怕，情到深处，难自控。还是让我遥望你吧！圣洁月光中，顶礼膜拜，心相拥！”
“不！我不要你遥望我……”完全沉浸在自己感情世界里的丹桂，忽地一个转身，大胆地热烈地抱住了周君实，扬起了脸，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把自己的唇紧 紧地贴了上去，不知所措的他顿时间热血奔涌，也忘乎所以地和她亲吻起来……
“呵——咳”一声短促的咳声响起，兰芬上来了。周君实迅速地和丹桂分开，丹 桂下意识地把衬衣扯平，一只手还牵着衣角。兰芬有意地在树后又干咳了一声，这 才绕到前面来，给他俩一人一件衣服。她坏坏地笑着：“你俩是热是凉？要是热，这 衣服都给我。”
丹桂知道兰芬一定是看到了他俩亲热的情景，却并不担心，她说：“有你这样细 心的，还怕凉？”兰芬说：“只怕细心的不是我，是别个吧！”周君实忙把话岔开：“我说 哇，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看到流星，要是能看到，那就太妙了。在这海拔2000多米的 九里荒看流星，还真是件浪漫的事呵！”他把衣服披上，“老辈人讲，在流星流过时， 你只要许个愿，上天就会帮你去实现它！”
兰芬俏皮地望着丹桂：“你准备许什么愿？”周君实说：“这个是不能说出口的， 说出来就不灵了。”兰芬把嘴一撅：“我不管这些。在菩萨面前我也许过愿，我的愿 丹桂也晓得。只要让我怀上娃，我天天给菩萨烧高香。”
周君实笑了：“你这个愿哪用求菩萨，我就可以帮你实现。”“你能？……”兰芬 脸一热，羞得低下头去。周君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不妥，因为当地有 “借种”一说。他忙作解释：“是这样的，我姑妈在地区医院妇科，专治不孕不育，治 一百个，九十八个有效。改天，我带你们两口子去找她，保证让你明年就生个胖娃 娃。”兰芬激动得抓起他的手直摇：“真的呀？”
丹桂在先也把周君实的话听岔了，这会儿明白过来，便对兰芬说：“他说话算数 的，你还不放心。”
兰芬一下子扑到丹桂面前，亲了她一口：“姐，有你真好！”“关我什么事，是他答 应帮你的。”兰芬把她的鼻子一刮：“又装……又装……”两个女人嘻笑成一团。
九里荒的夜景确实是美，没有山的阻挡，一马平川的田亩，格外的广阔。虽然 分辨不出满坡满地各种花的颜色，但花的香气还是浓郁的。树丛间，流萤成团成 线，不时从他们身边飞过。抬头看天，天鹅绒般的夜空缀满了疏疏密密的星斗，一 眨一眨的，它们互相挨挤着，摇摇欲坠……
突然，一颗流星掠过天空，既不见头，也不见尾，仿佛是从一口黑咕隆咚的井中 射出来的。周君实一声惊叫：“流星……”两个女人闪了一眼，便都闭上眼睛，双手 合掌，默默地祈祷起来……当他俩睁开双眼时，流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 那残余的光辉，零零星星地飘洒在星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