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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金嗓子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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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丹桂再一次走进房门时,周君实立马就征求丹桂的意见了。

    听了周君实的一番话,丹桂想也没想就说:“当然是两个人都上好哇!一者,按你说的,要让观众接受,我们这山里人,都是些直肠子,如果两个人都好,上一个,不上一个,那心里多难受。再说,这高低也就是一篾片的事,哪能分得那么细?二者,实际情况是两个人都评上了,只不过一个是大队的模范,一个是公社的标兵。我只不过把两个人都写成了公社的标兵,这样,也好让队长从中发挥作用。”

    周君实接着问:“把队长写出点偏心眼来,可以么?”

    丹桂眼睛扑闪了一下:“那肯定不好,……不过,真实生活中,队长喜欢嫂子些,村里还传过他俩的闲话……”她立即补了一句,“这个千万不能写呵……”

    周君实解释说:“我说有点偏心眼,也只是为了戏剧效果,让他假装偏心,这样,才好表现他的诙谐。”

    “嗯,这个可以。”她点了点头。

    丹桂这时坐在床沿,接过他递来的剧本稿,翻了翻,高兴地说:“哇,你写的好快呀!”

    “今晚打个夜工,明天可以交卷了!”他接过稿子,顺手放在桌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缓缓地说:“丹桂,还记得你答应我的话吗?”

    丹桂歪着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实在想不起来……”

    周君实说:“那天,给你照相,你说,哪天到了学校,专门为我……”

    丹桂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呵,想起来了……”她犹豫了片刻,“不过,敢不敢唱呵……上面说了,山歌是黄色歌呀……”

    周君实就把开导香桂的那番话端了出来,最后又说:“山歌是千百年来,劳动人民创造的精神财富啊!就说这大山上,唱山歌的不都是贫下中农吗?电影《刘三姐》中的刘三姐,用山歌作武器,斗败了地主老财,才让贫下中农扬眉吐气。有人说它黄,不外乎它有一些情歌。人而无情,无异禽兽!情歌有什么罪过?我是个文化工作者,采风就是我的工作。我想,总有一天,我要让更多的人去了解,山歌不是黄歌,它是瑰宝哇!”

    入夜,一轮圆月耀山地,月光从窗外穿透窗棂上的塑料薄膜,柔柔地映照进来。桌上的煤油灯也不甘示弱,和月光一比高下,让斗室也光亮了许多。比起城里的电灯光,它似乎更显得柔和,让室内的人和物处在一种朦胧的幻景之中。丹桂坐在床沿,用手拂开帐帘,身子前倾,幽幽地开唱了:“高山顶上一口洼,郎半洼来姐半洼,郎的半洼种黄豆,姐的半洼种西瓜。你不缠我我缠他。”

    “这个可以吗?”她眼睛里熠熠散发出一种愉悦的光芒。

    周君实半靠在八仙椅上,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椅翅上轻轻地击节。丹桂那轻悠悠的歌声,屋子里那温馨的宁静,油灯光和月光柔和的光影,使他像进入梦境一样,有种酩酊的感觉。他听出来了,和香桂一样,丹桂唱的也是本地流行的五句子。这本应是高亢悠远的格调,在斗室之内,她唱的很轻,“金嗓子”的特色没能发挥出来,但山里人对爱情追求的热情与执着仍让他感动。“他不缠我我缠他”,活脱脱地唱出了女子的大胆与热情。

    今夜的丹桂,特别的容光焕发,目光流连,放射着炽热,那长长的眼睫毛一会儿覆盖下来,一会儿轻轻挑起,让人感受到一种娇羞。歌声幽幽,从她那线条秀丽时张时合的唇间缓缓地淌出,让屋子里弥起了歌的涟漪……

    山里人打小就爱唱山歌,却有人不许唱,那种憋闷积压下来,该有何等的不畅快,丹桂也不例外。今日里有机会一吐为快,就像开闸一般,倾泻而下。她一下子唱了十几首五句子,意犹未尽。

    周君实突发奇想,侧着身子问:“有没有原生态的?”丹桂不懂得什么叫原生态,圆溜溜的大眼睛睁着:“你说什么?”“就是那种很老的,自由发挥的原声原调,原汁原味的山歌。打个比方,就像山这边的人,扯起嗓子喊对面山上的人那样的。”

    “有哇,我唱一个你听,看是不是……”她一下子站起身来,“这是一男一女对唱的,我就唱女的这几句吧!”丹桂唱:

    三天(呀)没见(吔)我的情哥哥(吔),

    欠得(呀)心里疼(哟),

    天天(呀)盼来(吔)时时等(呀),

    不见情哥哥(吔)进我的门(唻),

    欠得心里疼(啊)!哟吙嘿……

    巴到绺到巴到绺到巴到……

    巴到我的心巴到我的肝巴到我的肋巴骨巴到我的魂,

    巴到巴到巴到巴到哟,哟吙嘿……

    周君实完全被惊到了。此时的丹桂己然全身心地放开,那声音高亢而又激越一个又一个高音,云雀般地冲向云端。那三弯九转的拖腔,时如惊涛拍岸,时如水流潺潺,听得人荡气回肠,如痴如醉。周君实不由得拍手称好:“金嗓子,果然名不虚传。有这么好的嗓子,不当演员太可惜了!”

    丹桂让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缓缓地坐下,一手撑在床沿,一手顺了顺额前散落下来的发丝,说:“你这是第三个真心对我说这话的人了!”“是嘛?”

    “那年在县里会演,有一个评委,一脸的大胡子,马德标认识,说是文工团搞谱曲的。他专门听了我唱歌,说,你不当演员,可惜了这幅好嗓子!”

    “他没把你招到文工团去?”

    “文化大革命,文工团还不是在搞大批判,又没人管他们,哪有心思演戏,更别说招人进团。马德标告诉我,胡团长成了黑线人物,那个谱曲的老头是个摘帽右派,自身难保,他说的话有人听吗?”

    “是这么回事,地区歌舞团也差不多有好几年没有演出。……你说三个人,还有一个是谁?”

    “就是我先跟你说的苏老师啊!她不会唱,会听哪!她说,宜昌歌舞团有个外号叫百灵鸟的唱得不错,说我和她有的一比。不过,人家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哪像我们这些山里的土家雀……”

    周君实若有所思,说:“看来,苏老师还真是个识才的人!眼力不错!”

    一提到苏老师,丹桂变得激动起来:“我跟你说,苏老师那才是个人尖尖!要不是她父亲成了走资派,她也不会到我们这山旮旯里来,她文章写得好,还会说英语咧!学生佩服她那才叫五体投地!她上课也不用备课本,校长要检查备课本,她说,你查学生好了!校长拿她没办法,反过来央求她,姑奶奶,教育组要检查的,我有什么办法!最后,还是校长帮她造了个假的。”她越说越带劲,“她胆子又大,一到夏天,不是短裤,就是裙子,弄得那些男老师,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还不要说,穿着泳衣带学生下河。天哪!山里人哪见过女人露胳膊露腿的,这不是要造反啦!

    校长不敢说,找教育组长来说。她几句话就把教育组长顶到干坡上去了!她说,毛主席横渡长江,报上有照片,你没看见?那些同毛主席一起游长江的,有男有女,他们穿的什么?”

    周君实笑了:“所以,你们宣传队穿钻钻(无袖短衫)上台跳舞,十有八九是受苏老师影响吧!”

    她狡黠地一笑:“那叫向传统挑战!”

    眼看夜深了,周君实有些不安,便对丹桂说:“谢谢你今天为我作的专场演唱!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吧!”

    丹桂兴犹未尽,用手拍了拍床沿:“来,坐这儿,最后献上一支小曲吧!”

    周君实老老实实地过去,挨着她坐下。丹桂轻启朱唇,依然像先前唱五句子时那样,幽幽地唱起来。她唱的是《五更香》:

    一更里来一柱香,情哥哥来到姐门上。娘问女儿什么东西响唻,

    哎呀奴的妈,哎呀奴的娘,风吹门来门闩响。

    二更里来二柱香,情哥哥来到姐绣房。

    娘问女儿什么东西响唻,

    哎呀奴的妈,哎呀奴的娘,小女子绣房加衣裳。

    三更里来三柱香,情哥哥来到踏板上,

    娘问女儿什么东西响唻,

    哎呀奴的妈,哎呀奴的娘,猫子爬到了踏板上。

    四更里来四柱香,情哥哥来到姐身旁。

    娘问女儿什么东西响唻,

    哎呀奴的妈,哎呀奴的娘,小女子口干吃冰糖。……

    那幽幽的歌声,在斗室内悠悠地旋转、飘荡……开始的时候,那声音是明快的,还带点诙谐俏皮的味道,渐渐地,那声音变得低微而含浑,唱到“五更里来五柱香”时,竟如梦呓一般。周君实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唱歌人已然躺下,正侧过身来,幽幽地望着他,一双眸子忽闪忽闪地……周君实此时也有了在梦境之感,现实的世界在他眼前都变得恍惚了,清晰的只有那一双迷人的女人眼……心头倏地跳出了李煜的那句,“斜倚牙床娇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他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不由自主地站起……丹桂一伸手,却扑了个空,便转过身子,坐了起来。

    室内陡然间静寂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见……还是周君实先打破沉寂:“我送你回吧!”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诱惑,一种危险,先前的那份戒备心又回来了!

    周君实陪送丹桂,走出校门,又走了一小段上坡路,兰芬家己在眼前了。周君实停住了:“明天见!”丹桂欲走又停,忽地把嘴凑近他的耳边,轻轻地吐出两个让他困惑的两个字:“木头!”旋即快速地向兰芬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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