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好一个苏小小
小路上的周君实呆了会儿，“木头”两个字还在撞击着他的耳鼓，直至心底：我是木头？那她是什么呢？他不禁想：刘丹桂呀，刘丹桂，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哩？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是个苦命的女人，一个为了八百元钱而出卖自己的女人！
这是个有着读书天赋的女人，小考全区第一，本有进大学的才，却被一场运动而断送了前程的女人！
这是个天生丽质，能歌善舞，有着金嗓子之誉的女人，命运却又把她放弃在这穷山沟的女人！
这是个不甘平庸的女人！她努力过，争取过，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命运的安排的女人！
成家了，结婚了，她渐渐地屈从了，认命了！直到有一个人的出现，让她醒悟，所谓的命运，一多半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呀！
这个人，就是苏小小，就是她挚爱挚敬的苏老师！
苏老师是城市人，苏老师是见多识广的城市人。苏老师是女人，苏老师是离过婚的女人。苏老师是有个性的女人，苏老师是不同寻常的女人！
苏小小第一次出现在山里人面前时，就曾经引发了一场“地震”。那一次，是她第二任丈夫把她送到学校里来的。第二天，男人要回去了，她把他送到大路上，临分手时，她热情地肆无忌惮地把男人抱住，长久地接吻，全然不顾不远处的农田里，还有社员在望着他俩。一时间，山里人像见到外星人一样，一个个瞠目结舌，半天没醒过神来。不多久，种种议论像插上了翅膀，漫山飞舞。大路边打草鞋，说长的，道短的，什么话都有。更多的是学生家长的担心，天哪，这样的老师不是要把咱娃儿带坏吗？
后来的事实证明，苏小小不是个坏女人，而是个好老师。她在初中班带三门课。语文课上得生动活泼，硬是让学生的作文登上了《中国少年报》，轰动了全区。
历史课上得像故事会，让孩子们知道了唐宋元明清。地理课上得有章有法，带着孩子们周游世界。她是个有爱心的老师，打赤脚的孩子穿过她买的鞋，饿肚皮的娃儿吃过她做的饭。每次从城里回来，大包小包的饼干糖果，温暖了孩子的的心。若干年后，有一个从这里走出的博士，以《我第一次吃饼干》为题，回忆这位在他心中留有特殊位置的老师。
她自作主张，给女生开设女性卫生课，山里的女娃儿，包括刘丹桂，第一次见到并用上了干净的卫生巾。之前，她们用的是黄裱纸，或者是烂布条。用后来从这个学校走出去的一个女干部的话来说，是苏老师，给他们山里女人，带来了一场革命！
就是这个苏老师，深深地影响着刘丹桂！
通过苏老师的嘴和她的一本本画册，让刘丹桂见到了山外那广阔的世界：北国的长城，南方的园林，西湖的情爱，敦煌的梦幻。上海的大世界，武汉的民众乐园……天上的飞机，海上的巨轮，飞驰的列车，方便的公交……灯红酒绿，游人如织……公园幽径，情侣依依……
当丹桂看到画册中男女相拥而舞时，不禁脸上飞红，怯怯地问：“城里人都这么跳舞？”“什么城里人，乡里人，是人，都可以这样！这叫交谊舞，很文明的。中南海里，中央领导也是跳的交谊舞……要不，我来教你！”不由分说，拉起丹桂就在斗室里转起圈来。
一开始，刘丹桂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山外来客，她的那些怪异行为，让丹桂不知所措。想她当姑娘时，何等的本分，连男人的手指头也没沾过一次。嫁为人妻后，这才明白男女之事。山里人本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之类，渐渐地，行为举止放开了不少。就如在宣传队吧，男女队员之间，你拤我一把，我捏你一下，撞肩顶屁股的小动作也时而有之。久而久之，也就少了许多的羞涩与难堪。但她还是有个度，过分的事决不去做。诸如在生产队劳动，歇息的时候，总有些大娘大嫂为了逗乐，强脱某个男人裤子时，她是决不上前的，连看都不看。人说，人人心中都有个恶魔，丹桂也不例外，只是她能把那个恶魔关得紧紧的罢了。
然而，在和苏小小相处一段时间后，她开始担心，她心中的那个恶魔还关得住吗？
有一天，丹桂翻看苏老师的影集，看到苏老师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那男人长得十分英俊。她好奇地问：“这是哪个？”苏老师瞟了一眼，淡淡的说：“前夫哇！”丹桂心中暗暗纳闷，苏老师现在的丈夫她见过，五大三粗的，哪里比得上这个前夫哇！
不由得轻声说：“你前夫长得好帅啊！”“帅什么帅，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丹桂更纳闷了，这“不中用”是什么意思？苏老师怪怪地笑了：“这也不懂？就是三分钟那种……老娘把他休了！嘿嘿嘿……”丹桂这才回味出绣花枕头的含意，不禁又是一阵耳热心跳，心想，这种事也是能说出口的吗？
苏小小的丈夫每个月都会到学校里来，住一宿，第二天走。有时候，也有朋友来看苏老师，有男的，有女的，差不多都是丹桂在苏老师影集上见过的。这些朋友也是住一晚就走。晚上睡觉，如果来者是男的，苏老师就和丹桂挤一铺。奇怪的是，睡到半夜，丹桂往往发现同床的苏小小不见了……丹桂自然明白其中的猫腻，但从不点破，苏小小也不说，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对于男人女人，苏小小也多有惊人之语。她说：“男人就像是一条吃不饱的狗，甩它几根骨头，它就会屁颠屁颠地围着你转。不过，这骨头你得甩的是时候，不要太勤，也不要太多。看过赶马车的吗？车夫拿一长杆，上面吊一扎草，就悬在马头前面，马想吃到草，就得走一步，就这样，草始终在前头，马是看得到，却是吃不到，只得不停地走。对男人，也得这样，让他看得见，吃不着……女人哪，千万不要犯贱啊！”
丹桂试探着问：“要是遇上一个真心对你好的哩？”
“你相信这世上的男女，有真心的吗？”苏小小泠泠一笑。
“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吧？”丹桂不以为然。
“那你说，你遇到几个对你真心的？”
丹桂顿时语塞，掩饰道：“你对我就是真心好哇！”
“傻丫头，我说的是男人啦！”
后来，苏老师要回城了，因为她父亲从“牛棚”里解放出来，被“三结合”进了领导班子。临别时，她把几件好点的衣服，书刊画册都留给丹桂，说：“我们姐妹一场，在这儿，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以后，假期得闲，去我家，我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丹桂不禁流下泪来……
“你就没想过走出大山么？”苏小小问。
“我哪有这种痴想呀！就是想了，不也是白想么？……我现在最现实的想法就是民办转公办了！”
“你这要求也太低了，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条件，也不至于当个小学老师了。”
“我有什么好条件？”
“你有女人的资本哪！即便是在城市，像你这么漂亮的，也不多见呀！何况你还有才，又能歌善舞的。出去走一趟，不晓得要迷倒多少男人呀！”
说到最后，苏小小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怏怏地说：“呵，我差点忘了，你是军婚哪！……算了，算了，把我先前说的都忘了吧！以后有什么难处，给我写信！”
苏小小走了，还说要丹桂把她先前说的话都忘了，可是，丹桂能忘记吗？如果说，先前的丹桂心里的欲望是浅浅的，而苏小小的言传身教就像是一个火种，把她的欲望点燃了，而且是越烧越旺了！她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在山沟沟里过一生，她尝试着要搏一搏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先要打好基础。起步要稳，要实在，要有可行性。碰巧，从区里传来消息，有民办转公办的指标了。对，第一步就瞄准它。她知道，朝里有人好做官，可她家里没有什么背景，区里、公社里都找不出一个能为她说话的人来，有谁能帮她一把哩？思来想去，也只有指望校长为她架桥铺路了。
校长人不坏，对她也很照顾。一来是心存感激，更主要的是有求于人，于是，丹桂对校长就显出了几分柔媚，经常是笑脸相迎。校长心知肚明，也就不时用话撩拨她，一来二去，两人就亲热起来。但她心里始终是纠结的，因为这不是真正的爱，况且又怕陷得太深，坏了名声。所以，她不敢贸然走出那危险的一步。校长则不然，他是结了婚的人，女人又不在身边，男人的欲望是强烈的，也不知做过多少和丹桂在一起颠鸾倒凤的美梦。也就在放假那天，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女走到了一起，说着说着就粘乎起来。当校长的手摸到她的裤腰带时，她只是本能地挡了一下。实事求是地说，不要说校长急不可耐，快一年多没沾男人身的丹桂也有些火烧火燎。俗话说，色胆包天，就在那一刻，他们已是全然不顾地要往那个坑里跳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老民办敲门了！
事后，幸亏方家媛为她化解了这场危机。要不然，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后来一想起这件事，还真让丹桂后怕呀！自那以后，丹桂的情绪一落千丈，整日里恹恹的，无精打采。她开始决定放弃那个走出大山的梦想了……
不曾想，就在她心灰意冷之时，周君实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难道这是上苍有意的安排！
丹桂的心又一次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