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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恋爱桥上走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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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恋爱桥,只是一座风雨廊桥,地处归州古城西边卡子塆。这桥架在一条山沟之上,是连接归州与水田坝的陆上通道。桥是全木结构,长约十几米,宽约三米。桥梁为整根圆木做成,横搭在离山沟底10多米的桥墩上。桥面用约5厘米厚的木板铺成,桥上有四根廊柱支撑廊桥桁架,上架檩、椽,盖有青瓦。廊柱外有护栏,内侧设有懒板凳供来往行人歇息。整个桥结构精致,曲雅疏朗。这本是一座古桥,年代久远。归州城小,没有公园等僻静处供青年男女谈情说爱,只有江边沙滩及山腰小树林等处成最佳地选。恋爱男女到江滩或小树林,来来去去都要经过这桥,累了乏了,便在桥上休息。久而久之,人们便淡忘了原来的桥名,称它为恋爱桥了。更有宜昌的作家,把它写进了书里,名气自然就大了。但凡来归州的人,大都慕名前去,一看究竟。早先,周君实在朋友的带领下,也曾实地一游。今日,经不住香桂的恳求,只好趁夜色带她去看看了。

    按说,香桂家乡,桥也不少见,为何定要去看看这并不比乡下的桥出色的廊桥哩?其实,她哪里是想看什么桥,她是冲着“恋爱”二字而去的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有什么说头哩?因为许多女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心理细腻,不会轻易地表露感情,就给男人们留下种种猜不透的感觉。但对于山里姑娘,特别是像香桂这样敢爱敢恨的女性,她们的心就不是什么海底针了。一旦有人触动了她们心底的情弦,它就会立即奏出悦耳的乐章;一旦有人搅动了她们心底的情海,它立马会让人看到巨浪滔天;一旦有人挑开了她们心底的岩浆,它迅即让人感受到火山喷发时的壮观。我们的香桂就是这样的女人!如果说,刚接触周君实时,她对他的帮助大都出于不平和同情,而在后来的相处中,这同情就渐渐地变成了爱。虽然她心里明白,那十有八九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爱,一个大学毕业的作家能和她这山里妹子共结连理么?但那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像是飞蛾,明知前面的凶险,也要拼命地往火上一扑!她甚至想到,就让我痛痛快快地爱上一回吧,

    即便是无言的结局,也无怨无悔,只要有了这一次,也不枉自己在人世间走过一回!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短短的两天时间,竟然出现了奇迹,让她的命运有了戏剧性的变化。想一想,恍若梦中。在先,她已经答应了爹妈,过了今年,明年就依顺二老,招上门女婿,重复妈妈的故事。如今,她即將吃上商品粮,变成拿工资的城里人,对爹妈的承诺己经是一纸空文,一句白话了。如果说,以前想和周君实结为夫妻,只是一种朦胧的念头,而今,身份的转换,让她看到了希望。这希望并不是建立在没有根基的虚幻之中,因为她清醒地意识到,周君实是喜欢她的,只是不明确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她想,明天就得回山了,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揭开这个谜,捅破这层纸!

    入夜的归州,已归复平静。街上少有行人,只有那不太多的孤寂的路灯,发出黄晕的光,把路人的身影拉长,缩短,又拉长。周君实带着香桂往城西门而去,出街不远,即是一列向下的石阶,阶石圆滑光溜,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微光。路两边的人户,大都关着门,只有少数人家还半掩着门,透出一些光亮来。

    再往下走,恋爱桥终于在眼前出现了。奇怪的是,桥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人们想象的那种男男女女相依相偎的温馨而又浪漫的场面。

    香桂见没有人,便大着胆子从桥这头走到那一头,再回到桥中间,对周君实说:“这种桥我们那儿也有。”“我不是说了嘛,就是一座普通的桥。”“为什么要起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哩?”周君实便把这桥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明白。

    说话间,桥那头有人影闪动,走近前来,才看清是一个老人。那老人须发皆白,惹眼的是腮上有一撮须,大若《林海雪原》中的一撮毛。周君实顿时想起,上次就有朋友提起,说这附近有个算命先生,腮上留有一撮毛,因他算命算得准,人称赛孔明。

    老者走到二人面前,拈须一笑,打了个招呼:“您二位来得早哇!”敢情来这玩的人还要等天更黑,夜更浓啊!周君实一抬手:“敢问老先生,可是赛孔明?”老者把手一摆:“何言赛字,一介草民罢了。”

    周君实见此人果然是赛孔明,便来了兴趣:“先生可否愿意,为我们指点指点迷津?”老者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如今,清扫封资修,老朽早己是洗手不干了。”周君实恭恭敬敬地扶老者在懒板凳上坐下,说:“先生言之,只当是聊天,漫漫长夜,打发时间,岂不快哉!”

    老者说:“不是老朽不言,是不敢言。算命看相,己成异端,吾又何苦惹事上身?听你之言,观你之貌,必是公家人,与公家人算命,何异于引火上身?但我观你面相,有善无恶,绝非小人之辈。就依你所言,聊聊天吧!吾姑妄言之,尔姑且听之,只能当是戏言。不求准与不准,但求一乐,可乎?”

    周君实说:“请先生赐教。”

    赛孔明说:“不知你是问财还是问运,”他又看了站在一边的香桂一眼,“亦或是问婚姻?”

    周君实还没来得及应答,香桂抢着说了:“问婚姻吧!”

    周君实见香桂抢先回答,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含糊地说:“说个大概吧!”

    赛孔明见状,对眼前男女二人的关系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便叫周君实报了生辰,然后不紧不慢地道来:“还是先说说财。你属马,财运般般,因为马在物质方面毫不自私,无肥己之心,有利人之念。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你是水马,不求夜草,焉能有财?”

    周君实笑言:“先生此言差矣!今日之人,都是一样的穷,哪有大富之人,鼎盛之家?即便是吃皇粮的拿月薪的人,也只是养家糊口罢了,况且,当今世道,越穷越光荣,何谈财呀,富呵。财运一说,不提也罢。”

    赛孔明拈须一笑:“这正是属马的人之心态也。”

    赛孔明接着说:“其实,按相书上说,属马的,无论男女,都会很富有,只是无敛财之念罢了。何谓富?相比一天工分只值一毛钱的农民,你能说你不富?穷富只是相比较而言。”他端详了周君实几眼,接着说:“看你面相,地阔方圆,天庭饱满。两只眼睛,静若含珠,动若木发,澄矣;澄则无邪,无邪则心正。再看你骨相,天庭骨隆起,枕骨强起,项骨平起,三骨皆备。若备五骨,国之栋梁,备四骨,大富大贵。你备三骨,是谓中人,可保一生衣食无忧也。”

    周君实心中暗暗好笑,所谓赛孔明不过如此。他也曾看过一些相书,多少知道一些,今日赛孔明之言,大都是照本宣科,毫无真知灼见。他不露声色地试探:“敢问先生,有何劫难?”

    赛孔明说:“据我推断,你二十六岁时有过一劫……”他故意停顿下来,望了周君实一眼。周君实不由得暗暗吃惊!先前,有赵爹提过,今日赛孔明又出此言,两人都说是斧口无差呀!他平静了一下心情,仍是不露声色地等着老者的下文。

    赛孔明,老江湖,心中明了刚才之言己点中命穴,往后的话就自然流畅起来:“三十四岁,还有一劫,三十六岁方可转运。好在你命中带有贵人,劫可自消,且有贵人相扶,或有小官加身,但不必为念。切记老朽之言,你只是个中人,不可有潛越之念,作非份之想。亲君子,远小人,方可避难呈祥。”香桂坐在一边,听着赛孔明那文白夹杂的话,进耳朵的多,但懂得真意的少。

    就她的理解,君哥哥就是个好人,“一生衣食无忧”这句话是听进心里去了,什么劫呵难的,反正有贵人,怕它作什?但这些都不是她所关心的,她最关心的是什么?那自然是“婚姻”二字啰!

    她显得有点急不可耐,真想打断老者的话,可又觉得不妥,还是忍住了,没有发话。

    赛孔明阅人无数,察言观色,那是他的本事。凭他的观察,眼前的男女绝非夫妻。看年龄,两人相差当在七八岁;看衣着,应是一城一乡;听谈吐,文化水平的差异也不在小。进而又想,夜间上此桥而又停留之人,不是谈恋爱的就是偷情的,但偷情的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这一推断,他心中就有底了!

    赛孔明说:“说到婚姻,先得提属相。鼠和马是水火不容,牛羊是对头,兔子眼中容不得鸡,龙和犬很难相处,蛇和猪从不相互忍让,如此等等,都有定数。”他直视周君实,“你属马,最好的伴侣当属虎、狗、羊……”一语未了,香桂就激动地叫了:“虎、狗、羊哇!”

    这一叫让赛孔明恍然大悟,有戏!他试探着往下说:“属马的人会很轻易地陷入情网,也会很轻松地脱离情网,对爱情的危机非常敏感,处理起来也十分果断。按命理算,你的婚姻应该是有过一次裂变……”

    周君实和香桂,你望我,我望你,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香桂暗暗地把周君实的手扯了一下,光线虽暗,仍可看到她咋舌的样子。这一切都没有逃过赛孔明的眼睛,他决定孤注一掷,从虎、狗、羊三者中选一。选哪个?他瞅了香桂一眼,决然地说:“马和虎是最佳的婚配。属虎的人都很仁慈,他认准了的,他会不顾一切地做下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有意不用文白夹杂,意在让眼前这个农村姑娘听懂,“马和虎都是热情的,能融洽相处。属虎的女子,在马面前,会变得温顺,唯马首是瞻。不过,她也有躁烈的一面,甜甜的小猫有时也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香桂听着赛孔明的话,觉得句句入耳,字字贴心,要知道,她就是虎呀!想了想,她不禁问道:“你不是说还有狗和羊吗?”

    至此,赛孔明算是完全拿准了,眼前的姑娘定然属虎!于是,他又费了一番口舌,添油加醋地把马虎说成了绝配,从而迎合了姑娘的心理。

    周君实对于算命看相之类,不排斥也不全信。依他看来,赛孔明确非一般的算命先生,其推理、观察、揣摩的功夫了得。作为聊天消遣,也不失为一场有趣的对话。他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钱来,递给赛孔明:“先生说得口干,买口水喝!”赛孔明也不客气,收下钱,一拱手,退身去了。

    香桂依靠着周君实,还沉浸在“马虎配”中。她说:“君实哥,这个算命的还蛮不错吔!”周君实说:“看相算命,都是蒙人的。”“蒙人的,你还要算?”“不是没事,算着好玩嘛!”香桂说:“我看这个先生不错!别的事我不说,他说的什么裂变,可是算准了的哟!”周君实心里明白,赛孔明是一环套一环,步步为营,运用推理之术“算”出来的。要把这个过程对香桂说清楚,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奏效的!他只好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香桂说:“哥,你为什么离婚,是不是属相不合呀?”自打知道周君实是离了婚的,她心中就有了一个谜团。他为什么要离婚?是他不要她,还是她不要他?是他做了错事,还是她做错事?在她眼中,君实哥除了胆小,样样好,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他老婆怎么舍得放弃这样好的男人哩?这些疑问一直憋在她心中,也有些时日了,终是不吐不快。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她终于发声了。

    周君实这一次没有敷衍,如实地把他们离婚的经过讲了。香桂听清楚了,却还是不太明白。她清楚的是,周君实是好人,他前妻也是好人(在农村,偷人养汉的才是坏人),他俩都没有错。她不明白的是,政治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么厉害!好好的一对夫妻,说分手就分手了哩?这会儿,赛孔明的话让她开了窍,嗯,还是老辈子说的有道理,谈婚论嫁,看属相合不合才是最关键的。

    夜色更浓了,也有了些许凉意。二人便离开了恋爱桥,回到招待所。把香桂送进她房中,周君实便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香桂哪里舍得他走:“再坐会儿嘛!”说着,就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一车身,又利索地把房门插上了。

    香桂走到床前,说:“你还没看我今天买的衣服,我穿上你看看合适不?”她打开包包,取出衣服,又说:“你先把眼睛闭上,我说好了,你再看。”周君实是个忠厚人,索性把椅子一挪,背对着床,说:“这样可以吧!”香桂笑着嗯了一声。

    待香桂把新衣换上,说了声“好啦”之时,周君实这才转过身来,打量起穿一身新衣的香桂来。看香桂,上身是粉红色短袖衫,下身是绿色的长裤,颜色鲜艳。要说这一身衣服,穿在香桂身上,只有那么合体,显山露水的,把香桂那曲曼的身材勾勒得分明而又曲致。只是有一点,这颜色的搭配有些俗气。农村人喜欢大红大绿,说什么红配绿,颜色足,这与城里人的审美还是有所不同的。此时,香桂在兴头上,周君实自然不好说些扫兴的话,他只得违心地说:“嗯,蛮好看!”香桂面露娇羞:“是哥哥买的,当然好看!”“怎么是我买的?”“哥哥给的钱,我去买的,不就是哥哥买的吗?”她俏皮地回答。

    周君实几次想走,都被香桂留下。后来,她索性让周君实和她一起坐在床边,手拉手地说起话来。

    手拉手,在山里姑娘看来,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在生产队干活,无论男女,上坎过岩,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那是常事。香桂在文艺宣传队,表演节目,更是少不了你牵我扯的。但要论起让人心旌摇弋的手拉手,周君实就是香桂的第二个男性了。当周君实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时,那种过电似的感觉,至今难忘。相处时间长了,手拉手也就变得十分自然了。昨天坐船的时候,因为晕船,她几乎是一直靠在他身上,紧紧地拽住他的手。

    这会儿,香桂和周君实是并挨着坐在床沿的,她的右手抓住他的左手,十指相扣。

    香桂说:“君哥哥,你知道我属什么吗?”

    “属什么?”

    “你猜……”

    “那还用猜?你属虎,我说的对吧!”

    “你怎么晓得?”

    “我不是听你讲过上学前后的事么?我一推算,你准属虎。”

    香桂说:“那刚才赛孔明说的,你该不会忘了吧……”

    周君实明白香桂的心,忙解释说:“香桂,我懂得你的意思。不过,我的情况不同,我现在面临的是思想改造,哪有心思考虑个人问题……”

    “你嫌弃我!”她说。

    “我比你大七八岁……”他说。

    “你嫌弃我!”她说。

    “我是受过批判的人……”他说。

    “你嫌弃我我!”她说。

    “我……”他一时语塞。

    忽然,香桂松开了手,从他背后伸过去,揽住了他的脖子,顺势佳自己怀中一拉,他就倒下了,两个人都倒在了床上,四条腿垂在床外。此时,周君实整个上身都压在香桂身上,他想挣扎着起来,脖子却被香桂紧紧地揽住,动弹不得。这个曾经教他干农活的女老师,力气竟然是那么大。还不等周君实多想,香桂的头稍稍上抬,那红润的小嘴迎上来,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君哥哥,你要了我吧……”

    她的声音是那么小,但却如同一声炸雷在他耳边炸响,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每每回想起此时情景,回想起这句话,他都感到心惊肉跳。此时,他虽然不能动弹,但她的脸看得分明,有些煞白,有些颤抖,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嘴唇也似乎在抖动着……紧接着,又是一声:“哥呀……”

    周君实的心卟卟乱跳,这种从未经历过的场面让他措手不及,而温香满怀的感触,又让他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用手撑在床上,想弓起腰来……就在这时,他感到她的手在变软,不再那么有力,便用力一挣,坐起来了……香桂的手在空中划拉了一下,扑了个空,她一下子就把脸伏下,嘤嘤地哭了起来……

    周君实使了好大的劲,才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直到听不到她的哭声,这才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他说的最多的是他目前的处境,他的种种难处。香桂听着听着,又哭了起来,嘴里仍是那不变的一句“你嫌弃我”。周君实无计可施了,只好说:“好妹妹,这样说好不好?就像你对你爹妈承诺的那样,我们也来个约定。从今天开始,一年为期,只要我的处境有了改变,我就……娶你。这一年之内,如果你遇见更合适的,我不会干涉的。”

    香桂这才停止了哭泣,转悲为喜:“你,说话算数?”“那是当然。”

    “你不要说什么更合适不合适的,我这辈子,就爱你一个!”

    安抚好香桂,周君实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去休息了

    次日,周君实带着香桂回两河。行前,他把香桂的照片和几包副食交给香桂,叮嘱道:“回去后,千万不要说是我帮你弄到招工指标的。工作队如果晓得了,就没有我的好果子吃!”“你放心,我晓得的!”“盖章子的事,你找谁?”“我老表在公社,我找他。”“那行。万一出了什么纰漏,马上告诉我,我好想办法。”

    二人到了两河口,周君实说:“我们分头回月明,不要让人看出我们是同路的。”

    香桂恋恋不舍,泪眼婆娑。周君实又说:“事情办好了,马上去县城报到。……哪个送你去哩?”“我想好了,让我爹和老表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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