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感受到了他的攻势
周君实对香桂作出承诺,自以为是缓兵之计。但一说出口之后,却又有几分后悔。在他心中,方家媛和香桂孰轻孰重,他是有杆秤的。从有共同的爱好和共同的语言来讲,他偏重方家媛,只不过方家媛目前还没有离婚。他是个有过一场婚姻的男人,也经历过浪漫,也经受过困苦,风雨过后,他更喜欢成熟的女人,所以,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伴侣还是方家媛。
回到月明山上刘姐家时,已是黄昏。刘姐见到周君实时,一声惊叫:“周同志,你这是掉到煤窑里去了!”周君实苦笑:“这一路上盘的……”
方家媛闻声,急忙下楼,见周君实那灰头灰脸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怎么是这个样子!”周君实说:“从沙镇溪到两河口,赶的拖煤的车,耳朵眼里都是煤灰……”
方家媛帮着把他大包小包的东西提到房里,说:“快去洗个澡!”
等周君实洗完澡,刘姐的晚饭也做好了。吃过晚饭,周君实从房里拿出一段凡立丁布料来,对刘姐说:“这是给你带的,不要布票。你看,喜欢不?”
刘姐忙把一双手在围腰上擦了又擦,接过布料,一边摸,一边说:“早就听人说凡立丁,凡立丁,果然是好,你看,多光溜,和绸子一样,又不起皱……真好哇……多少钱啦?”“给你买的,要什么钱。”“那几不好意思呵……我那个死鬼,跟他说了好几回了,到现在也没见到一根纱……周同志,你……你这……”方家媛说:“他有这个心,你就收下!”刘姐笑眯眯地说:“好,收下,收下!”
夜幕降临,山乡归于宁静。刘姐忙着家务,进进出出。方家媛把周君实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晾好了,就走进了周君实的房间。一见面,方家媛就打趣说:“想不到,你还蛮懂得讨女人喜欢咧!”“这话从何说起?”“刘姐到这会儿还在夸你,说你心真细。”“哦,不就一块布料么?”“在你眼里,那是块布,在她眼里,看得出你对她的好。她刚才怎么说来着,……她是把你和她男人作对比咧。她给她男人说了,男人没放在心上;你哩,人家没说,你就想到了!你说,她心里不感激你吗?”
周君实显得有些不自在,他搓着手,说:“你这一说,我真不晓得我有个东西该不该拿出来。”方家媛感到奇怪:“什么东西?”周君实从包里取出一段凡立丁:“就是这。”方家媛眼睛一亮:“给我的,是不是?好哇,我正想做一条凡立丁裤子。”她接过布料,摸了摸:“嗯,不错,这颜色我喜欢。好,我收下了!”她又故意说,“你放心,讨女人喜欢不是坏事,我还怕你讨厌我哩。”她这玩笑话算是为她先前的话打了个补巴。
接着,周君实又掏出一包水果糖来:“吃糖,是喜糖咧!”方家媛一楞,脸上迅即由晴转阴:“你……你找对象了?”周君实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出门才两天,就找到对象了?再说,我还用得着去外面找吗?”“那……那这?”周君实说:“还记得春桃吗?”“怎么,她结婚了?”
周君实这才把城关巧遇春桃的过程讲了一通,随后又从包里把那双布鞋拿出来:“这就是她谢呈你的。”
方家媛问:“你看那男的怎么样?不会欺负春桃吧?”周君实一笑:“这才结婚几天,春桃把她丈夫支唤得像个陀螺,转个不停的……依我看,只要日后春桃不欺负她丈夫,就是万福了!”“也好,她总算是跳出了苦海,也能挺直腰杆做人了!”
不一会,周君实又把方家媛的那一袋照片拿了出来,弯下腰放到坐在桌前的方家媛面前,一张张展开,一起欣赏。
溪流沐足的那一帧,最先展开。照片中,方家媛仰着她那柔软的身体,让她的头、颈、胸尽情地沐浴在阳光中,浑身充满了女性的柔美与闲适。水中的纤足,纤毫毕现,曼妙而动人。
近景嬉水的那一帧,更是把一个美少妇的倩影勾勒得如诗如画。那容貌、身段、气质,无一不透出一个美人儿的风采和韵味。在周君实看来,她的美昭示了巴蜀之地的风光水色,钟灵毓秀,如羞花闭月,似沉鱼落雁。
照片在一张张展开,方家媛目不转睛地看,有时又回头去翻看前面的一张,有时又两张两张地比较着看。周君实重看自己的作品,目光中闪烁着特有的喜悦与得意。他不禁惊叹一声:“多美呀!……”
“真不敢相信,这是我?我有这么美?”方家媛说。
周君实弯着腰,他的脸差不多就挨着她的脸了。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照片,说:“其实,你比照片更美!
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恭维的话,而当一个让她心仪的男人当面夸奖赞美她的时候,她更是喜不自禁。不过,女性固有的矜持,不会让她们过分的张扬,表面上显露的仍是一种平淡。方家媛也是如此,她扬起脸,喃喃地说:“都老太婆了,美什么美!”就在这扬脸的一瞬间,她闻到了他的气味,一种特有的男性气味,热乎乎的……
周君实退后一步,伸直了腰,笑着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呀!”方家媛见桌上放有一个长长的纸筒,问:“这是什么?”“办展览用的照片,放大了的。”“那我就不看了。”
周君实问起通讯稿,方家媛说:“我拉了一遍,就等你来把关了。”“走,去你那儿看看。”
进了方家媛的房,方家媛点上煤油灯,让周君实坐下,摊开稿子看了起来。
刘姐的房紧挨着,见他俩还没睡,便凑了过来。方家媛拉她在床沿坐下,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让她吃。刘姐咬了一口,把嘴一抹,说:“这是什么糖,好粘牙呵……”“这是奶糖,好不好吃?”“好吃,好吃,又甜又香又软……”刘姐凑着方家媛的耳朵悄悄的说,“是周同志给你买的吧?”“哪儿呀!这是人家结婚的喜糖。”方家媛便简单地把春桃的事告诉了刘姐。刘姐感慨地说:“你们两个都是活菩萨,救苦救难啦!山里的女人,遇到你们,那是福气呵!”方家媛也感慨地说:“女人的难处,只有女人才懂得呀!”
方家媛住在刘姐家也有些日子了,两个女人也是无话不说,方家媛两口子闹离婚的事,刘姐也是知情的。按刘姐的想法,长疼不如短疼,干脆把婚离了。这时听了方家媛的感慨,不免又旧话重提。她说:“我看你呀,帮别人,那么上心,自己的事哩?”她又压低声音说,“我看,像周同志这样的人才靠得住!”方家媛担心刘姐说漏了嘴,忙又剥了一颗糖,塞到她嘴里:“吃糖,吃糖!”
刘姐回房去了,周君实掂着稿子说:“这样吧,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我拿下去看,你也好早点休息。我估计你这几天赶稿子,也够辛苦的。明天,我们再交换看法。”方家媛说:“行。听你的!”
周君实说要下楼,却仍坐在椅子上没挪窝,迟疑着说:“还有个事……”“什么事,你说!”“你答应了,我再说。”“你没说,我知道是不是该答应的。”“你不答应,我就不说了。”“你越说越奇怪了……好好好,我答应你,你说吧!”她心中明白,周君实决不会有什么让她为难的事的。
周君实说:“好,你把手伸出来,闭上眼睛,我说好了,你再睁眼看。”方家媛笑了:“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当她把手伸出来,闭上眼睛时,周君实从荷包里掏出那块在城关买的女式手表,轻轻地套在她手上,然后说:“好了!”方家媛睁眼一看,手腕上银光闪闪,凑近耳朵一听,嘀嘀哒哒,响个不停。她亮了亮手表,十分的惊喜:“好漂亮的表!……什么牌子的?”她凑到煤油灯下,细细一看:“呀,是上海牌的!”
周君实说:“这是今年最新的一个款式,没想到在归州就买到了。听营业员说,全县只进了二十只。”
方家媛把手臂扬了扬,做了个看表的姿势,说:“嗯,不错!”她望了他一眼,“给我的?”他点了点头。
方家媛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又亮了亮手腕,说:“东西真是个好东西呀,不过……”说着说着,她把手表取了下来,放在周君实面前,“这个,我不能收!”她的语气是肯定的。
“刚才你不是答应了吗?”
“哪个晓得你是弄个圈套让人钻。”她指着手表,“这表,不便宜咧!像我们这种人,差不多要用小半年的工资才买得起。这么贵重的,我收不起的!”
周君实有点急了:“我这又不是送礼,什么贵呀不贵的!我是想,你有它,也好掌握时间用。”
“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有什么不行?”周君实把表放到桌上,收拾起稿子,一扭头就下楼去了。
周君实和许多文字工作者一样,是个“夜猫子”,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工作。回到自己房里,他一鼓作气把方家媛的稿子看完,一番思考,确定了三条。一,结构上,方稿用的是原汇报材料的横式结构,他决定用纵式和横式相结合的结构,从而破除了结构的单一性。二,方稿在记叙、描写、抒情方面表现有余,但议论不足,后者要适当加强,从而有利于揭示主旨。三,细节,这是通讯的生命。方稿的细节描写,有多处要进行再加工,淋漓尽致,方见效果。
为了工作,周君实一夜未眠。方家媛也是一夜难眠。周君实的那块表,把她的心搅得波澜惊起。她是一个敏感的女人,她明显地感受到了周君实对她的攻势。
她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在思考,怎么妥善地处理这件事,一定要有个万全之策。
这一晚上,想来想去的,真是叫人不安神啊!
天亮了,刘姐开始准备早饭。方家媛去周君实房门口看了几遍,了无声息。直到刘姐喊开饭,方家媛又一次去敲门,发现房门未闩,轻轻一推就开了。走近床前,见他是和衣而睡,不由得心生感动。她没有叫醒他,而是走到桌前,翻看他重写的通讯稿。小心又小心,还是惊动了床上人。周君实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说:“哟,都天亮了!”方家媛掂着文稿心疼地说:“你晚上没睡?”
俗话说,万事起头难。周君实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确定了主体构思,确定了大致的框架,就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加之原来的汇报材料是他主笔,所有素材了然于心,因而,动起笔來,顺风顺水。费琢磨耗时间的全在细节的雕饰,可谓煞费苦心了。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周君实拼尽全力,精雕细琢,终于完成了长篇通讯《月明山上大寨花》。在他的写作生涯中,这三天是他十分惬意的三天。一者,无须为生活操心。刘姐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弄吃的,仅土豆就弄出七八种花样来。方家媛还从山上采回野果子,当水果吃。更不要说,衣服有人洗,茶水有人端。二者,有他心仪的人儿相陪,居然产生了文思泉涌之效。山风送来花香,月色印上山影,美女近侍,秀色可餐,赏心悦目,直让他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多姿多彩,气势非凡。简洁处,一笔带过。机警处,对仗两言。重笔处,排比迭出,惊涛拍岸。即便是平静叙述处,貌似波澜不兴,却也能感知潜在的激情澎湃,如诉如歌,溢于文表。往日动笔,冥思苦想,绞尽脑汁,今日撰文,得心应手,文思泉涌。环境不同,心境不同啊!刘姐不懂得这些,不时听到周君实房里传出方周二人的欢声笑语,不由得暗暗称奇,原来写文章是件很快乐的事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