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蹊跷的梦
夜深了，大山沉浸在寂静中，只有窗外草丛中那些不知名的小虫子仍在频繁地叫个不停，就像繁密的落雨。远处的犬吠声时而可闻，那吠声一起，更显得大山的空旷。渐渐的，各种声音消退下去，已是万籁俱寂了。
周君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眠。眼前浮现的尽都是方家媛的身影，那姣好的面容，那壮实而丰满的身体，还有那或开朗或凄楚的笑，渐渐地清晰起来。如果说，在此之前，他把她看作是文学上的知音，是共同的爱好让他们有了共同的语言。再回忆进山以来，她对他所表达的敬慕，她为他所做的那些暖人心怀的点点滴滴，让他们的心贴近了不少。而今天的长谈，让他从根根叶叶上了解了她的过去，知道她和刘丹桂一样，也在经历着命运的磨砺，有着一般女人少有的苦涩与悲伤。有谁，能帮她们摆脱这种困苦呢？是我吗？我有这种愿望，可我有这种机缘与能力吗？……但至少，我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她呀！一时间，他似乎看见她就站在床前，听他说话，那面目好清晰呵……渐渐地，又模糊起来……
有人敲门，不待他起身，那门却自动地打开，闪进一个人来，一个女人。那女人身穿深蓝色的背心裙，套着洁白的衬衣，藕灰色的长筒袜，丁字带的黑皮鞋。他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坐起，一抬眼，呀，这不是方家媛么，怎么打扮得像个女学生？
方家媛把他一拉：“走，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天这么黑，怎么走？”“书呆子，那不是太阳吗？”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走。出门一看，果然是，艳阳高照，天朗云淡。门外是一片草地，如蛇的小径蜿蜒曲折，伸向大山深处。才走出草地，方家媛一声“停”，二人便站住了。正当面猝然显出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树下有一个土地庙，庙小，如神龛般，四围野草丛生。两侧的石柱，只剩一根。周君实忙拉方家媛，准备磕头祈祷，方家媛说：“为谁求神呀？”周君实说：“为你，为我，为你我！”“你是真心？”“那还有假？”方家媛指着石柱说：“上面不是写得有吗？为人有真心，勿需烧香还愿。依我看，求神不如求己！……还是走吧！”
前方的路渐见崎岖，方家媛在前面走得飞快，周君实撒起脚丫子在后面追，紧走快赶地，还是落后一大截。等他赶到时，方家媛正站在一危崖前，崖下是一深潭，水呈墨绿色，深不可测，一眼望去，令人心惊肉跳。方家媛说：“你敢跳下去吗？”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个男人！”
周君实心一横，眼一闭，一跺脚，就跳了下去……
呀，被子掉地上，脚在外，凉凉的，哦，原来是一场梦！周君实是不迷信的，但这梦是如此蹊跷，让人难以破解，它该不是一种什么预兆吧？
天亮了，周君实起床后，独自在山间漫步。大山的早晨，气候凉爽，山野一片翠绿，像用水洗过那么鲜嫩，上面露珠点点。雾气还未消散，远山模糊，近处有条条雾带，不时在山林间飘弋，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周君实找了块空地，活动活动筋骨，打了一式太极拳，顿觉身轻气爽，活力倍增。他想，再也不能让方家媛以为自己只是一介书生，还得长点男子汉气慨呀！
吃过早饭，他又埋头写汇报材料。方家媛在后面洗衣服，有她的，也有他的。刘姐在打扫门前的院坝，收拾得干干净净。“刘姐，在忙啊！”刘姐抬头一看，忙应道：“桃娃，有事啊？”桃娃说：“方同志在吗？”
桃娃姓李，叫李桃花，是大队妇女主任。樊家大队的计划生育工作在全公社排名第二，这次上面说要复查，有几个钉子户还没有拿下来，她急得不行，特地向工作队求援来的。方家媛见她火急火燎的，心有不忍，再说，这也是工作队的一项工作，义不容辞啊！当她听李桃花说要去江大家时，便对周君实说：“有没有兴趣去看单干户呀？”
周君实一楞：“解放这多年了，还有单干户？”
方家媛说：“没见过吧？还真是有咧。这是两兄弟，从互相组、合作社到人民公社，他们家一直是单干。目前，生产队的名册上有他们的名字，也算是公社员，但他们从不参加集体劳动，也不挣工分，完全是自种自吃。因为他们住得太偏远了，如果让他们参加生产队劳动，那一天都得在走山路。虽说是这种情况，但计划生育不能例外。我以前去过一次，今天还得跑一趟，落个实。”
周君实当然乐意去，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呵，再说，去见见单干户，也可积累点写作素材。方家媛见他愿去，也十分高兴，只是担心材料的事。周君实说：“你放心，只剩个结尾，误不了事！”
方家媛向周君实介绍李桃花，周君实一看，果然名实相符，红扑扑的脸，艳若桃花。年龄与方家媛不相上下，体型偏胖。方家媛说，莫看她个头不高，胆子可不小啊！她本是山那边的姑娘，嫁到这里也有些年头。有一天，有人带信来，说她母亲病重，她心急如焚，丈夫不在家，只好一个人匆匆往娘家赶。当时，天已蒙蒙黑，幸亏有一弯新月挂在天上，还可以认识路径。忽然，她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她，一下子就心慌了。她想，在这旷野墓地，又是夜色浓浓，这人肯定不怀好意，要是让他得手，我就惨了！于是，她闪身躲在一座古墓旁的大树后，扯下腰间丝带缠绕在脖子上，把头发全打散，披洒下来，瞪大眼睛，伸出舌头，直勾勾地盯住前方。这时，那人已迫在眼前，桃花缓缓地口吐软语，你，你才来呀……那人见状，立马瘫软倒地。桃花趁机抽身，跑回娘家。
后来，桃花的机智和大胆，也让人们交口称赞，为她当上大队妇女主任打下了基础。
稍稍收拾，三个人就出门了。起始的路是平缓的，在山腰间绕行。桃花打头，周君实居中，方家媛殿后。方家媛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衣，下着浅蓝色裤子，不太协调的是脚下那双解放鞋，应该是与走山路有关。
这时，太阳己经升得老高了，万里晴空，雾气散尽，整个山野呈现出五光十色的欢悦景象，绿树，青草，繁花，都舒展着身子，在山间灿烂发光。在凉爽的空气中，飘散着青草和花朵的香气，长长地吸一口气，便有一种可意的舒心感觉。桃花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走山路如履平地，不一会，就冲到前面去了。方家媛在后面喊：“桃花，在缩水洞打一站，等我们哦！”周君实问：“什么缩水洞？”“我也说不清，去了就晓得！”方家媛说。
等方周二人爬过两个高坡后，就见桃花在一处山岩下向他俩招手。周君实兴致勃勃地走过去，驻足一看，山岩下果然有一个洞，只是洞口处堆有一些乱石，极狭的洞口有流水从中溢出。周君实大失所望：“不就是一个流水洞吗？有什么奇妙？”
桃花说：“你退一步，让我来！”她蹲下去，在洞外涓涓细流处轻手轻脚地刨起一个坑来，正刨时，手指和石块免不了碰出些声响，蓦地，水停止流淌了，刚刨出的坑成了个干坑。咦，这是怎么回事？周君实仔细观察，只见那山体，就像一个地层剖面图，岩层有的呈人字形，有的呈波浪形，有的如倾斜的书卷，有的像挤断了的木板。一股山风掠过，呼呼作响，哇，那泉水又偷偷地溜了出来，由小变大，越流越旺，刨好的坑也注满了水。周君实不由得惊叹：“太神奇啦！”叫声一起，那水又停流了。
桃花说：“周同志，有意思吧？”周君实说：“头一次见到，大自然太神奇了！”方家媛说：“有专家来看过，说这是毛细水作用，遇到了声振才有这种现象。农村人也不懂，就叫它缩水洞。怎么样，要不要拍下来？”
周君实说：“好哇！你俩也进镜头吧！”桃花听说照相，一脸的惊喜。在周君实的指点下，桃花蹲下作刨坑状，方家媛在一旁用手指指着洞口，好像是作介绍。咔咔，周君实按下了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