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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晋江正版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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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被押入诏狱, 包括余嫆在内的慈宁宫人皆被押往慎刑司。

    昭王双唇紧抿,两手在袖中握紧,素日和畅的面色转至苍白, 平静的目光之下,是几乎压制不住的阴戾和艰涩。

    这么多年步步为营, 一夜之间满盘皆输。

    他能怪谁?

    怪他母后么?

    可母后多年来的谋求算计,甚至在他尚未出生之时就已经为他搭好这座通天梯——

    一个母仪天下的母亲, 一个疼爱他的父皇,一个受尽冷眼的兄长, 以及对他种种严酷的要求将他塑造成一个像先帝、甚至像惠庄皇后,唯独不像他自己,却处处深得民心、得朝臣世家拥护的贤王。

    他还有什么不知足?

    今日种种, 尽是拜傅臻所赐。

    他早就该死了!

    也许不该等这么久, 就像母后说的那样,兄终弟及天经地义,即便无诏继位, 谁又敢明面上说他一句弑君夺权!

    是他太过自信, 也太过执着于名正言顺, 以至于拖到今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蒙受大难。

    昭王眼中难得透出几分冷酷。

    众人眼瞧着太后被侍卫拖走,许久都缓不过劲来。

    昔日人人皆认定惠庄皇后难产而亡, 乃是皇帝命犯孤星,刑克生母, 否则何故太医院上上下下,甚至连那位神乎其神的玄心大师都诊断不出病症。

    而如今真相水落石出, 德高望重的崔老夫人实则心如蛇蝎, 而众人眼中温顺贤良的太后竟是毒蛊害人的帮凶, 皇帝背负了一辈子的克母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困扰皇帝二十余年的头疾竟也是这蛊毒造成!

    如今真相水落石出,皇帝既能查清毒蛊一案,再看他凛凛峭拔,威势逼人,往日眸中猩红褪去,谈话掷地有声,想必体内毒蛊已经解开。

    皇帝本就年富力强、战无不胜,待身子彻底痊愈后定然恢复龙精虎猛的状态,来日江山后继有人,立储之事就不急于一时了。

    退一万步讲,即便皇帝膝下无所出,昭王顶着生母的罪名,恐怕不会再是储君的人选。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皇帝对会不会趁此机会打压崔氏一族都不好说,怎还会传位于昭王?

    众人心中默默叹息,今日之事仿佛梦魇一场,不能深想,一深想下去就是千丝万缕,恐怕要回去好好睡一觉才能慢慢思量接下来的处境。

    夜已深,大戏散场,众人再留在此处已经没什么意义。

    方才太后见鬼那场景,光是回想一次都觉得毛骨悚然。

    那幽灵一般形似芳瑞的人偶,那阴森可怖的阴影和鬼魅般的声音,即便知晓皇帝在背后操控一切,也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竖。

    众人正欲借口离去,却见傅臻视线缓缓落在昭王面上,眸中寒意凛冽:“昭王于江州阻碍沈烺退敌,有犯上作乱之嫌,自今日起禁足王府百日,非诏不得出。”

    此话一出,殿内无不大惊失色。

    太后才一失势,傅臻就迫不及待地对昭王下手了?

    众人看到,傅臻手里正捏着沈烺从江州寄来的书信,白纸黑字分明是那死士的供状!

    可昭王何等聪明,怎会选在此时对沈烺动手?!

    别的不说,信王就算是草包一个,可手底下十万大军也是真刀真枪,此时折去一个沈烺,待来日信王杀进上安,谁能保证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轻松退敌?即便皇帝身体处于最佳状态时都未必做到,更何况是昭王!

    沈烺寒门出身,崔氏大臣没有一人拿正眼看他,除自然是要除,可不是现在!

    就连太傅也觉得不可思议。

    昭王平素清朗和煦的面容此刻彻底冷淡下来,俊雅的眉眼透出凝郁冷厉之色。

    消息这么快落入傅臻手中并不稀奇,可他手下多年来折去的死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无一不是精心培养,落在对方手中从未有一人背叛,此次竟在沈烺的手段之下供出幕后黑手,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还是低估了沈烺,也早就想到今日。

    昭王压制住心口窒闷,眼底的寒意一闪而逝,话说出口又是一副霁月清风的模样:“谨遵皇兄圣意,臣弟领罚。只是臣弟实在冤枉得很,一封信罢了,臣弟实在不知来龙去脉,若是有心之人张口闭口都是说是臣弟主使,那么臣弟即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只盼来年春回之时,皇兄可早日为臣弟昭雪。”

    傅臻亦回笑,幽幽道:“昭不昭雪不是朕说了算,看昭王自己。”

    太傅崔慎虽震惊此事,却并不想昭王被掣肘。

    如今太后失势,可昭王依旧是除去傅臻之外皇室中唯一的崔氏血脉,皇帝是崔家人,心却不向着崔家。太后虽铸成大错,可今日皇帝对待太后的手段,哪里还有半点对待崔家长辈的样子!来日若拿世家大族开刀,崔氏势必首当其冲。

    崔慎思忖片刻道:“昭王身负监国重任,数月以来夙兴夜寐,手上的政务堆积如山,若是禁足府中,恐怕一时交接不开。”

    傅臻眸光冷峻,唇角牵出一道浅薄弧度,可话中不含一丝温度:“蛊毒已除,朕身体逐渐恢复,往后前朝大事不必假人之手,自明日起,所有奏疏一律送到玉照宫,由朕亲自批阅。至于昭王,还是在府中静思己过为好。”

    崔慎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傅臻一语打断:“更深露重,诸位大人回去路上一切小心。”

    眼见他唇角笑意尽数化开,众人面面相觑,连太傅都干涉不了,旁人还能再说什么,只好纷纷拱手告退。

    今日事情太多,对于这些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臣来说,心中也久久难以平静。

    下了台阶,举目望浩瀚苍穹,那一弯下弦月仿佛诏狱中穿透人琵琶骨的铁钩,透出一股萧瑟冷清的血腥味道。

    再过两日便是除夕,神武门外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可身后这整座晋宫却数十年如一日的死气沉沉,冷冷清清。

    祠堂内鲜血蔓延,经幡凌乱,满地狼藉。

    汪顺然一路小跑进来,想请傅臻先移驾别处,待宫人将祠堂之内清理干净再过来。

    傅臻独自望着堂前的灵牌,殷红的鲜血将他雪色靴底彻底染红,默了良久,只说一句:“都退下,将芳瑞的尸身好生安葬。”

    芳瑞的尸首被玄心带回了京城。

    玄心说过,《蛊经》中记载过一种特殊的蛊,只要人还有一息尚存,便可通过此法暂时封住气息,七日内可保证身体不死不腐,待用到的时候再将这气息放出来,中蛊之人便可得片刻清醒,类似回光返照的迹象。

    只是此法对于身体消耗过大,拖得越久,死前就越是痛苦。

    向老天爷借来的东西,哪是这么容易偿还的。

    那日玄心同芳瑞提及此法,想让她当面指控太后罪行,芳瑞一生忠于惠庄皇后,自是满口答应,可傅臻没有同意。

    毒蛊害人不浅,傅臻深知此中痛苦,而芳瑞体内被下两种蛊毒,在蛊虫的控制之下,一边浑浑噩噩忘却前事,一面以血肉精元喂养母虫,做着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一生痛苦不堪。

    这样的煎熬,傅臻不愿她再承受第二次。

    傅臻为人执拗,他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够强迫。

    玄心已经在芳瑞入京途中为她下了蛊,最后还是无奈解开,幸而中蛊时间不久,芳瑞死前没有遭受太大的痛苦。

    玄心想要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宝地将芳瑞安葬,可芳瑞听到傅臻设局对付太后的主意,拼着一口气,同玄心提了最后的要求——

    一定要将她的尸首带回上安。

    一来,太后亲口认罪伏诛自是最好的结果,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当真出现百密一疏的状况,芳瑞中过蛊毒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容不得太后颠倒黑白。因而哪怕尸身腐烂,不能及时入土为安,芳瑞也坚持一定等太后认罪再将她下葬。

    二来,上安是她生活了几十年的故土,她伺候惠庄皇后一辈子,最后还想陪在惠庄皇后和陛下身边,保佑陛下洪福齐天。

    这是她的遗愿。

    思及此,汪顺然叹了口气,他明白傅臻此刻的心情,先行退出大殿,将芳瑞下葬之事安排妥当,又往慎刑司去了一趟。

    太后这么多年所作所为,余嫆最是了解,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汪顺然瞧着那刑架上血淋淋的几个人,叮嘱慎刑司千万别将人弄死了,慢慢来总能挖到东西。

    回来已是二更天,傅臻还留在祠堂之内。

    汪顺然瞧见殿外长廊深处那个站了许久的身影,那么纤瘦的一小只,仿佛寒风都能吹倒似的,就这么执拗地站在那里等着,谁劝也不听。

    他心下不忍,进殿之后瞧见傅臻跪在堂前烧纸祭拜,等了好一会才轻手轻脚地上去,低声道:“回禀陛下,一切都处置妥当了。”

    傅臻没有回话,面上神情冷淡,仿若殿外冰霜冷月。

    殿中寒风凛冽,吹动着满室灵符哗啦作响,手中黄表纸的边角牵动着火苗,在明黄的火盆中痛苦地翻卷蜷缩,最后一点点被火舌吞没,化成灰烬。

    整整二十三年,傅臻头一回跪在祠堂,也是头一回祭奠自己的母后。

    他特意选在惠庄皇后忌日当天,当着大晋列祖列宗的面,尤其让先帝亲眼看着当年的杀人凶手认罪伏法,饶是如此,傅臻心中依旧不觉痛快,只恨太过便宜了她!

    母后薨逝在大好的年华,父皇一生郁郁寡欢,芳瑞被蛊虫折磨一辈子,而他背负所有的痛苦和仇恨,百死一生,满身鲜血淋漓才能走到今日……桩桩件件,太后即便是千刀万剐也难以抵消罪过!

    母亲呢,你恨吗?

    他抬眼望向案上的灵牌,唇边笑意冰冷,眸中渐渐泛起殷红的血色。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汪顺然有些急了,本不该打扰他,可一来怕姜美人在外头冻着,最后心疼的还是陛下,二来又怕陛下堂前跪上几天几夜来惩罚自己,怕他走不出这一关。

    脚底在地面石砖上来回捻磨,思量许久,再次上前道:“陛下,姜美人在外面等您,奴才是让她先回去么?”

    傅臻握着黄纸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她在外面?”

    汪顺然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正欲回答,却瞧他眉心紧锁:“什么时候来的?”

    汪顺然只得实话实话道:“奴才也不清楚,戌时前陛下召集诸位大人前来祠堂,那时候奴才就见姜美人远远在外头等着了,想必是不放心您,但太傅等人都在此处,姜美人也不便入内……”

    戌时就到了,此刻已近三更。

    傅臻想起她那么怕冷,眉心骤然大蹙:“怎么不早说?”

    汪顺然哀叹连连:“奴才派人去说了几次,姜美人不愿意走。”

    傅臻望着殿前的香火,长出了一口气:“让她先进来。”

    汪顺然飞快地应个是,赶忙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阮阮在廊下站了近两个时辰,即便披了件大氅,鼻头也冻得通红,四肢僵硬得快要没了知觉。她一直在搓手,往掌心呵出热气。

    阮阮知道今日对陛下而言是很重要的日子,能不能扳倒太后就看今晚,可她笨呐,没有聪明的头脑,想不到办法替他分忧,也许只能隔着一道殿墙,默默地在外面陪伴他。

    汪顺然从里面出来时,阮阮冷得脑袋僵住,耳朵都快听不见了,半晌才明白是陛下唤她,连腿麻都顾不上,跌跌撞撞地往殿门内跑去。

    祠堂内还未有人收拾,地上一大片血迹已经干涸,阮阮在殿外就远远看到侍卫拖着太后出去,膝盖上两个硕大的血洞,像被剜去髌骨似的,站都站不起来,因而见这血迹,大概知道是太后的。

    她慢慢走近,看到满室明煌的灯火下,熟悉的背影缓缓映入眼帘,在偌大的殿堂中尤显得伶仃而冷清。

    阮阮心中沉沉泛痛,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跪到他身边来。

    傅臻皱着眉,四下一扫,所有的蒲团都沾了血迹,没有一个干净的,于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叠正,看她一眼:“抬腿。”

    阮阮看出他的意图,赶忙摆手道:“我……我没关系的。”

    傅臻不由分说地将她双膝托起,将叠好的外袍垫在她膝下,阮阮双腿顿时舒服很多,怔怔地道:“……陛下。”

    傅臻似乎叹了口气,“在外面,朕不会让你跪任何人。”

    这是他父母的灵位,仅此例外。

    祠堂内并未燃烧炭炉,仅有这一处火盆,阮阮不知是冷还是着急,舌头有些打战:“我知道的!陛下,我陪着你一起,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铜盆内的袱纸很快燃成灰烬,只余点点火星,傅臻又抓了一把扔进去,火星慢慢吞噬纸张的边缘,火光在一瞬间腾起,几乎要灼伤到他冷白清瘦的手背。

    良久,傅臻回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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