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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晋江正版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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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的人沉默下来, 整个祠堂都陷入长夜的荒芜。

    几天几夜不曾好好休息,他眼眸又似乎回到了当初头疾发作的状态,淡淡的红血丝蔓延开, 鼻尖浓郁的血腥味,好像就是从他幽深的眼瞳中一点点地溢出来。

    寒风从背脊刮过,她即便裹着狐皮大氅,也依旧冷得哆嗦, 只有跪在这火盆前, 膝下垫着厚重的衣衫,身上才渐渐有了温度, 方才在外面几乎冻得发紫的嘴唇也慢慢恢复了嫣红的颜色。

    可他把一切都给了她,自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里衣贴着皮肉,烛火之下勾勒出身形,显得冷清单薄。

    阮阮沉思良久, 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你冷不冷?”

    傅臻漠然摇头, 望着上方的牌位, 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很久之后才轻叹,“母后灵牌上的是我父皇亲手雕刻。”

    阮阮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喃喃道:“先帝真的很爱娘娘。”

    傅臻笑意艰涩, 口中发苦:“皇后若诞下子嗣, 按照大晋皇室历来的规制, 不应该这么写,理应是‘元和皇帝先室傅母惠庄崔氏’。”

    阮阮怔怔地望向惠庄皇后的灵牌, 注意到那排位上刻就的一排小字的确与陛下所说有些出入, 灵牌上多一句“闺名阿姀”, 却少了“傅母”二字。

    傅臻冷冷勾起唇角,嗓音中透着喑哑寂寥:“父皇到死都没有承认朕这个儿子。”

    他亲手雕刻惠庄皇后的灵位,后来即便朝政繁忙,祠堂也是他除却紫宸殿和玉照宫来得最多的地方,即便临终奄奄一息之时,也不忘交代祠堂的布置,吩咐底下人永不可动惠庄皇后之灵位。

    自始至终,“傅母”二字都没有加上去。

    傅臻也是今日才发现母后的灵牌上是父皇的字迹。

    多可笑。

    活了这么多年,没有祭拜过自己的母亲,连灵牌都是头一回见到。

    他仍然继续手里的动作,从堆叠得高高的黄表纸上抓一把扔进火堆。

    火光映在阮阮微微泛红的脸颊,她为他疼,胸口窒闷得难以喘息。

    犹犹豫豫地,攥住他衣衫一角,定定地望着他:“先帝在天上会看到的。先帝那么喜爱娘娘,也一定会喜爱陛下,他只是被坏人蒙蔽了双眼,先帝对陛下的恨,其实是对太后、崔老夫人那些凶手的恨啊。有多恨他们,就有多爱娘娘,有多爱娘娘,就本该有同样的爱给予陛下。”

    傅臻沉默良久,自嘲一笑:“是吗?”

    阮阮用力地点点头,目光澄澈而坚定:“没有这些事情,陛下一定会是先帝最疼爱的孩子。”

    傅臻望着先帝的灵牌,深深一叹。

    可是回不去了。

    这些疼痛和冷待彻彻底底地将他变成另一个人,冷漠无情,戾气横生,对于鲜血和杀戮有着异于常人的妄欲。

    他做不到平心静气,霁月光风,这辈子永远活不成父皇喜欢的样子。

    阮阮从来没有见过他眼中这般的空寂和荒凉,她伸过手去紧紧握住他,“陛下今日令真相大白,先帝在天上也会为当初对陛下的冷遇而懊悔,自觉亏欠了陛下,可又遗憾于难以补救。倘若陛下过分执着于此,先帝和娘娘在天上也会伤心不安的。”

    柔软白嫩的掌心,那么小小的一只,包裹住他的手指,一点点将温热渗入他的掌中,再传递到心口。

    傅臻眸光微微一动,薄唇颤抖着:“他会懊悔?”

    “会的,”阮阮认真地道:“先帝和娘娘都是看重感情的人,娘娘宁可牺牲自己也要生下陛下,她为陛下做这么多,何尝不是为了在这世间诞下与先帝的血脉,给先帝留一个属于她的念想?先帝不领这个情,觉得是陛下的到来害苦了娘娘,先帝固然苛刻,可是这么多年,陛下虽在荆棘淤泥中长大,可论文论武,论治国平天下,整个大晋谁能及得上陛下?陛下也不是风吹大的呀,对吗?”

    是么?

    傅臻眸中泛出一点微光。

    想到他这辈子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好话,父子见面不是形同陌路就是剑拔弩张。

    先帝满口仁义道德,傅臻就要把这世间的假仁假义全都推到他面前。

    先帝骂他穷兵黩武,迟早令三军疲敝、民怨沸腾,失心于天下,他就偏要让邻国臣服,打得蛮夷闻风丧胆,尸山血海里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出来。

    先帝越在乎的东西,他越是嗤之以鼻。

    先帝不想让他好好活,他就越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他本就是天煞孤星,那就做一些天煞孤星该干的事!

    两人自始至终没有半点温情的时刻,直到先帝临死前,还指着鼻子怒斥他邪魔。

    倘若从一开始就没有蛊毒的存在,会是不一样的结果吗?

    阮阮往他身上靠近些,轻轻叹了声:“今日先帝在天上定然被娘娘骂惨了。”

    傅臻眉心微蹙,仿佛没有听清:“什么?”

    阮阮抿了抿唇,提着嗓子大胆道:“娘娘说,‘堂堂天子毫无英明,受杀人凶手欺瞒蒙蔽,稀里糊涂了这么多年,害苦了我儿,你对得起我吗!’伸手就要揍先帝,先帝今日才看清太后的真面目,自是后悔不迭,‘是我对不住儿子,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儿很好,为父定要在天上保佑他往后平安顺遂,只盼他莫要恨毒了我,还能认我这个父亲。’娘娘就笑话他,‘你就自求多福吧!本宫可不会帮你同儿子说情。’”

    傅臻从一开始的怔忡,到后来听到她绘声绘色的语气,心口陷入一片柔软,清冷的面上竟难得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阮阮被他的笑感染,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傅臻却忽然眉头微拧,屈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怎么觉得,你在占朕的便宜?”

    阮阮疼得挤眉,忙捂着额头,朝他呆呆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方才话中何等大不敬,先帝和娘娘天潢贵胄,怎会如她这般糙话连篇!赶忙对天发誓道:“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嘛。”

    说完抿了抿唇,垂下头去不瞧他,口中嘀咕道:“陛下说过允我一辈子僭越,今日就不作数了。”

    傅臻无奈地启唇一笑,将手中最后的黄表纸扔进铜盆,任由明艳的火光扫荡,眼看着金黄的纸页在铜盆中转瞬燃烧殆尽。

    父皇,母后,你们看到了。

    他这辈子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到今日总算劫波渡尽了。

    原以为此生走不脱孑然寂寥,却没想到他这样的人,往后竟也有人相伴。

    萤惶的灯火落在他眼瞳,泛起粼粼波光,傅臻仰天一叹,无声地笑出来。

    若不是父皇母后在天之灵,他何德何能,得到这么个宝贝。

    两人在灵牌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傅臻随即起身,将阮阮也扶起来:“不早了,走吧。”

    阮阮点点头,可看到陛下垫在她膝盖下的外袍沾了血迹和脏污,不禁蹙了蹙眉:“外头天寒地冻的,我叫汪总管送件衣裳过来吧。”

    傅臻道不必,牵着她走到殿外,吩咐底下的宫人进去清理祠堂。

    高天冷月,廊下的寒灯在风中胡乱地踢踏着廊柱,四下枝叶簌簌作响,透出深冬冷清萧条的意味。

    他身姿高大,拉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

    寒风如冰水般灌进衣袖中,那一层薄薄禅衣被风吹得鼓起,阮阮看着他一身单薄,不禁蹙眉,真就一点都不冷吗?

    阮阮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脚步忽然顿了顿,傅臻立刻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不走了?”

    阮阮唔了声,弯下身揉了揉腿,为难地看着他:“腿脚有些麻。”

    未等他开口,阮阮缩着脖子小声道:“陛下背我吧,好不好?”

    柔软的嗓音实在惹人疼惜,傅臻一笑,没什么犹豫,直接在她跟前倾身:“上来。”

    阮阮点点头,撩起大氅的衣摆,攀着他双肩跃上去搂住脖子,眼睛弯弯的像月亮,有种诡计得逞的欢喜。

    背上的姑娘很轻很软,背起来几乎没有重量,他双手勾住她柔软的膝弯,才走了两步,两臂倏忽落下一抹柔软的雪色。

    宽大温暖的狐皮大氅轻轻松松包裹住两个人。

    傅臻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她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又好气又好笑,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耍他,可一想想这是自己的宝贝,心中便只剩下无奈的欢喜。

    阮阮将脸蛋埋在他颈侧,胸口贴着后背,所有的温度都给他。

    忽然想起什么来,她急得“呀”一声,小手拍了拍他胸口,“陛下你能快点吗?我原本打算今日到湖边放莲花灯为娘娘祈福的,这都快到子时了,荷花灯还落在玉照宫,我们现在回去拿怕是来不及了。”

    傅臻抬头望了望天,说无妨,当即唤汪顺然过来:“去玉照宫将荷花灯取来。”

    汪顺然白日里见过阮阮糊那灯,约莫知晓放在何处,当即应下来,还未等阮阮看清楚,面前的树叶轻轻抖动了下,一抹黑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眼前。

    阮阮盯着他离开的身影,忽然想起那日在寝殿外,汪总管真人不露相,一出手便将坚硬的石柱震出几条裂缝,如今看他这飞檐走壁的功夫,倒也不觉得稀奇了。

    傅臻也调转了方向,加快脚步往苑心湖的方向去。

    夜晚湖边风大,小姑娘窝在他背后,又往他颈边埋了埋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侧,酥酥麻麻直入人心。

    阮阮凑得很近,想起他总喜欢揉她耳垂,不由得起了坏心,趁他没留意,在他耳廓轻轻一吻,身下的人分明地僵了僵,阮阮歪着头瞧他,“陛下,你冷不冷?”

    傅臻眸光黯了黯,落在她膝弯的手掌往下按紧了些,哑着嗓道:“不冷。”

    阮阮好奇地笑:“可是陛下的耳朵怎么红了呀。”

    傅臻咬着牙,是真想收拾收拾她。

    主子吩咐,汪顺然片刻不敢耽搁,很快便将灯取来。

    待两人走到苑心湖边,三盏荷花灯齐齐整整地摆在湖心亭内。

    阮阮从他身上下来,半点不像腿脚发麻的样子,简直健步如飞。

    子时未到,幸好还来得及。

    傅臻看着她麻利地将花灯点燃,一个个地拨到水面上,忍不住问:“为什么是三盏?”

    阮阮闭上眼睛,嘴角含笑,双手合十:“三盏荷花灯自是有三愿,一愿皇后娘娘在天之灵安息,二愿先帝和娘娘在天上琴瑟静好、恩爱长久,三愿陛下,”她转过头来,双眼亮晶晶的,像沾染了星光。

    荷花灯顺着水面晃晃悠悠地颠荡下去,慢慢地渐行渐远,而她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入耳中。

    “愿我的陛下,生辰快乐。”

    傅臻眸光一动,微微怔然地望着她。

    武成四年腊月二十七,傅臻二十有三,第一次有人同他说,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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