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月见草
路予星跑进住院部时,还在尽量消化理解那个医生说得每句话。
胃癌晚期。
拒绝化疗。
最多只剩一周。
病房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映入路予星眼帘的正是路双双苍白消瘦又错愕的脸。
“予星,你……”
“为什么要瞒我?”路予星喊道。
路双双从窗边缓缓走过来,将路予星拉到房间内,轻轻关上了门:“不要那么大声,会打扰到别人的。”
路予星抿了抿唇,站在房间正中环视着房间内的陈设。
干干净净的床铺,床头一束粉白洋桔梗,旁边还有一本厚度适中的硬皮书,床边的路双双笑得灿烂,并没有穿着医院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而是一身浅棕色的连衣裙,脸上虽苍白,可还是认认真真地涂了浅浅的口红。
“刚才我去做检查了,手机忘在医生房间里了,是医生告诉你的吧。”路双双坐在床铺上。
路予星看着路双双浑不在意,甚至还能从容笑着的样子,眼眶有些发热:“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是你捡来的吗?”
“傻小子,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是我从垃圾桶捡来的话。”路双双笑道,“也正是因为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才不想让你知道。”
“难道要等到你……等到你离世了才让我知道吗?”
路双双看了看窗外的夕阳:“原本是打算最后的时候告诉你的,可是拖得时间越长,我就越没有勇气说,没想到直到最后还是医生帮我说出来了。”
路予星眨了眨双眼:“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现在化疗的话还来得及对不对?”
路双双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变丑。”
“可……”
“予星,你老爸在等我,我相信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但是他一定还在等我。”路双双笑了笑。
路予星沉默地看着路双双走到窗边,窗边的一盆含苞的花被路双双呵护在手心中。
“今天你算是赶上了,这盆月见草今夜应该就会开花了。”
路予星看着含苞待放的月见草,以及没有丝毫忧愁的路双双,心里平静了些:“老妈,你不怕吗?”
“怕什么?怕你老爸不等我吗?”
路予星笑着摇摇头:“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死亡啊。”
“当然不怕了,我知道你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而且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有很好的归宿的。”路双双回过身靠在窗台上,“不过可惜看不到你迈过十八岁的样子了。”
路予星转过身避开路双双的视线,伸手抹了抹眼睛:“别这么轻描淡写啊,这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
“是啊。”路双双转回身,手轻轻触碰着月见草的花苞,“臭小子,终于不用给你做饭了,也不用给你洗衣服了。”
路予星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粉色的月见草在月光下如约绽放,路予星坐在路双双的病床前,轻轻握着路双双冰冷的手。
“予星,帮我选朵最美的月见草,我要戴着它去见你老爸。”
“好。”
路予星轻轻择下一朵别在路双双鬓间:“真美。”
路双双笑了起来:“当初他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这漫山遍野的月见草都不及我的半个笑脸。”
“没想到我老爸这么油嘴滑舌。”
随着清晨的一丝光亮,月见草已然衰败,路双双也不过是叹了一句便颌上了双眼。
“予星,我要去找你那不称职的老爸了。”
过了很久,路予星在收拾家里的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藏在路双双衣柜最深处的一本书中,夹着的正是一支干得有些破碎的月见草,上网查了查才知道月见草的花语是默默的爱。
“路予星,你清醒一点,你在做什么!”
路予星感觉没着没落的身体被一个人紧紧拽住晃个不停,手脚在水中晃动了一下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随着一口水被呛了出来,路予星拼命地咳了起来。
褚遇恒拎着路予星的衣服,让路予星能够通常呼吸,随即脸色阴沉下来:“站在这里发什么呆,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
路予星咳得双目模糊起来,听到褚遇恒的声音顿时心中的愧疚被放大,一把揽上褚遇恒的双肩:“苑云衫不见了,都怪我,要是我没有带她来就
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为什么重要的人都会一个一个被夺走?”
“老天爷就是喜欢看我这副无力反抗的样子吗?”
“为什么我每次总是晚一步,学医也晚一步,叫回苑云衫也晚一步,就连自己的身份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褚遇恒听着路予星越说越激动,感受着环在身上的那双手的颤抖,抓着路予星衣服的双手绕到了路予星背后:“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么大个人就这么丢了……”
“苑云衫没事。”
路予星听到褚遇恒的话还有点不相信:“苑云衫没事?”
“是。”褚遇恒重新拎起路予星向岸边游去,“我和凌川遇到了她,现在凌川已经把她送回去了。”
路予星划动手脚游了几下,脚踩到了实地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没事就好。”
褚遇恒看着瘫在地上的路予星皱了皱眉:“所以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路予星抬眼看了看沉着脸的褚遇恒:“走神了,想起了些……穿越前的事情。”
“难不成你死了就能回到你以前的那个地方了?”
“不一定,不过我可没想着自杀,枯骨兰还没找到了,我还不能死。”
褚遇恒哑然失笑:“枯骨兰找到了你就能死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走一步算一步,毕竟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的。”路予星咧开嘴笑了。
“少提什么活了死了的。”
路予星挣扎着爬起来,捡起竹篓才发现那两尾鱼居然还在:“好在鱼还在,回去煮鱼汤。”
褚遇恒看着恢复了些元气的路予星,脑海中迟迟挥散不去路予星挂在自己身上哭到颤抖的样子。
路予星发现褚遇恒还站在原地,回头看过去:“话说你怎么会来这边的?”
“来看看有没有船家可以发船。”褚遇恒绕过路予星走着。
“那有没有?”
“不会没有的。”
路予星紧跟着褚遇恒:“为什么?”
褚遇恒淡淡道:“若你是船家,我给你一千两你会不会发船?”
路予星不禁咋舌:“有钱任性啊。”
夜晚时分,掌柜将那两尾鱼一条烹了,一条熬了鱼汤。
路予星喝下一碗熬到呈奶白色的鱼汤,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这次是我的错,要是我不去追那条大鱼也就不会被水卷走,如果我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待着,予星你也就不会溺水了。”苑云衫满脸歉意,用筷子轻轻地戳着碗里的鱼片。
路予星浑不在乎地笑着:“说这话见不见外?拿我当外人了,哎,感情淡了。”
苑云衫看着路予星还有心思玩笑,不禁轻笑了一声:“你怎么就一点脾气都没有啊。”
“又不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发脾气啊,再说发脾气又有什么用,什么也改变不了。”路予星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怎么了吗?”苑云衫看向呆坐的路予星。
路予星方才似乎听到了喷嚏声,极其轻微,也有可能是听错了,便摇了摇头:“没事。”
路予星和苑云衫在大堂,褚遇恒和凌川早就用完膳回到了房间。
凌川看着正在揉鼻子的褚遇恒笑了笑:“还是熬副汤药来吧。”
“不必。”
“给你带两块糕点。”
“好。”
凌川即刻翻窗前往药铺,房间便只剩褚遇恒一人。
忽然一个轻微的声音从窗外响起,褚遇恒屏息听着,察觉到是什么人在头顶的檐上行走。
该来的躲不掉。褚遇恒用手帕捂住口鼻,盖住了喷嚏的声音。
房门被轻轻敲响,路予星的声音从门缝传进来:“褚遇恒,你没事吧。”
“无事。”
“你怎么也不喝鱼汤,是不是不喜欢。”
褚遇恒发觉檐上的刺客已经没了动静,不觉有些焦躁:“没兴趣。”
“一猜就是,我给你熬了点甜汤,算作谢过你白日救了我。”
路予星听屋里没了声音,又敲了敲房门:“怎么不说话了?”
门吱呀一开,褚遇恒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便出现在路予星眼前。
路予星吓了一跳:“这是谁又惹你了。”
褚遇恒接过路予星手里的甜汤:“回去吧。”
“哦。”路予星点了点头,“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路予星看着褚遇恒迅速关上的门,想着自己是不是打扰了褚遇恒和凌川,迈着步子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房间。
路予星想将油灯点起,还没等拿出火折子,窗户上黑影一闪,“哐啷”一声窗户就变成了几片碎木头砸了满地。
“我靠。”路予星借着月光看清闯进窗户的黑衣人,手边却没什么可以用的兵器,“刺客都知道捡软柿子捏。”
刺客手在怀中摸了一把,指间便多了几个飞镖,双手一甩,飞镖就朝路予星而来。
路予星抄起木凳将飞镖接下,看着几乎扎透木板的飞镖脱口而出:“太强了吧。”
褚遇恒看着桌上的甜汤,仔细听着刺客的动静却发现似乎已经不见了,心头萦绕着不太好的感觉。
当路予星房间传出窗被破坏的巨大声响时,褚遇恒暗骂了一声冲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