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雨后忆往事
泗水镇紧邻的江水是客商往来最稠密的地方，而能让所有客商都像商量好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泗水镇每到五月上旬便会准时到来的雨季。
客栈掌柜本打算赶在连绵雨季到来之前关门一段时间，不想忽然在本应生意惨淡的时候，却因为这四个衣着不凡的客官发了笔小财，故而在给路予星四人的膳食和服务上处处安排周到。
路予星这七天眼看着苑云衫手帕上的“蘑菇”越来越像“蝴蝶”，心中除了被困的烦躁还多出一点点欣慰。
“你怎么不在你自己的房间绣，为什么总往我的房间跑？”路予星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
“自己在房间里待着还不得闲的长出蘑菇来？”苑云衫将线剪短，拿起帕子反复端详，举起来给路予星看：“怎么样？”
路予星看着苑云衫绣出有些拙劣的一对蝴蝶，脑子里不知不觉就都是“两只蝴蝶”的旋律。
“可以，很有画面感。”路予星忍住笑意，尽量作出极为正面的评价。
苑云衫将帕子悉心叠好收起，像是完成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重大工程，先是觉得欣喜与满足，之后便又觉得怅然若失。
“这下我也没有事情做了。”苑云衫看着躺在桌上孤零零的针。
路予星十分认可地点了几下头：“不然再去找凌护卫要给帕子来，再绣一个对比一下，哪个好就送给他哪个。”
苑云衫面色一红：“谁说要送给他了。”
“好好好，算我没说。”路予星压下心底地愁闷，看向窗外的阴雨，“这雨要是真的下两个月，恐怕我们到西靖也晚了。”
“雨好像小了些。”苑云衫走到窗边，低头看向楼下，一眼看到一个披着蓑衣的人正站在雨中，“那是谁？”
“好像是掌柜的。”路予星冲着楼下喊了一嗓子，“掌柜的！”
雨中的人抬起头来，正是客栈的掌柜的，看到路予星露出了个笑容：“路公子是有什么需要吗？”
路予星也笑了起来：“不不，只是想和掌柜的打个招呼，雨还没停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看雨小了些，想去江边捉些鱼来。”
路予星和苑云衫相视一笑，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掌柜的，带上我们可好？”
“当然可以。”
褚遇恒在房间刚刚给祁老送出一封信，低头就看到披着蓑衣的三人离开了客栈。
“凌川，拿上蓑衣，我们出去一趟。”
路予星和苑云衫跟着掌柜来到江边的一处滩涂，放眼望去已经有很多渔民聚集于此了。
“你们注意些涨潮，苗头不对就赶紧回来。”掌柜给路予星和苑云衫竹篓时特意叮嘱道。
“掌柜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路予星看着淹过小腿的江水，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两条黑色脊背的鱼一闪而过，雨点打在水面上让人眼花缭乱。
苑云衫已经走到水位深一点的地方了，双手浸在水中一动不动，忽然身形向前，双手紧紧攥着一尾鱼提了起来：“我捉到了！”
鱼被扔进了竹篓，苑云衫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尽管穿着蓑衣行动不便，仍旧一步一停地往深处走去。
“你别跑这么远。”路予星也捉上一条，转眼就看到苑云衫越走越远，赶忙跟了过去。
苑云衫站在水里寻找着鱼的踪迹：“这里鱼比较多啊。”
“这里还比较危险了。”路予星发现雨溅起的水花越来越小，似乎有要停的意思，“雨好像停了。”
苑云衫抬头看了看，将斗笠和蓑衣脱下递给路予星：“终于不用穿着碍手碍脚了。”
路予星看苑云衫像个孩子一样玩得兴起，也不打算扫兴，只是走到滩涂外将蓑衣脱下，连同苑云衫的一起放在礁石上。
苑云衫看到一条小臂长的鱼，试了几次都捉不到有些焦灼，看着鱼似乎要逃脱的样子有些不甘心，便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路予星放好蓑衣再一回头的工夫发现苑云衫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四下望去都没有找到，心弦绷了起来。
路予星向江中走去，一边走一边和擦肩而过的人打听着苑云衫的行踪。
“苑云衫！”路予星明显感觉到江水在迅速上涨，便站在水中大喊，“怎么一眨眼就能不见了呢。”
滩涂上的渔民迅速向滩涂外走去，只剩路予星还站在水中。
“路公子，快回来吧！”掌柜喊道。
“我会水没有关系的。”路予星对掌柜喊道，“我的同伴走失了，我要去找她。”
“那路公子小心些！”
水位已经上涨到了肋下，明显的浮力让路予星更为迫切地寻找苑云衫的身影。
可滩涂上放眼望去就只剩路予星一人，空洞地无力感伴随着上涨的水位线蔓延到路予星的胸腔以上。
“如果我没有去放蓑衣就不会这样了。”路予星站在浑浊的水中喃喃道，眼前的迷茫和十七岁时简直如出一辙。
那个懵懂的十七岁，那个深刻的十七岁。
“予星，今天开始你就是十七岁了哦。”路双双小心翼翼护着蛋糕上的蜡烛送到路予星面前。
路予星看着路双双认真的双眼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小声道：“老妈，我是十七岁了，不是七岁了，没必要弄这些吧，而且……”
蛋糕上抹着粉的不能再粉的奶油，以及上面用红色果酱写上的“予星妈妈爱你”都让路予星尴尬到无以复加。
“很可爱不是吗？”路双双将蛋糕往前推了推，“蜡烛快灭了，快点许愿吧。”
路予星叹了口气，只能在路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神里轻轻闭上了双眼，在心里默念着。
睁开眼的时候，路予星发现路双双也在许愿。
“为什么你也在许愿啊。”路予星问。
路双双默念完毕，睁开含着笑意的双眼：“今天是你的生日，也算是我人生重启的日子，四舍五入我也可以许一个愿望啦。”
“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路予星嘟囔道。
路双双揪起路予星的耳朵：“怎么能和女士提年龄呢？”
“老妈，我错了错了，松手吧。”
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路双双哼着歌将碗筷洗好，擦了擦手坐到了沙发上。
路予星吃好了饭就扎到一堆教辅材料里，完全没注意到路双双凝视着自己的双眼，以及那微微发颤的手指。
“予星啊。”
路予星头也没抬：“嗯？”
路双双只是看着路予星的侧脸，没来由地沉默了。
路双双迟迟没说话，路予星再次开口：“老妈，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说明天我要跟组出差一段时间，你自己可以的吧？”
路予星侧过脸：“我再说一遍，我已经十七岁了。”
路双双笑道：“当然了，在我眼里已经是一个大男孩了。”
“是男人！”路予星叹了口气，“放心吧，从小到大我早就习惯了。”
“那我就放心了。”路双双点了点头。
“这次你要去哪里？大概多久？”路予星继续解题。
“嗯……时间多久还不确定，地点在海南那边。”
“那不是挺好，你总是想去海边度假，这下刚好可以去了。”路予星笑了笑，“带着我那份好好玩啊。”
路双双也笑了起来：“那当然，还要发图片刺激刺激你。”
路双双一大早就拉着行李箱离开了，等路予星醒来的时候，只剩下微信里发来的一张起飞前的照片。
“真是的，连送都不让我送。”路予星无奈地回复了个鬼脸表情。
随着新学期的开始，路予星也渐渐忙碌起来，时不时地看看路双双发来的照片，感觉漆黑的夜也没这么难熬了。
一转眼就过去了三个月，路予星想着等路双双回来要给她做顿大餐，每次和路双双通电话的时候都会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啦，想老妈啦？”
路予星听着路双双十分愉悦的声音有些不想承认：“才没有呢。”
路双双在电话那边笑了几声，随即又满怀歉意地说：“不过不好意思啦，原定的是要下个月回去的，可临时又有任务了，大概要等到你放暑假才能回去了。”
“没关系，你好好工作。”
路双双仓促地挂断了电话，路予星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从路予星小学毕业以来，路双双就经常性出差，不过时间都不很长，最长也不会超过两周。
路予星也十分理解，毕竟路双双靠着化妆师的工作拉扯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路予星也就渐渐学着做饭洗衣等杂事，尽量照顾好自己让路双双放心。
虽然路予星极力表现出自己已经长大了，但其实每次被赶回来的路双双抱在怀里的时候，都还是会偷偷地热泪盈眶。
这时候路予星还不知道，那个温暖的怀抱，以后再也抱不到了。
最后一场考试后，路予星习惯性地给路双双打电话，忽然想起这个时候路双双应该在忙工作，便想着挂断，没想到那边忽然接起，路予星只能“喂”了一声。
电话里并没有像以往那么嘈杂，反而格外安静，传来的也不是路双双带着些调笑的声音，反而是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
“抱歉，冒昧接了路女士的电话，我是她是主治医生。”
医生？路予星愣住了。
电话那边低沉的声音紧接着传过来：“路女士情况不太好，你方便现在来一下市医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