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在怕什么?
路予星绕到褚遇恒面前打算理论几番,不料那应当一脸冷漠的褚遇恒正面无血色地靠在椅背上。
“褚遇恒你怎么了?”路予星晃了晃褚遇恒的双肩。
褚遇恒仍旧紧闭双眼,鼻间的呼吸呈现淡淡的雾气让路予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被我砸死了。”
路予星给褚遇恒把脉,发现褚遇恒的脉象有些乱,且皮肤明显发烫。
“这究竟是怎么了……”
路予星忽然想起早晨给褚遇恒喝的药虽多是解毒的药,可毕竟药效大,若是体弱则可能适得其反。
“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还会体虚。”路予星嘟囔了一句就将昏过去的褚遇恒背了起来。
“总之还是先找个地方把毒血放一放。”
路予星背着褚遇恒跑了一会便停了下来,看着偌大的园子竟然找不到一处避风的地方。
垂在路予星胸前的手缓缓抬起,耳边响起一个微弱声音:“那边。”
“你醒了。”路予星叹了口气。
褚遇恒皱了皱眉:“被你晃醒的。”
路予星已经向着褚遇恒指的那个掉了漆的门跑去:“应该是我给你配的药药效太强,身体不适应才会这样,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能忍。”
路予星将门关上,三两步跑进破破烂烂的房间内,将褚遇恒放到一片干草上。
“忍什么,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不然我怎么知道怎么救你?”路予星擦了擦额头的汗,试图平复呼吸。
褚遇恒凝视着路予星的双眼:“没想到王妃是个练武奇才,不仅能背起本王,还能跑这么远。”
路予星感觉那眼神像一双无形的手遏住了自己的呼吸。
“天生力量大不可以吗?”路予星扭过头,“你别转移话题。”
褚遇恒淡淡道:“双腿有灼烧痛感。”
路予星将褚遇恒的鞋袜脱掉,卷起裤腿发现双腿的皮肤像是发烧了一般滚烫。
“想要将毒血放出来,有没有点火的东西?”路予星皱眉道。
褚遇恒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和一把短刀,刀鞘上还用银饰妆点着红色的玛瑙石。
路予星接过,用火折子在一旁的空地上点了一小堆干草,将短刀在火上遛了一遍。
路予星像是不放心似的又在火中烤了一下锋利的刀刃,举着刀来到褚遇恒面前:“会疼。”
褚遇恒点头示意路予星可以动手了。
路予星拿着刀踌躇了一下,跪坐在褚遇恒身边。
“发什么呆,动手。”褚遇恒催促道。
路予星深呼吸了一下,将刀放在褚遇恒小腿侧:“知道了,别催。”
路予星看着刀刃的寒光,似乎都已经看到刀刃割开皮肉,浸在鲜血中的样子,手越发抖了起来。
“你的手在抖。”褚遇恒看向路予星,将路予星有些苍白的脸看在眼里。
“没事。”路予星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双手紧紧抓住短刀,却仍止不住手的颤抖。
“我来。”褚遇恒伸手示意。
路予星抬眸看向褚遇恒:“我是大夫,我来就行……”
“把刀给我。”
路予星乖乖将刀放到了褚遇恒手中。
褚遇恒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在小腿上划下一道血痕,乌黑色的血从刀口流了出来。
短刀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让路予星轻闭上双眼,耳边只有褚遇恒还算平静的声音:“你在怕什么?”
“路予星,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这个样子为什么要学医!”
“连解剖个生物都没办法做到,以后还怎么上台做手术?”
“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不如……”
路予星在第一节解剖课就完全败北,面对翻着白肚皮的青蛙,路予星只能捏着冰冷的解剖刀不停地战栗着,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待宰的青蛙。
解剖刀“当啷”一声落地的时候,路予星彻底明白了,他永远没有办法做一个普通的医生。
路予星即使费心钻研草药学和中医也不愿意放弃从医,执拗而笨拙地向着自己的坚持走去。
而对于病患来讲,医者的犹豫可能会影响患者接受诊疗的心态,甚者会直接自暴自弃放弃治疗。
面对褚遇恒的路予星第一次深深地怀疑自己选择学医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我……”路予星睁开双眼仍旧不敢直视褚遇恒。
“你怕血?”褚遇恒缓和了些口气。
路予星摇了摇头,撕掉自己的衣摆擦拭着乌黑的毒血:“我不怕血,只不过……无法下刀。”
布料很快被血染透,路予星再次撕掉一块衣摆,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我不应该学医的吧,连刀都拿不稳。”
“世人皆有所惧,惧怕什么都不为过,也正是因为惧怕所以会怀着敬畏之心,做事时则会更为谨慎,也许你一辈子都无法用刀为病者去患,但可以用草药,用针灸,这与你可不可以成为医者没有关系。”
路予星听着褚遇恒说了这许多话,心如擂鼓,不自觉地向褚遇恒看去。
褚遇恒急忙转过头看向别处,迅速恢复了一贯事不关己的面孔:“专心。”
路予星迅速低下头,认真擦拭着毒血,直到血由黑转红才包扎起来:“好了。”
“凌川和你的侍女呢?”褚遇恒整理好衣冠,端坐在干草堆上。
“我和云儿走散了,凌川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路予星凑到褚遇恒面前将头凑近,“别动。”
褚遇恒一抬眼眸就对上了路予星面纱上方明亮的的双眼,看着那张脸越贴越近不禁皱了皱眉:“你想做什么?”
路予星的额头碰在了褚遇恒眉间,眨巴了两下眼:“好像不发热了,你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褚遇恒的视线在路予星的双眸间来回变换,那抹淡淡的药味窜进鼻尖让褚遇恒心跳都漏了一拍。
路予星离开褚遇恒的额头,仍旧问着:“哪里疼吗?怎么不说话。”
褚遇恒低下视线看着路予星沾满污血的双手:“没,无碍了。”
“那就好。”路予星将双手在已经被撕得差不多的衣摆上蹭了蹭,却怎么也蹭不干净。
银色短刀还躺在地上,路予星用还算干净的布料裹着拿起来,想把上面的血擦干净:“你怎么能下手这么果断,好像不是自己的腿一样。”
褚遇恒盯了路予星一眼便靠在了墙上闭上了眼:“久经沙场早就习惯了。”
路予星看着褚遇恒苍白的面孔,想到园中那三个宫婢所说,不禁有些后悔说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样的话。
也许变成这样冷冰冰的也不是褚遇恒可以选择的,况且……
那些安慰的话也许就是褚遇恒随口说的,路予星却更愿意相信那是褚遇恒的真心话。
路予星拿着刀还在发呆,忽然不堪重负的格子门“哐”地一声倒在地上,地上的尘土顷刻飞了起来,路予星捂住口鼻咳了两声。
路予星梗在喉中的问话还没有说出来,手腕先是一痛,手里的短刀再次落地。
“疼疼疼……有话好说。”
凌川抓着路予星的手扭到背后,目露愧疚地看向褚遇恒:“王爷可受伤?”
“放开他。”褚遇恒动了动惨白如纸的双唇。
“这人赃并获,王爷还犹豫什么?”凌川指着地上的刀和路予星满是血迹的双手。
路予星挣脱不开也不费力气了,任由凌川抓着分辨道:“你们俩怎么都是这么个恩将仇报的样子,明明是我救了褚遇恒,怎么反倒还是我的不是了?”
苑云衫三步两步跑进屋内就看到凌川擒着路予星,心下一惊:难道路予星的假身份被发现了?
凌川不但没有听褚遇恒的命令放手,反倒抓得更紧:“褚遇恒!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听你的了。”
凌川长剑出鞘,径直就要往路予星脖子上抹去。
路予星紧闭双眼,倒是没有多少害怕,只是可惜褚遇恒的腿还没治好自己就先身先士卒了。
“你别杀路予星,我才是苑云衫,是我让他假扮的!”
疼痛感并没有降临到路予星的喉间,在苑云衫一声大喊后局促的房间里反倒安静了下来。
路予星睁开眼就呆住了。
凌川的长剑被苑云衫攥在手中,指缝间不停地滴下鲜血,顺着剑流到地面上。
“凌川!”褚遇恒低沉的喊声让发呆的凌川回了神,眼前鲜艳的血十分扎眼。
苑云衫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仍旧抓着剑:“你先把剑收起来,我会将来龙去脉和你们说清楚的。”
凌川皱眉点了点头,眼看着苑云衫将那血肉翻开的手藏到了背后,松开了手里的路予星
。
路予星一把拉过苑云衫的手臂,看到那伤口眼眶有些发酸:“你怎么这么傻,留了疤怎么办?”
“你没死就好了,留个疤又怎么样。”苑云衫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路予星看了看自己被撕得差不多的衣摆皱了皱眉,耳边响起了一声布料断裂的声音。
褚遇恒将自己的衣摆撕了下来丢给路予星:“用这个。”
路予星接过点了点头,轻轻将苑云衫的手包扎上:“痛就说出来。”
苑云衫笑着摇了摇头:“不痛。”
凌川盯着苑云衫的伤口看,思绪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只知道那伤痛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褚遇恒深深看了路予星和苑云衫一眼,转向凌川道:“宫中不宜久留,什么事回府再说。”
“是。”凌川怔怔地收回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