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呦,这还长本事, 都教训起他来了, 可是没少同雍亲王学能耐!胤怕人再说出什么叫他笑得哆嗦的词儿来, 先撂了茶盏, 又觉得手里空得慌, 就打量着碟子里的云片糕,琢磨着捏那一块儿,随口道:“不速之客, 自是更该客随主便。”我问你答, 说完话, 赶紧走。
胤禄嫌弃的转开眼:若不是额娘有托, 他也懒得来!遂硬邦邦的说道:“额娘想你了。”
每次都是这样。胤磨了下牙,将口中香软咽下, 道:“你十五嫂每日往德额娘处请过安, 便会往额娘处去请安。近日事多, 是我怠慢了, 只三日前,往两宫处请过安。在我出宫建府之前, 必会隔日便走一遭。”
胤禄怔了怔, 道:“出宫建府?”
胤点头, 道:“皇上说你我现下手上都有六部差事,正经该同各部尚书多多请教, 且似我们这般年纪, 九哥他们早就都分府自立了。”
先前他皇父倒是说叫他过几日去户部或者内务府领差, 可还没等他得了旨意,就去咸安宫跪送太子了,倒是他十五哥今儿忽的就不用去礼部,直接去了内务府。胤禄拧了拧眉,道:“皇父怎么忽的提起这事儿来?”
“许是有人这几日里出外进的太折腾,”胤端了茶,捏着杯盖研磨,续道,“宫禁自该有宫禁的规矩。”
胤禄猛地抬眸看向胤,道:“十五哥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做不到天衣无缝,就别做。是没谁天生就会筹算,可架不住前头那些个或者姿态好,或者叫人看着顺眼,才没人追究。这天生之才,不管再怎样不甘心,都是没用的,没那疯魔的胆子,就千万别嫉恨,别想太多。”胤饮了口茶,入口香醇,是他福晋那儿的大红袍,立时有心为人解惑两句,“你我这般年纪,是猫是虎,早已定了骨。”
胤禄面色青红换色一轮,猛地起身,冷声道:“胤禄受教了,告辞。”
胤笑了笑,端茶的手抬了抬,道:“慢走,不送。”
屋中静下,忽的一阵泠泠声响传来,玉声通透,伴着女子柔软的声音:“爷何苦将
话说的那般刻薄。”
胤笑了笑,抬手从炕几上的匣子里取了只白玉杯,亲手执壶斟茶,指了盘坐,道:“福晋陪我喝茶。”
瓜尔佳氏依言坐了,倒也不再言语,当真捧茶细品。
胤饮了两口茶,忽觉困意,忍不住瞅了眼手中茶盏:人家饮茶,半夜无眠,到他这儿,却是昏昏欲睡,茶中禅意不可得,牛嚼牡丹不过如此,他竟愚钝至此?
“额娘瞧着起色倒好,只是眉间有些愁绪。”
胤闻言,立时醒了神,抬眸看向瓜尔佳氏,道:“十六命不错,讨喜又聪明,就是经的少,遇上事儿有些焦躁,怕是要被人当枪使唤。”
“所以爷刚刚言辞犀利,直戳人心头,快刀去病,也是兄弟情深。”瓜尔佳氏言罢,径自品茶。
胤与瓜尔佳氏夫妻经年,倒是明白人出言并非讽刺,只是道其所想罢了。不过,他并非是一个好兄长,也没打算做个好兄长,他和胤禄根本没一块儿长大,哪儿来的兄弟情深?他额娘瞧着是总惦记将他哥俩往一块拉,心里疼的是哪一个,也不用非得说出来。
他自是从没怪过他的额娘,毕竟,他的额娘一生身不由己,只能以柔顺委屈求全。而德妃不缺儿子,自他晓事儿,就晓得了自己不过是寄养在德妃处的,天性使然,他性子颇有些独傲,不够讨喜,这些年更已然习惯了生疏。
却也发现了这里头的好处:少来往,少交情,不被人装在眼里惦记,不被人挂在嘴边念叨,流言里头,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也就少了是非。
毕竟,人言可畏,人言可憎,人言,最毒杀人刀。
好人,都被闲言碎语的苛责磨去了神,恶人,因偏言袒护更逍遥得以,总忍不住要去再拖累坑害几个好人!
而他,就想活着,瞅准了机会,就会努力让自个儿活的再好点儿。
今儿起,他算是进了内务府,他是崇尚道家的,纵使借了谁的势,也讲究个道法自然,不急还情,更何况当得起他还情的弘晰侄儿现下还住庙里呢。
弘晰拖拖沓沓的在太子妃处坐了好一会儿,才往雍亲王府的院子去。
吹了吹
风,又被檀香熏了回,弘晰也晓得自个儿是钻了牛角尖儿,犯了贪嗔痴,着了相,但那心里头的坎儿,着实不是轻易能跨过去的:他素来觉得自己与胤不够亲近。
其实,他明白,他们父子,怕已是他们这一姓里头最亲近的了,谁家儿子能在书房里头自个儿阿玛同属官论政布谋?
他晓得他就是贪,他毕竟是晚生在世上那许多年,很多事情,都是他阿玛与旁人一并经历。故而,这世上,总是有很多人比不得。
就如,雅尔江阿。
其实他明白的,雅尔江阿素来说话七分真三分假,偏颠三倒四的说给他听,就是要将他气得咬牙切齿。
因为,他们两个互相嫉妒着,他嫉妒雅尔江阿——他父亲笨拙的哄孩子的本事,都是从雅尔江阿处练起来的,可他不是另一个雅尔江阿;雅尔江阿嫉妒他——再怎样的危险境地,他都是阿玛怎么都摘不出去的那一个,继承他阿玛的一切。
哎,明明雅尔江阿是他叔叔辈的,偏自降辈分来同他争宠,也是怪可怜的?
“奴才给弘晰阿哥请安。”
弘晰回过神,瞅着面前请安的侍从,道:“起来吧,你是简亲王的侍从孟闲?”
孟闲眨了下眼,站起身,垂首回话:“回弘晰阿哥的话,奴才是简亲王府的孟闲。”
“嗯,你刚才进去,见着雍亲王福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