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灵前焚信
几人出得殿门,甘将军带着疯疯癫癫的冯河往城隍殿而去,陈相因向马将军问明了丁宅所在,三人一行,向丁宅而去。
马将军道:“老爷,现在天色还早,丁家老太爷估计还没起,周边各县的回复估计已经收到了,要不要先回城隍殿看看?”
陈相因道:“拜托各县调查冯河的身份,现在回去无非两个结果,查到了或者没有查到。这对本案的进展其实作用不大。而丁家在这件事里的纠缠太深,我们总要去看看的。而且趁着这个天色,我们正好能做一些事情。”
丁家在整个罗县都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宅子自然也坐落在最繁华的南市街。
陈相因三人到时,不过卯时三刻,街上各家店铺的小伙计们早就忙活起来,搬桌椅擦柜面;还有一早起床做好了面饼汤食的小贩,也挑着挑子出来吆喝,街上已渐渐活泛起来。
不过街面上最大的一家,依然是朱红大门紧紧闭着,将尘世的烟火和热闹隔绝在外。
“老爷,这里便是丁家宅子了。丁老爷两个女儿都在夫家居住,丁知县只有休沐才回来住,所以这里除了佣人,只有丁太爷在住。”
陈相因点点头,长兄不在,自己也好专心办事。内敛心神,陈相因道:“一会儿我们进去,你我便如此这般…”
丁老太爷近日吃肉有些上火,一觉未醒已是口干舌燥,更兼最近雨水纷纷,略有一些受寒,败火的药也喝不得,纵有山珍海味也只能拣清淡地吃一些,将养着身体。
丁老太爷抬起眼皮,看看日头,看样子还没出卯时,翻身再想睡一个回笼觉,口干舌燥难以忍耐,想着叫送一碗银耳羹来润润喉咙,起身却又牵动了风寒,坐在床上咳了半晌。自己抚着胸口,丁太爷有些奇怪,平日里门口都有几个心腹小厮丫鬟守着,就是翻身动作大些,他们也要敲门问问,怎么今日这般咳嗽,不见人来?
罢了,活人还能渴死。丁太爷慢慢地下床,衣架上有衣服,昨天睡下时,小翠细致地叠放在那里。丁太爷开始穿衣服,他已有十几年没有这样自己穿衣服了,偶尔穿一次好像也不坏,他想着。不过他还是更希望小翠温暖柔软的小手为他抚平领口,整理腰带。小翠…今年也是大姑娘了吧?得给找个好人家,不然再过两年可嫁不出去了。
丁太爷并不想占有小翠的一生,他没有这份心,当然,也没有这份能力了。人老了心肠一向会变软,就是今天慢怠了他的丫鬟佣人,他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他自觉前半生已得到的够多,现在已不想要更多了。他早就明白,该走的,他没有办法留住。
桌子上有凉了的茶水,丁太爷饮了一口。还是太凉啊,果然是人老了。他打开房门,待吓吓今天偷懒的丫鬟,却见跟了自己半辈子的管家跪在门前。除了他哪里还有别人。
“什么事情,大早上跪在这里?”
管家低低地埋着头,肥大的屁股颤动不止。
“讲。”
管家的声音也和他的屁股一样在颤抖:“老…老爷,小少爷…小少爷许是回来了!”
陈相因的妙计,就是直接把那件小褂扔在当院。
“你俩看着,一会儿通过这些人的表现就能看出端倪。”
然后三人蹲在房上,看着小褂被笤帚扫到簸萁里,倒出了院子。
“刚才不算,那扫地的一看就是新来的,这次往里面丢。”
里面这进院子,住的是丁管家,陈相因三人眼看一个八字胡胖子捡起小褂,正欲当做破抹布扔掉,转眼细看却已浑身发抖,然后立刻喊来一个佣人,让他捧着这件小褂子叫所有人去祠堂跪好,自己便来到丁太爷院子里跪下。
半晌,丁太爷开门出来,丁管家说什么小少爷回来了,二人便急匆匆往祠堂赶。
马将军疑惑道:“老爷,我看不明白了,这什么状况?”
陈相因道:“跟他们去看看。”
三人尾随丁太爷和管家来到祠堂,却见一众佣人丫鬟排排跪在祠堂前。大多数看起来面色茫然,显然不知道为什么大清早要来这里跪着,为首的几个却是面色惨白,想来是知道内情。更有一女子,看样子二十多岁,跪在那里泪流不止,让人心酸。
丁管家掺着太爷来到前面,那女子见到太爷,哭的越发悲恸:“老爷…老爷…小星星回来了。”
丁太爷俯身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小翠…好孩子,好孩子,慢些说与老爷听。”
丁管家扑通一声跪下:“小的今天一起床,就见到小少爷的褂子在门口挂着,小的想…一定是小少爷想老爷了,所以回来看看。”
丁太爷将褂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这可不就是小星的小褂,他娘做的,我怎么会认错,你看前襟,你看这前面…”登时已是老泪纵横,泪珠不住地滴在褂子上。
身后佣人丫鬟有新来的,窃窃向身旁资格老的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却只被收到让他们噤声的手势。
丁管家早已经不住地朝着祠堂里磕头,念念道:“小少爷…小少爷你回来看看,回来看看就好,老爷可一直想着你呢,你灵位下面,可不就是老爷写给你的书信。你是不是没收到呀?我这就烧给你…你看了就知道。”
丁管家直接冲入祠堂,从最近的灵位下小桌抽屉里翻出一沓信封,就要在旁边的香烛上点燃。陈相因三人近看时,只见排位上写着:故男丁文星之位。
丁太爷见他疯劲上头,连忙招呼身后仆人将他拦下。怎奈事发突然,仆人又都在祠堂外跪着,一时进不来,那一沓信封已经燃起几张。
陈相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些信既是写给丁太爷的儿子,冯河尸体上的血迹又指向丁文星的小褂,那么这些信多少或许与本案有关,应该一看才是。现在烧了,一定又到不了城隍庙,想要看还得去地府,这中间层层手续何其麻烦,当下掐诀念咒,纵然不能直接将火灭了,也暗将火势转小。纵然如此,仆人们来救时,有几封也已烧了个七七八八。
丁太爷站起身来:“你发什么疯!来人,把他给我带回屋里绑了,让他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