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破碎
宋妈妈生病的事，苏霄霄还是听李一帆说的。
“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呢？上次阿姨不是去看过医生，一直在吃药吗？”
“后来发现不光是高血压，阿姨还有一个什么、什么蜘蛛网？”李一帆在电话里苦思冥想，“哦对，是那个蛛网膜有一根血管畸形。”
“医生说如果早点治疗的话，可能会好一点，但是现在血管已经破裂了，而且以后还会反复……”
“小小小，”李一帆在那一头叹气，“老宋最近跟你有联系吗？”
“一直都有联系。”苏霄霄若有所思道，“但他一个字也没跟我提。”
那一次在青山路，宋桥抓住她说了句话，可是当时雨声太大，她的神经又处在高度紧绷之下，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几天之后宋桥也只是给她打电话简单说了说王雨涵被送进医院治疗以及报警的后续，就没再提那天的事。
往后一年两个人都很忙，宋桥忙着补文化课和专业课，苏霄霄忙着准备高考，还要兼顾网店和卖场的事，再加上不在一个学校了，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但回想起来，好像两个人从没超过一周不联系，宋桥时不时主动给她发一些丸子的近照，跟她有的没的聊几句，耐心地，用一根细细的丝把两个人连着，确保他们始终存在于对方的生活里。
“老宋的命真苦，”李一帆无精打采地说，“宋叔叔走了没几年，阿姨又病了。如果这次阿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宋家里真的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问清楚宋妈妈在哪个医院住院，苏霄霄买了些补品和水果，拎着去看她。
病房里，宋桥正专心致志地削苹果。
刀片在修长的手指下灵活地转动，露出饱满的果肉，薄薄一层果皮颤巍巍地垂下来，长长一截拖到地上。
“运动神经发达的人连手都这么巧吗？”苏霄霄轻轻推门进来。
宋桥一怔，手上力度没把握好，果皮断了，掉了下去。
“哎呀，好可惜。”苏霄霄惋惜地说，“还差一点点就削完整个苹果也不断了。”
宋桥扯了扯嘴角：“我再给你削一个。”
苏霄霄轻手轻脚把东西放在柜子上，江叔托人找关系，给宋妈妈在医院住了个单间，旁边还有沙发，晚上陪夜的人可以眯一下。
宋妈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还没醒过来，闭着眼，脸色白的像纸，看起来单薄而瘦小。
“只有你在这陪阿姨？”
“江叔跟我轮流守着，他回去吃饭了，一会儿来替我。护工晚上也会过来。”宋桥答道，重新拿了个苹果削起来。
苏霄霄拉了个凳子坐下看他的动作，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就移到他身上。
可能是这一年接受了各种形体表演训练，又一直参与了拍摄表演的工作，宋桥的外形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私服品味提高了，发型定期维护，走路时维持挺拔的体态，他的外形优势被打磨地更加明显，走在路上，不会有人再当他是素人。
但不止这些。
有种东西，曾经浮躁而喧嚣在宋桥的神情里，在他的全身笼上一层尖刺，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了。
那些情绪好像全被他全部收到了身体里，只能偶尔从双眸中匆匆窥见一二。
现在的宋桥，已经有了上一世的影子，沉静，内敛，但又不太像。少了上一世周身那种沉沉的阴郁。
“阿姨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只能保守治疗。”宋桥简短地回答，把苹果递给她，“吃吧，很甜。”自己又拿起苹果削起来。
“我爸住院的时候，我妈跟我说，要是能完完整整一次不断地把果皮削下来，我爸就能好好出院。”过了一会儿，宋桥突然说。
“当然我后来知道，她不晓得从哪看来哄我的。”他平静地说，“但说不定呢。我已经练的很好了。”
苏霄霄沉默良久，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最后只能由衷地说：“其实……阿姨看到你现在这样，应该很开心的。”
比起上一世，忧心忡忡赶去派出所找跟家里断绝来往的儿子，生死未卜地倒在陌生的小巷口，这一世的宋妈妈起码看到了儿子好好回家，跟继父达成谅解，考上好的大学，未来有个光明的前途。
没多时宋妈妈醒了，宋桥扶她起来，问她要不要喝水上厕所，宋妈妈慢慢地摇了摇头。
她似乎忘了什么事，蹙着眉一直在回想，很不安的样子，过了半天忽然拉住宋桥问：“我给你爸烧纸了吗？”
宋桥怔住了，宋妈妈露出愧疚的神色，自责地说：“我怎么就忘了呢？马上快鬼节了，前两天我还想着要烧给他，不然他在下面没钱花，不得安。”
“……我一会儿回去路上买纸钱去烧。”
宋妈妈再三交代宋桥回去就办，看到儿子郑重地保证了，这才放下心，神情缓和下来。
她看着儿子，像是有一肚子要说，最后只没头没脑地道：“你以后要听你江叔的话。”
宋桥的表情差一点破碎掉，他强忍住，说：“我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顿了顿，“也会照顾好江叔他们。”
宋妈妈怔怔地望着儿子。
“是啊，你长大了。”她轻声说，“我去见你爸的时候总算是有脸见他，能跟他说，儿子有出息，考上重点大学了，他能放心了。”
“只是我这个妈当的不好，光拖累你，”她看着白色的床单皱了，习惯性地伸手拽了拽，抚平褶皱，“下个月你去报道，我还没给你买东西打包。”
宋桥打断她说：“这些我自己都会弄，你快点好起来就行。”
“你不要难过，我这辈子，算是有福气的，”宋妈妈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兀自絮絮叨叨地说，“我从小家里穷，兄弟姊妹多，我不会念书也没什么本事，只会做家务，但遇到两个男人都不错，不在外面花，也从没打过我，好歹能护着你平平安安长大。”
宋桥喉头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妈妈说完这些，忽然又呆呆地看着外面。
“我记得，怀你的那年，春节你爸带我去苏市旅游。”
“除夕晚上放烟火，特别漂亮，我们站在桥上看，天上有烟花，水里也有烟花……然后你爸说，不管男孩女孩，生下来就叫宋桥。”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下个除夕的烟火。”
一周以后，苏霄霄在家准备入学要带的东西。
收拾到一半，没来由的，她突然觉得烦躁，胸口一阵憋闷，干脆放下手里的事，到阳台上陪苏爸爸在阳台上收衣服。
暮霭沉沉，夕阳的余晖被压成一道紫红色的线，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苏爸爸突然叫她抬头看。
“快看！那边是不是有人在放烟火。”
苏霄霄一愣，立刻抬起头往对面看去。
远远的，一道亮光闪了一下，冲上天空，在暮色中炸开五颜六色的光线，接着又是一道，再来一道。
“那是地区医院的方向吧？”苏爸爸望着空中绽放的花火，自言自语，“以前只有春节放烟火，没想到夏天也有人放，还怪好看的。”
三天后，宋妈妈走了。
9月开学。苏爸爸放下手里的事，把苏霄霄送到帝都，陪她去学校报到，眼看着女儿在寝室里安置下来，什么东西都不缺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同一时间，徐舅妈陪着徐梦婷去了学校，她的学校离燕大不远，坐车三站路就能到。
张启墨家里给他在燕大附近买了个房子，让他住不惯宿舍的话就去这里住。
照徐舅舅的意思，恨不得让徐梦婷一到帝都就住进张家的房子里去，还能省下宿舍费用，但女儿死活不肯，因为她和张启墨的关系还没公开给张家知道，这样太上赶着，不好，徐舅舅只得让徐舅妈给她办了住校手续。
即使不在一个学校，到了帝都，还是脱离了父母家人的控制，两个人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谈恋爱，每天恨不得24小时都黏在一起。张启墨课多，学校管得严，徐梦婷的学校要求松一些，为了相处的时间更多，她开始逃课，能陪着张启墨上课的时候就陪着，不能陪就在外面等他下课。
可是时间久了，徐梦婷的心理越来越失衡。
燕大漂亮女生很多，而且各个优秀，张启墨在燕大虽然不再像在吴市那样瞩目，却依然能在新生里脱颖而出，很快就加入院学生会，又参加了燕大的热门社团，和一众师兄师姐拉上了关系。
他称不上大帅哥，但带着金丝眼镜的样子斯文儒雅，高瘦颀长，明明家世好能力出众，却丝毫没有架子，平时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入学之后有好几名性格主动的女生对他表示了好感。
本来燕大的学业压力就重，再加上社团和学生会的活动，张启墨总是来去匆匆，陪徐梦婷谈情说爱的时间越来越少，就算每次在一起的时间张启墨都是温柔体贴，徐梦婷依旧控制不住自己会胡思乱想，担心张启墨被燕大的女生勾引了去。
她的危机感不断增加，终于忍不住在一次约会时半开玩笑半撒娇地提出来，想要两个人在外面一起住。
张启墨微微一笑，欣然同意。
大一第二个学期开始的时候，徐梦婷正式住进了张家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