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
临近高考那几个月对应届生来说，总是漫长又焦灼，但对其他人而言，只不过是寻常平淡又匆匆的日子罢了。
一过完年，城东就变成基建大户，到处都在挖基坑打桩，渣土车水泥车一辆辆开过来，切钢筋的噪音尖锐刺耳，几乎是昼夜不歇地响着，还好地广人稀，附近村民受到的影响不大，村子里的狗一开始还叫叫，后面叫都懒得叫了。
苏爸爸的楼盖的早，现在安安稳稳地矗立在那，两百个铺位已经租出去了四分之一，多半都是一楼买日用百货的。政府大楼、高中、大学起码要盖个一年吧？盖完了学校，家属楼要建吧？学区都搬来了，楼盘同时也要跟上吧？工地上那么多工人，随随便便买点东西，生意也有的赚头。
苏霄霄这几个月专心备考，楼盖好了，网店也有杨辉坐镇，她基本上可以功成身退，一心一意投入到最后一百多天的奋斗中。
学校年年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如临大敌，前两天刚有传言说某某学校学生想不开跳楼了，报纸上没登，转眼一中就在高三楼层紧急安装了铁网，严丝合缝，也就能伸个胳膊出去。
此外还有离家出走的，崩溃大哭的，闹着死活不肯上学的，不过刷新了一中记录的还是今年一位女同学。
钱敏。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出事前一天钱敏跟平时一样上学，放学，回家，一边吃饭一边写作业，写到半夜一点洗洗睡觉，她爸妈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第二天早上过了七点，钱敏还躺在床上不动，她妈妈一看这都几点了怎么不去准备准备上学，进来叫女儿起床，钱敏看着她问了句：
“你是谁？”
苏霄霄他们上完早自习，再上完第一节课，突然老唐匆匆忙忙带着个中年女人进教室，钱敏跟在后面，看上去怯生生的，被老唐带到自己的座位上，乖乖坐下，老唐又把坐她前后左右六个人叫出去谈了会儿话，等她们回来没多久，全班也就知道了。
钱敏失忆了。
“什么？”冯璐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自然而然想到最关心的问题，“那还能高考吗？”
“能能。”孙琳赶紧回答她，“说只是不记得人了，爸妈同学老师都不认识，但课本内容还记得挺清楚。”
“那就行。”冯璐替钱敏松了口气，抚着胸，虽然她们挺讨厌钱敏的阴阳怪气，但原则问题上还是可以感同身受的。关键时刻，忘了爹妈不要紧，早晚能想起来，要是连学过的知识都忘了，那真的，用万念俱灰也不能形容！
“忘就忘了吧，反正毕业以后可能也再见不到了。”周恬甜伤感地说。
她爸妈已经决定好，要送她出国念书，高考不高考的无所谓，可周恬甜还是想参加。
“就当跟你们最后再并肩作战一次。”
“其实我觉得她搞不好是装的，”张洁有一次私下跟苏霄霄说，叹了口气，“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她竞赛没得奖，这次模拟考也考得不好……”
苏霄霄不置可否，她记得上一世钱敏也出过一模一样的事，也是小范围的轰动了一下，但就像周恬甜说的，高考完以后大家都各奔东西了，没人知道最后钱敏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最后恢复了没。
这件事对他们的直接影响是老师们更加和颜悦色了，生怕刺激到这群大熊猫。学校请了心理专家来给学生们做了一次讲座，又紧急召开了年级家长会，苦口婆心地规劝家长们千万不能在这关键时刻给孩子太大压力，高考考不好是其次，要是孩子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冲动行为，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段日子在苏霄霄的印象中都十分模糊，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一口气走完了高考、报志愿、出成绩，成为一名高中毕业生了。
高考中苏霄霄发挥正常，以全市第二，全省第十的成绩被帝都清协医学院临床医学系录取，成为在清大生命科学院就读的郑云海的半个校友。
张启墨、高聪均被被帝都燕大法学系录取。
周恬甜高考发挥超常，高出一本线三十多分，拿到毕业证书之后即将远赴加拿大。
孙琳超一本线三十分，选择了省内的省立大学。
冯璐超一本线十二分，考入远方某省的省立大学。
张洁超一本线四十分，考入金陵市某名牌大学。
钱敏成绩没到一本线，选择复读。
……
宋桥经过一年的文化课恶补和专业课辅导，考入了海市西华大学表演专业。
王红霞超过一本线二十多分，考入金陵财经大学。
徐梦婷勉强过了一本线，却毅然选择了同在帝都的某二本学院。
“想租个铺位？”
苏霄霄闻言惊讶地看向王红霞。
“对，给我留一个女装，一个男装。”王红霞跟她熟得不行，现在对着她既不客气也不生疏，风风火火地说，“我从考完就开始在二街那块儿的夜市摆摊卖衣服，你不知道现在衣服多好卖！”
“我说你怎么天天一到晚上就没影了。”苏霄霄略一思考，“行啊，楼都是你看着盖的，想租哪个你自己看着办。”
“太好的位置我租不起，钱没攒够，中不溜儿的就行。”王红霞看着卖场的平面图，眉飞色舞，“我计划摆一个暑假的摊儿，开学以后改成周末卖，等到那边学校盖的差不多学生都过去了，我再开张卖场那边。”
“你上金陵去了铺位怎么办？”
“把我老家的表妹叫来帮忙。”王红霞早考虑过这点了，“我还想开个网店笑笑，你说得对，以后网购会是主流，我想把我们老家的东西拿出去卖，赚的钱拿来盖学校，让更多像我这样的女孩子走出来！”
“对了，”她抬起头，“今天又有人来找叔叔问卖不卖楼了？”
“嗯，现在东边的地皮飞涨，不过我爸肯定不会松口。”苏霄霄喝了口果汁，情绪不高。
王红霞觑着她的脸色，问：“阿姨又来找你了？”
“……来了。”苏霄霄长叹一口气，趴在桌上，手指沾着果汁玻璃杯上氤氲的水珠，在桌面上画圈圈。
不幸被她言中，大观园撑不到半年就关了门，徐舅舅的荣耀短暂又辉煌，很快又回到他的人生常态，赌博加欠债。
徐姥姥这回是真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女儿跟媳妇被她使唤得团团转，半夜都不得安，老太太哼唧一声就要给她倒水或者扶她上厕所，一个月下来，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没想到最后让徐姥姥和徐舅舅起死回生的，竟然是高考后家里突然爆出徐梦婷放弃一本志愿，坚持要去帝都上学的事，不得已，徐梦婷吞吞吐吐透露出自己和张启墨谈恋爱已经谈了一段日子了。
“我查过了，这个姓张的小子家里有些来头。”徐舅舅喜孜孜地铺开高校招生简章，两眼闪闪发光，“他外公以前是海市美院院长，退下来之前把他爸搞到省教育厅的一个位子上去了，他妈是重点大学的副校长。啧啧啧，这个家世，而且小张自己也这么出色，清大啊！高材生啊！”
“要不说婷婷从小就聪明，别人家光知道累死累活的学习，你不声不响挑了个金龟婿，以后一辈子不用愁了。”徐姥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是要去帝都！感情就是要多相处才越来越好，跟你爸好好挑挑，找个离清大近一点的。”
“要那么近干什么？”徐舅妈不解地笑着，“大学四年还是好好搞学习——”
“你懂什么！蠢老娘们儿少说话！”徐舅舅不耐烦地打断老婆的话，“这么优秀的男孩子，等进了大学，哪个女的不想要？婷婷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必要的时候，两个人也可以先处着，在外面租个房子。”
“等生米煮成熟饭，儿子又喜欢你，他爸妈也不好说什么。”徐舅舅指点江山，志得意满，“早知道你找了小张，我还费那个劲开饭店，有这么个女婿，拉出去哪个不捧着我。”
“你爸爸说的有道理。”徐姥姥点头，循循善诱，教导脸色绯红的孙女，“虽然说女孩子要矜持，但那要分人。要是双方条件都差不多，那你拿拿架子没问题，可以抬高身价。但现在我们两家有差距，对方不一定愿意结这个亲家，那就要趁着年轻感情好，小张还比较单纯，快刀斩乱麻把事情定下来，早早成家。等生了小孩，你就站稳脚跟了，看在孙子的面子上他爸妈也会对你好的。”
徐姥姥拉着徐梦婷的手，什么病也没了，神采奕奕：“千万别听外面说的什么女孩子不能主动之类的话，那些老实的姑娘就是因为这个话，木楞楞地等着男的主动，结果就抢不过头脑灵光又晓得勾人的女人。”
徐梦婷低着头，高考没考好的沮丧被徐姥姥描绘的未来冲淡的几乎不剩下多少，一想到以后可以跟张启墨天天在一起，她的心就像泡在蜜水里，又甜又羞涩。
人逢喜事精神爽，徐舅舅又寻摸着想给苏妈妈再介绍个人。
“大姐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人想找她当老婆？”徐舅妈不解。
“想找老婆的老头子到处都是，”徐舅舅不以为然地说，“她倒是想跟苏临阳复婚，问题人家也得愿意啊。她要有那个本事勾的苏临阳心甘情愿，我当然全力支持，要没那个本事，天天在家还多张嘴吃饭，还不如给她找个老头子，伺候好了起码能给她一口饭吃。”
苏霄霄考上清协的消息传到苏妈妈耳里，她的心情一时极为复杂。
苏爸爸给女儿办谢师宴，给她也发了份请柬，苏妈妈去了，席间看着前夫意气风发的脸，对比自己苍老了十岁的容颜，苏妈妈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吃完饭她就去找苏爸爸，期期艾艾地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意向再找一个，话里话外都是想复婚的意思。
苏爸爸看着她，只说了一句：“当初婚是你非要离的。”
“我那时不也是没办法吗，你死活不出钱。”苏妈妈嘀咕着，“现在回头看看，还是原配夫妻最好。难道你不想给笑笑一个圆满的家？”
苏爸爸看着被磋磨的变样了的苏妈妈，突然说：“要复婚可以，离婚时我给了你二十万，既然现在不离了，你把这钱拿回来，留给笑笑。你做得到吗？”
苏妈妈一愣。
苏爸爸继续说：“既然你为你娘家付出这么多，拼着离婚也要给他还债，徐建军也该为你这个亲姐姐打算打算，二十万对他来说也不是拿不出来。他做舅舅的，难道他不想你们娘儿俩有个圆满的家？”
苏妈妈嗫嚅着说：“建军不是不想，但他现在还欠着债呢……”
苏爸爸一哂：“他在城西不还有块地吗？现在地价上来了，多少能涨点，卖了地，还完债，二十万是有的。”
苏妈妈左思右想，悻悻回去，从此三天两头去找苏霄霄，给她做工作，让她劝劝苏爸爸。
——“这下天高皇帝远了。”
打完一局游戏，张启墨拿下耳机，翘起嘴角看向旁边咬着烟的老友。
“嗯，”他笑着伸了个懒腰，曼声道，“也就是我，忍到现在。”
孟琦吸了口烟，拿下来摁在旁边的茶几上。
“毕竟天子脚下，你别搞出人命啊。”
“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张启墨懒洋洋地说，“成年人了，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
“变态，”孟琦不屑的看他一眼，“整理一下你的网盘，别让你爸妈抓到你看的东西。”
7月中的时候，宋妈妈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