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似曾相识
周日早上苏霄霄带着网购刚到的猫罐头去长街，却没看到宋桥。
店开着，宋妈妈一个人在里面坐着看店，宋桥常用的腰包被她绑在腰上。
看到苏霄霄，宋妈妈很高兴，儿子为数不多的朋友里，这女孩子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听说学习也拔尖。她赶忙站起来，脸上带着一点殷勤的笑：“是……笑笑吧？进来进来。”
昨天找到了王红霞，感觉解决了一件大事，苏霄霄心情很好，拎着罐头进去，甜甜地打招呼：“阿姨您好，我给丸子带点吃的。”
宋妈妈去给她拉椅子：“坐，坐，找丸子是吧？”她转头在桌子下面，楼梯上，到处唤猫，“丸子！丸子！咪咪，快来——”
苏霄霄笑着把罐头放到丸子食盆旁边：“没事阿姨，丸子估计跑出去玩了，我放在这，等宋桥喂它的时候就看到了。”
她眼尖瞧见丸子的食盆旁边溅了几滴血，大吃一惊抬起头：“阿姨！丸子受伤了吗？”
“唉，不是……”宋妈妈有些不自然，可她天生不会撒谎，老老实实说，“昨天，那个姓王的小姑娘来了，说是跟宋桥吵了一架，不知道两个人怎么说的，她竟然拿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几道……出了好多血，宋桥把她送到医院去以后回来擦了一晚上，可能没擦干净。”
自残？
苏霄霄想起王雨涵周五晚上歇斯底里要去撞车的样子，觉得是她会做出来的事，赶紧追问道：“那人怎么样？还在医院吗？”
“人倒是没事，听宋桥说医生缝了五针，让她回家了。”宋妈妈让她放心，脸色却黯淡下来，“可我就搞不懂怎么会闹成这样……我问宋桥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用不用我买点东西送到小王家去赔礼道歉，他说没有，让我别多管。唉，这哪是说不管就不管的事……也不知道人家家里怎么生气呢。笑笑，你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弄的？为什么好好的，就拿刀划胳膊呢？”
苏霄霄不好说，含糊道：“我也不是太清楚，应该不是宋哥对不起她，那孩子性格有些极端，可能两个人吵架了，激动起来话赶话，一时想不开就……宋哥呢？”
“他去外面打电话，过会儿回来。”
宋妈妈知道不是宋桥欺负了人家小姑娘，略微放下一点心，看外面客人不多，就陪着苏霄霄坐下，问她家里有什么人，学习累不累，平时喜欢干什么。
苏霄霄耐心地跟宋妈妈聊天，她并不讨厌这个懦弱的女人，可能是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也可能因为宋桥不在场，宋妈妈没有以前那么畏缩，虽然还是习惯性地小心翼翼陪笑脸，但脸上卑微的神情减轻了不少。
没聊几句，宋妈妈不知不觉就说到宋桥身上，说他这一年懂事了不少，不像以前说话那么呛，偶尔去家里拿东西，碰到继父和继弟的时候也比较平和。
“还是长大了，”宋妈妈对着苏霄霄，忍不住羞惭，“他心思重，是我没照顾好他……我没什么文化，也不会教孩子，以前都是他爸教他，他爸走了他就跟我生气，我也不敢管他。他这一年变化特别大，还是多亏了你对他的好影响，要谢谢你。”
苏霄霄赶忙摆手：“没有阿姨，你太抬举我了。”
“虽然他跟我不亲，但毕竟养了他十几年，多少能看出来……”宋妈妈望着远处轻轻摇头，笑道，“每次讲到你，他说的都是好话，这一年，李家跟王家的孩子来的也少了，只有你说话他还听得进去。”
她无意识地捶了捶肩膀，笑着说：“其实他小时候不像现在这么闷，很活泼，特别调皮，每个礼拜差不多有三四天，都有人找到我家里，跟我说宋桥和李一帆他们又在外面闯祸了……”
苏霄霄静静地听，宋妈妈难得遇到一个人愿意跟她好好说话，忍不住就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宋桥小时候的事。
“……倔得很，有一次他们三个在外面看到柿子树，拿石头砸柿子，不小心把学校办公室的玻璃打破了，学校找家长，他爸爸去了，问是谁的主意，他就是不说，梗着脖子说不能出卖哥们，哎呀气得他爸呀，就要拿柳条抽他，还是我拦下来了……”
这时有客人来看东西，问老板在哪，宋妈妈连忙答应着站起来，可能起的太猛，身子晃了晃，她稳住神，匆匆走到摊子上去，给人拿东西看。
等客人走了，宋妈妈回来接着陪苏霄霄：“看我这个记性，这么长时间都没给你倒水喝，哎呀真是，多亏笑笑你不跟我计较。”
苏霄霄赶紧站起来：“阿姨不用忙，我马上就走了，您别招待我。”
宋妈妈不肯，非要给她倒水。
拿热水壶的时候，她像是拿不动，换了几个姿势握住壶柄，最后两个手提着才拎起来。
苏霄霄过来帮忙，见状不禁问道：“阿姨，您手没力气吗？”
“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人没什么劲，晕晕乎乎的，事情都做不好。”宋妈妈满怀歉意地自嘲，“你看我，唯一的本事就是伺候人，现在连水都拿不动……”
倒完水，宋妈妈像是撑不住了，扶着桌子，脸色发白，头一阵阵晕眩。
苏霄霄担忧地问：“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宋妈妈拼命摆手，“别给我费那个钱，不值得，我这是老毛病，头晕，可能没睡好，我坐会儿就缓过来了。”
“那我扶您过去坐会儿吧。”
宋妈妈诚惶诚恐想拒绝，可实在没力气，只得由着苏霄霄扶着她挪到椅子边。苏霄霄挨近了才发现，她很轻，几步路的事，她也努力的不给苏霄霄添麻烦，架不住实在没劲，挨到椅子边就闭了眼，软软地靠在椅背上。
起身的那一瞬间，苏霄霄盯着宋妈妈苍白的脸，突然心头一震，一段久远的往事浮现出来。
她认识宋妈妈！
上一世，她们见过！
苏霄霄记得，高二时候，那天上午苏妈妈让她去一个没听过名字的派出所拿份补办的材料，苏妈妈以前工作地址归那片管。
苏霄霄对那一带不熟，七拐八拐不知道怎么就绕进一个小巷子，两边是老式居民楼，住户大都上班去了不在家，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苏霄霄有些害怕，加快脚步往前走想找个人问问怎么出去，但走半天也没看到一个人。
快到拐弯的地方，苏霄霄突然发现路边躺着一个女人，挨着墙根一动不动。
她一开始以为是要饭的乞丐，仔细一看不像，那人穿着虽然朴素，可整洁得很，她很瘦，像是突然之间跌倒，想要去扶墙没扶住，顺着墙边滑下去的。
苏霄霄轻手轻脚往前几步瞧仔细了，是个四十岁的女人，面色没有一点生气，紧闭着眼，嘴角还有一点点歪，几乎看不出有呼吸起伏。
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苏霄霄害怕得要命，她从家出来的急没带手机，前后望望也没有人，可是把人丢在这，心理上也过不去……思想斗争一番之后，苏霄霄咬着牙把女人扶起来，让她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肩头，艰难地往前走。
没有知觉的人特别沉，苏霄霄怕她需要急救，看病晚了会耽误病情，不敢慢慢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赶。
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容易看到巷子边开了一家小卖部，苏霄霄慌慌张张拖着人过去，店主在看电视，看到苏霄霄气喘吁吁背着一个大活人，给他吓了一跳。
“伯伯，我刚刚看到这位阿姨倒在墙根上，不知道是不是生急病了，您看看是不是住在这片的人？能不能联系到她家里人？”
店主是个五十岁的大爷，扇着蒲扇，一听说有病立马用蒲扇挡住口鼻，伸头一看摇摇头：“不认识不认识，不是我们这片的，应该是外地人吧。”
苏霄霄看他一副不想多管闲事的样子，恳求道：“那能不能帮我打个120？”
大爷巴不得她赶快离开，皱着眉说：“打什么120，你再往前走不远，右拐出去就是地区医院了，打120等他们来还不如你把人送去来得快！”
苏霄霄眼泪都快出来了，没办法，只得道了谢，咬牙拖着女人继续往前走。
沿路也有零星几个人经过，都是看她一眼就匆匆走开，生怕她开口似的，怕有什么麻烦讹上自己。
苏霄霄放弃找人帮忙的念头，盯着十米开完的电线杆，在心里默默数数，一步，两步，三步……四十步，到了！再盯着前面不远处一棵老树，回到一从头开始数。
今天没太阳，可天色很亮，巷子里静悄悄的，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底，头顶纵横交错的电线像网，罩在她的头上。
除了几只麻雀落在电线上，跳来跳去，耳边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苏霄霄肩膀又酸又疼，满头大汗，奋力架着陌生女人往巷子口走去。
终于出了巷口，外面是条马路，来往的人多了些，但也没有伸出援手的，多半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有热心的给她朝着东边指了指：“送医院的吧？喏，往这边走就是。”
等苏霄霄一步一步把人送到医院急救中心，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
急诊室里一片忙乱，医生护士和家属跑来跑去，处处可见鲜血淋漓打着绷带的人，耳边尽是患者的呻|吟声哭喊声，还有家属在跟医生吵嘴，抱怨为什么不给她家人先治病。苏霄霄焦灼地等了会儿，好容易有护士过来看了看，赶紧去叫医生：“桂医生，这边可能要去抢救室！”匆忙中对苏霄霄说，“医生先给看着，你去挂个号。”
苏霄霄赶紧说：“我不认识她，看到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路边了。”
护士从口罩上方向她投来惊奇的一瞥，估计是没想到这碰瓷横飞的年头还有人敢见义勇为的，顿了顿说：“那你先写无名氏吧。”
苏霄霄去挂号处挂了号，她身上恰好带了三百块钱，也一起缴费了。
等她回到急诊室，得知女人被送进抢救室，医生初步诊断是突发脑淤血，情况不明，好在女人外衣里有个小包装了钱包和身份证，医院已经去联系家人。
苏霄霄松了口气，看看自己出来了三个小时，她在学校只请了半天假，苏妈妈交代的事还没办，于是赶紧离开医院出去问人，很顺利就找到了派出所。
说来也巧，就在隔壁一条街就是。
苏霄霄还暗自庆幸，是不是做好事有好报，没大费周折就找到了。
第二天她中午放学又跑去了地区医院看看女人怎么样了，却得知她家人已经把她转去别的医院了。
……
这件事在紧张的高中生活只是个小插曲，苏霄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整件事里让她印象更深的是当时的慌乱，害怕和吃力，女人的面孔反而是最模糊的。
回想起这一世第一次看到苏妈妈时，她觉得莫名的面熟，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有过交集。直到今天同样角度看到宋妈妈病弱的样子，才触发了那一天的记忆。